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镇山河 第218节

  赵都督笑道:“军中无戏言。我怎么敢骗我的乖忠儿呢?”

  转头,赵都督吩咐赵夫人:“你先带香香、忠儿去饭厅等着吃晚饭。我跟老六有几句要紧的话要说。”

  赵夫人领着忠儿走了。

  赵都督正色对贺六道:“老六,现在朝廷里有人吵吵着要废除卫所制,改行募兵制。你这个锦衣卫北镇抚使要想清楚脚往哪边放。别忘了,锦衣卫也是卫所制的!卫内官职世袭罔替。你当初不就是袭了父职,做得查检百户么?”

  贺六笑道:“朝廷大政,有内阁的人操心,似乎轮不着我多言。我也不愿意费那个心机,卷入这场兵制之争中。”

  赵都督摇头:“朝廷是汪洋大海。海上起了波涛,你这条小船哪能独善其身?锦衣卫是亲军二十六卫之首。又是皇上的亲信家奴。如今锦衣卫名义上的主官是朱希孝、刘守有。实际上却掌握在你贺六手里。你的态度,势必能够影响兵制之争的走向。”

  贺六故意转移话题:“对了,干爹。您老要是卸了任,你估摸朝廷会派谁接任前军都督一职?”

  赵都督道:“我希望前军都督同知曹得水能接我的位子。此人是边军悍将出身,后来到前军都督府效力了十年。对前军都督府的军务非常熟悉。呵,我自作主张,让他一会儿来你府上,一起吃个晚饭,跟你结识结识。都是自家人,以后必定有相互用得着的地方。”

  贺六心头一动。曹得水,正是他让李黑九去查的宁夏镇指挥同知曹勿岱的四妹夫。

  不多时,曹得水来到了贺府。

  赵都督将曹得水引荐给了贺六。

  贺六拱手道:“曹次督,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边吃边聊吧。”

  曹得水道:“那我就谢过六爷赏酒饭了!”

  贺六道:“曹次督客气了。”

  赵都督在一旁道:“是啊,得水,你不要拘束。咱们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说这些客套话。”

  入了席,三人觥筹交错。酒过三巡,菜过无味。贺六开始试探曹得水。

  贺六道:“一门四将军的美谈,早就在朝廷里传为了佳话。不知道贵府曹老爷子身体一向安好?”

  曹得水笑着说:“我们家老爷子称得上是老当益壮。别看快八十的人了,还天天跟伙计们一起下苦力,做寿材活儿呢。”

  贺六道:“哦?曹老爷子真是不忘本。有四个做将军的女婿,依旧亲历亲为的干活。曹次督的三位连襟呢?官运还好?”

  曹得水闻言,开始大吐苦水:“咳!我二姐夫、三姐夫官运还成。只是我大姐夫曹勿岱。。。唉,可悲可叹啊!”

  贺六道:“曹次督似乎有难言之隐?”

  曹得水喝了口酒,道:“实不相瞒,我大姐夫已经告病,回了京城!”

  贺六惊讶道:“不知道他得了什么大疾?我跟当世名医李时珍颇有几分交情。要是疑难杂症,我可以给李先生写信,让他进一趟京为他看病。”

  曹得水道:“什么病?心病!王崇古做了四边总督,半年前在宁夏镇试行裁撤卫所军。百户以下,全部撤职做老百姓。百户以上,全部降三级,编入募兵制边军中留用。按照王崇古定的规矩,我大姐夫倒要屈尊做一个小小的参将!”

  

第452章 奴儿花花(五更)

  

  曹得水喝了口酒,继续抱怨道:“我们连襟四个,都是在边镇血水里滚出来的。要从根子上说,我们也是通过募兵从的军。就说我那大姐夫吧,从军二十年,大仗小仗打了五十多场。身上的箭伤、刀疤不下十处。他这个卫所军指挥同知位子,是拿血换来的!王总督一声令下,说把他降为参将就把他降为参将了?他心里的气儿能顺么?”

  赵都督帮腔道:“是啊。九边的边军,有一多半儿都是卫所军户。要裁撤卫所军,就要端掉兵士们的饭碗,降将领们的职。皇上真要是准了王崇古、谭纶、戚继光、俞大猷、李成梁的折子,军中必然生变!到那时,大明朝就要乱套了!”

