锦衣镇山河 第163节

  贺六让人给犯人灌了一碗水。犯人就像是夏天正午时的狗一般,吐着舌头:“嘶嘶嘶。”

  贺六问犯人:“这根草是什么滋味?”

  犯人道:“大人,这根草,咋说呢。跟胡椒差不多的味道。不过吃一根,就像是吃了一斤胡椒。吃完嘴里酥麻。您瞧,我眼泪鼻涕全都下来了。”

  贺六狐疑的说道:“这么说来,这东西好像还真有毒呢!”

  孙春斌连忙道:“贺大人,这样的毒物,那个西夷女人带来了整整一大船!得害咱大明多少的百姓!您说,她给我送银子,我敢收么?”

  贺六笑道:“幸亏你没收她的银子。不然毒死了人,还真是大事儿。”

  孙春斌又说:“六爷,那女人运来的毒物,不止这一种。来啊,取另一种毒草来!啊,对了,把那个细火铳也取来!”

  不多时,亲兵又拿来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堆枯草丝儿。一样是一个长木杆。木杆是中空的,头上有一个小铁锅。

  孙春斌道:“六爷,那夷女说,这草不是吃的,而是用着细火铳烧成灰,用嘴吸里面飘的烟。说是吸上两口,能让人飘飘欲仙。飘飘欲仙我是没尝出来,痛不欲生倒是真的!”

  说完,孙春斌将一些枯草丝儿放进小铁锅里,用火折子引燃。又将“细火铳”递给犯人,命令道:“用嘴,吸里面的烟。”

  犯人用力一吸,顿时面色铁青,咳嗽不已。随后开始呕吐,将早晨吃下肚的黑窝头吐了个干干净净。

  贺六看的胆战心惊:“我的天。看来这些东西还真都是剧毒之物!”

  孙春斌邀功道:“六爷,末将没抓错那女夷酋吧?运这么多毒物,定然是想毒害我们大明的百姓!”

  贺六问:“那三船毒物现在何处?”

  孙春斌道:“全让我扣在了指挥使衙门库房。只等六爷您一到,一把火烧它个清干溜净!”

  贺六点点头:“这等毒物,不能留在人间害人!烧了是最干净的。”

  孙春斌看了看时辰,道:“六爷、三爷、世子爷,快午时了,末将给三位备了一桌接风宴。咱们吃完了,下晌再办差不迟。”

  

第327章 啊,不好,有毒!(二更)

  

  天津卫指挥使衙门库房。

  一道人影鬼鬼祟祟的闪进了库房内。

  这人四十来岁,名叫许老坎,是指挥使衙门的火头军。他四年前有另外一个名字——吴老坎!是前直隶巡抚吴书剑的门房!

  嘉靖四十二年,贺六在北直隶查办了吴书剑父子。吴书剑、吴庆、季春晖被斩首。当时贺六答应吴庆,保全他的妻子季兰和幼子。

  季兰的丈夫、公公、父亲全都掉了脑袋,她带着个孩子无依无靠,只好委身于原来巡抚衙门的门房吴老坎。吴老坎真可谓是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白捡了个大家闺秀出身的老婆,又白捡了一个现成的儿子。

  新巡抚上任,吴老坎丢了门房的差事。他是拖家带口的人,没了进项可怎么成?于是乎,他改回了自己的本姓“许”,机缘巧合,到了天津卫投了军。在厨房专门伺候指挥使大人的一日三餐。

  昨日指挥使孙春斌亲自吩咐许老坎:“锦衣卫的六爷要到天津卫来。你准备一些上好的食材,明天款待六爷。”

  许老坎回了家,便将此事告诉了妻子季兰。

  季兰的丈夫、公公、父亲全都是死在贺六手上。她和贺六有深仇大恨!听闻贺六来了天津卫,自己现在的丈夫许老坎又得了机会,伺候贺六的饮食。季兰威逼许老坎:“你要不替我毒死贺六,我就带着肚子里刚怀上的孩子跳护城河!”

  许老坎无奈,只得应承了自己的妻子季兰。

  可他一个老实巴交的火头军,上哪儿找杀人的毒药去?正在发愁,他突然想起,库房之中不是扣了好些个西夷人私贩到天津来的毒物么?西夷人的毒物,想必定然是巨毒无比,吃了就能上西天的。

  于是乎,许老坎铤而走险,偷着进了库房,偷了一大把“红毒草”,而后回了厨房。用红毒草熬制了汤汁,又将“毒汤汁”加在了菜肴之中。

  衙门饭厅,酒菜上齐。

  孙春斌举杯:“这第一杯酒,是给六爷接风的!六爷这几年查办了无数大案,为朝廷立下了无数大功,堪称国之栋梁!末将祝您步步高升!”