  贺六道:“我这几日去早朝,在承天殿听王崇古说过募兵制的种种好处。他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赵都督道:“王崇古说的有道理,高阁老、郭阁老他们说的就没道理了么?旧的制度或许迂腐,或许僵化,却是无数前人才智的结晶!制定旧制的人,都是无以伦比的聪明人,比王、谭、戚、李、俞那样自以为聪明的人要聪明得多!卫所军制僵化也好、迂腐也罢,但是有效!别看干爹我是个武将,我也读《春秋》、《资治通鉴》!历朝历代废除旧制,都会生变!”

  曹得水跟赵都督一唱一和:“张居正成天嚷嚷着要革旧布新。什么旧制都可以废,唯独卫所军制不能废!因为卫所军制牵扯到近两百万袍泽弟兄的饭碗!改急了,说不准就会有人学陈胜吴广!哦,你瞧,当着锦衣卫六爷的面,我满嘴胡沁什么呢?我可没说皇上是秦二世啊。”

  贺六给赵都督斟了一杯酒:“我听说了,五军都督府都是反对实行募兵制的。对了,曹次督,贵连襟告病回京,不是长久之计啊。不知道他今后有何打算?”

  曹得水道:“高阁老在皇上面前参王崇古擅自裁撤卫所军。要是皇上下旨,恢复宁夏卫所军,我大姐夫自然会回宁夏镇复任。若皇上支持王崇古,我打算托托门子,让他留在京城,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就算在五军都督府做个副将,也比在西北受王崇古的鸟气强得多。”

  贺六故意把话题往奴儿花花身上引:“对了,我还听说,贵连襟收了一个义女,名叫奴儿花花。她是个西域的耍蛇女艺人,生的妖艳无比。”

  曹得水扑哧一声乐了:“怎么,六爷也听说过奴儿花花。实话跟你说了吧。是个男人见到奴儿花花,都要动心思。我大姐夫、二姐夫、三姐夫,包括我都动过将她收房的念头。。。嘿嘿。咱们都是男人,男人管的住手里的刀,却管不住裤裆里的枪。奴儿花花是个水蜜桃,谁都想咬上一口。可我们四个是有贼心没贼胆啊!不怕您笑话,我们四个要是敢纳妾,说不准我家老爷子会打断我们的腿。”

  贺六继续把话往奴儿花花身上引:“三百六十行,真是干什么的都有。这耍蛇也能成一个活命的营生。奴儿花花也是命好,要不是遇上贵连襟带兵巡边,说不准就被马匪抢走做压寨夫人了。”

  赵都督道:“老六,不说那些没用的了!我告老之前,求你两件事。其一,对于兵制之争,你要有个态度!千万别跟王崇古他们搅合到一起!人不能忘本!没有卫所制,你老六袭不了父职,也当不上这个北镇抚使!其二,今后凡事你要多照应你得水兄弟。”

  贺六敷衍赵都督:“干爹发了话,我自当听您老的。”

  赵都督又道:“哦,还有。关于香香的亲事。李成梁这人专横跋扈。他竟然私分辽东荒地给手下将士,辽东铁骑几乎成了他的私兵。他迟早会出事儿!香香跟李家二公子的亲事,虽说是皇上钦赐。我觉得,有机会你还是要断了这门亲。”

  贺六道:“干爹所说,我牢记在心。”

  贺六心想:幸亏香香不在酒桌上。要是让她听见您老这话,说不定会泼您老一脸酒。

  三人吃罢了饭,曹得水盛情邀请贺六:“六爷,五日之后,是我家老爷子八十大寿。请您务必去赴寿宴。”

  贺六道:“成。我一定备一份厚礼前去。”

  第二天,贺六到北镇抚司上差。

  李黑九进到他的值房,禀报道:“六爷,您让我查曹勿岱和他的义女奴儿花花。我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曹勿岱已经告病,带着家眷回了京城。曹勿岱的夫人是个醋坛子,不让奴儿花花住在他们家。曹勿岱只得在城南置了一所四合院,将奴儿花花养了起来。”

  贺六吩咐他道:“你立即带人,查清奴儿花花具体住在城南哪里,并让徐胖子派耳目,将她监视起来。”

  李黑九愣住了:“六爷,七爷已经归天了啊!”