  孙春斌的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锦衣卫的大权被半路杀出的朱希孝拿走了,贺六嘴上说无所谓,心里其实不是滋味。这时候孙春斌祝他步步高升,他能给孙春斌好脸子看?

  贺六根本不搭孙春斌的茬儿,只是拿起筷子,道:“吃饭吃饭。赶紧吃完,下午把那些毒物烧了,将那西夷女人明正典刑!”

  贺六夹了一口菜,吃完觉得爽口无比。他好歹是锦衣卫的北镇抚使,家里又有江南的几十家商号,称得上是家资丰盈。在京城之中,他什么珍馐美味没吃过?

  可今天孙春斌这儿准备的这桌子菜,却让贺六吃的舒爽不已。老胡和李高亦是如此。

  季高喊道:“我说孙指挥使,让厨子给我们上米饭吧!这菜虽好,口儿却重的很。奇怪,不是咸,也不是酸,是种说不出来的奇怪味道。”

  贺六附和道:“对。孙指挥使,让厨子上米饭吧!”

  平日里,贺六只能吃一碗半的米饭,今天却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米饭。

  平时嗜酒如命的老胡,今天对酒似乎不感兴趣,只一个劲的吃菜扒米饭。

  孙春斌心中亦有些奇怪:今天这菜,与平日厨房供应的味道不同啊!

  李高是穷苦出身,吃饭没什么规矩,他边吧唧嘴边说:“美味!孙指挥使,你好口福啊,有这么个会做菜的厨子!”

  孙春斌连忙道:“世子爷要是喜欢,我让这厨子随您回京,以后专门伺候您和武清伯!”

  这顿饭吃了整整半个时辰。吃完饭,四人齐齐打着饱嗝。

  贺六剔着牙,说道:“好东西我倒也吃过。当初在严世藩那儿,我吃过价值数百两一碗的鹧鸪米。吃过几百两一碗的肉黄瓜条。可都不及今天这顿饭美味。”

  老胡也说道:“真是怪了。我觉得这菜里有股说不上来的味儿。厨子讲究酸甜苦咸四味,这股味,不是酸,不是甜,不是苦,也不是咸。”

  孙春斌道:“能伺候好三位上差,是末将的福分。不过说实话,今天这桌菜,的确跟以往不同。”

  贺六道:“让厨子进来,我要赏他十两银子。”

  孙春斌点头,差亲兵叫来了许老坎。

  许老坎是老实人,做了亏心事,本就做贼心虚。他跪倒在贺六等人面前,腿肚子直转筋。

  贺六道:“你的菜做的不错。我要赏你。咦?你怎么一直低着头,抬起头来!”

  许老坎抬起头,看了一眼贺六。很快又将头低下。

  老胡蹙了蹙眉头:“怪了。这厨子,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老胡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他陡然一拍脑瓜:“我想起来了!嘉靖四十二年,我跟老六查抄北直隶巡抚吴书剑的府邸时见过你!你是北直隶巡抚衙门的门房!”

  许老坎本就做贼心虚,一听这话,他来了个三十六计跑为上,“噌”一下从地上窜起来,抬腿就往饭厅门口跑。

  老胡是使飞刀的高手,手劲非凡。他拿起一个茶盅,“啪”,直接摔在了许老坎的腿上。

  “啊呀!”许老坎应声摔倒在地。

  李高在一旁喊道:“师傅好功夫!”

  孙春斌大喊:“亲兵何在,把许老坎押过来!”

  两名亲兵将许老坎押到了饭桌前。

  贺六搓了搓鼻子:“什么味儿?怎么这么臭?”

  亲兵指了指许老坎的裤裆:“上差,这货吓出了屎尿!”

  贺六问许老坎:“你跑什么?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快快招来,省得皮肉受苦!”

  许老坎是老实人,胆小如鼠。贺六一咋呼,他便磕如捣蒜,全招了:“大人饶命啊。是我老婆指使我下毒害各位大人的!啊,我老婆叫季兰,是前任保定知府季春晖家的闺女。”

  贺六惊讶道:“季兰不是吴庆的妻子么?怎么嫁给了你?”

  许老坎招认道:“吴庆被斩首后,她孤儿寡母的甚是可怜。我一心软,就收留了她娘俩,她便成了我的妻子。”

  贺六心道:这真是冤家路窄。

  老胡连忙问许老坎:“你说你给我们下了毒?毒是投在了这桌饭菜里么?说,你下的什么毒?解药在何处?”

  许老坎战战兢兢的答道:“没,没解药。我是将库房里的那些西夷红毒草熬成了汁,然后下在了饭菜当中。”

  

第328章 人中黄与人中白(三更求果子)

  

  许老坎供认,他在饭菜之中下了“西夷剧毒”,贺六等人闻言大骇。

  孙春斌暴怒不已,他抽出亲兵腰上的刀,便要砍了许老坎。

  贺六阻拦孙春斌:“事到如今,砍了他也没用啊!找出解药才是紧要的事儿。否则咱们四个免不了要上西天!”

  孙春斌连忙命令亲兵:“快,快去把天津卫城里所有的大夫都请到这里来,给我和三位上差解毒!”

  老胡在一旁担忧的说道:“等他们来了,怕是咱们几个尸首都凉透了!我倒有个解毒的法子。老六,你记不记得当初查办江南私盐案,咱们怎么诓骗南京锦衣卫镇抚使吕达的?”

  贺六大骇:“老胡,你不是想用那个法子解毒吧。”

  老胡一脸苦相:“也只能用这个法子解毒了!”

  孙春斌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他闻言,连忙道:“三爷,您有解毒的法子倒是快说啊!时辰长了,怕是咱们都得死。”

  李高亦道:“师傅,您老人家倒是快说啊!怎么才能解毒?我刚跟着我姐沾了几年光,好日子还没过够呢,可不想这么快就死。”

  老胡终于开口:“用人中黄,和上人中白,给中毒之人灌下去。顷刻间,中毒之人就会把毒物吐个干干净净。”

  李高急了:“我的师傅呀,您老能不能别说些半吊子话,啥叫人中黄?啥叫人中白?您老倒是说清楚哇!”

  孙春斌苦笑一声,给李高解释:“世子爷,三爷所说的人中黄是屎,人中白是尿。”

  李高龇牙咧嘴的问:“吃屎?喝尿?”

  老胡道:“这法子,其实是个解毒的笨办法,说白了就是催吐。。。”

  孙春斌一咬牙,一跺脚:“来啊!去茅房,弄点屎,再和上点尿。弄他四大碗。供我和三位上差解毒用!”

  不多时,几名亲兵捂着鼻子,端上来四碗臭烘烘的“解药”。

  孙春斌拿起一碗,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吃屎兮不复还!六爷,三爷,我先干为敬!”

  说完孙春斌一闭眼,“咕咚咚”喝了一大口屎尿。

  “哇啊呕~”孙春斌狂吐不已,将刚刚吃下的山珍海味吐了个干干净。

  李高见状道:“娘了个蛋!命比什么都重要!老子六岁那年一个倒栽葱掉进粪坑,我爹把我捞上来,我边打饱嗝边问‘还有么?没吃饱!’现在不照样活得硬硬朗朗的?”

  说完,李高一闭眼,亦“咕咚咚”灌了一大口屎尿。“哇啊呕”,人中黄、人中白刚入口,李高便大吐不已。他吐得比孙春斌干净,直接将黄胆水都吐了出来。

  贺六和老胡面面相觑。老胡道:“其,其实吧。若是毒性太大,应该早就扩散到血脉之中了。把吃进去的吐出来也没甚大用。我就不吃这解药了。横竖我活了六十六岁,迟早是要死的。晚死不如早死,早死早托生。”

  贺六想着家里的白笑嫣、香香、忠儿,情不自禁的端起了碗。可一听老胡所说,又把碗放下:“算,算了。那西夷奇毒应该早就入了我的血脉了。吃了这玩意儿也解不了毒的。”

  李高在一旁着了急:“师傅,您老不吃解药,要是死了,还怎么把飞刀的功夫传授给我啊?”

  老胡敷衍这位傻世子:“啊,我有本飞刀秘籍,名叫《葵花宝典》,就放在我家里枕头底下。等我死了,你去取来,照着宝典上所言勤加练习就是了。过个一年半载,就能得武功大成。”

  老胡和贺六并肩站在饭厅之中等死。过了整整一下晌,二人却毫无不适之感。傍晚时分,二人竟然感觉饿了。

  锦衣卫上差要是在天津卫被毒杀,孙春斌这个指挥使要吃不了兜着走。故而他一直陪在老胡和贺六身边。

  孙春斌一开口,嘴里一股臭味:“啊,两位上差。你们好像没事。”

  贺六狐疑的说道:“难道那西夷红毒草,本身没有什么毒性?我问你,今天上晌那个吃了西夷红毒草,吸了西夷毒烟的斩监候重犯,回了监牢可有不适?”

  孙春斌命亲兵道:“你去天津县大牢,看看那犯人死了没有。”

  不多时,亲兵回禀:“指挥使大人,那犯人活蹦乱跳的,根本没死!”

  老胡对贺六说:“难道说,咱们冤枉了那西夷女人?她运来的那些东西根本不是什么毒物?”

  贺六问孙春斌:“那夷女现关押在何处?”

  孙春斌答道:“她是重犯,我没移送天津县大牢,就关在后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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