  贺六亦是一愣。徐胖子活着的时候,在锦衣卫中专管盯梢的耳目。这么多年,每次要盯谁的稍,他都会找徐胖子。

  贺六心中暗暗发誓:老二、老四、老七,你们喊了我这么多年的“六哥”。我这个做哥哥的,一定会找出杀害你们的真凶,活剐了他祭奠你们三个的在天之灵!

  李黑九道:“六哥,现在锦衣卫的耳目是老十一在管。我让他派人,盯死奴儿花花吧。”

  贺六点点头:“嗯,你去办吧!记住。奴儿花花平日里干什么事,即便是买什么样的胭脂水粉,都要给我查清楚!”

  

第453章 曹府拜寿(一更)

  

  曹金牙八十大寿,曹府门庭若市。

  兵部的官员、五军都督府的掌军督帅、京师三大营的带兵将领、在京述职的各省都司,上百人把曹府大厅围的水泄不通。

  贺六亦来到曹府拜寿。一抬头,贺六差点笑出了声。寻常官宦人家的府邸,正门牌匾往往是姓氏加“府”字或官位加“府”字;有御笔亲题匾额的呢,无非是什么“世代书香”、“一门忠烈”之类。

  曹府大门匾额上,却大书“天下第一棺材铺”。下面盖着先皇嘉靖帝的宝玺。

  曹得水正在门口殷勤的迎候前来贺寿的客人。见贺六来了,曹得水连忙拱手:“六爷来了!快请快请!”

  贺六看到曹得水身旁,站着一个身穿正三品武将服色,身材魁梧的大汉。此人正是曹得水的大姐夫,西域耍蛇艺人奴儿花花的干爹,宁夏镇指挥同知曹勿岱。

  贺六问曹得水:“这位是?”

  曹得水给贺六引荐:“这就是我大姐夫。大姐夫,这位是锦衣卫贺六爷。”

  曹勿岱连忙拱手:“原来是六爷。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曹得水虽然在曹家排行老四,可他却比老大、老二、老三的官位都要高。他吩咐自己的大姐夫:“大姐夫,我留在门口招呼客人。你领着六爷进府吧!对了,六爷身份高贵,我给他安排在了首桌上。”

  曹勿岱点点头,朝着贺六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边往大厅那边走,贺六边问:“贵府二爷曹万、三爷曹安今日是否也在府里呢?”

  曹勿岱道:“曹万在固原、曹安在宣府,他们都有军务在身,无暇回京给老爷子祝寿。”

  贺六又问:“不知道曹将军你的病怎么样了?”

  曹勿岱回京的理由是养病。可贺六看他走路虎虎生风,哪像是有病的样子?

  曹勿岱苦笑一声:“呵,六爷,您掌着锦衣卫,我不敢瞒您。我哪有是有病啊!我是不想在西北受那窝囊气,这才回了京城。”

  进得曹府大厅前。只见大厅上又有一方匾额,上书“一门四将军”。这是徐阶当年所题。

  大厅上首,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这老人精神矍铄,仙风道骨。贺六心想,这应该就是曹家老爷子曹金牙了。

  贺六走到曹金牙面前,单膝跪地,拱手道:“在下锦衣卫北镇抚使贺六,今日特来给老爷子拜寿。”

  曹金牙闻言,连忙上前搀起贺六:“哎呀!贺镇抚使是专办皇差的。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你的大名?你这一拜,我这个一介草民可受不起。快请坐。”

  贺六道:“曹老爷子当年亲自将四位女婿送入军中。在大明早已经传为佳话!您是心怀家国天下的人!按辈分,您又是我的长辈。这一拜,您是受的起的。”

  曹金牙虽然是个小小的棺材铺掌柜,却见识广博,且很健谈。他道:“贺镇抚使管着北镇抚司,平日里差事一定很忙吧?”

  贺六答道:“还好。”

  曹金牙又问:“不知贵家有几个公子,几个小姐?”

  贺六道:“我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年方十四,儿子刚满七岁。”

  曹金牙爽朗的大笑道:“子女双全!好啊!我就不及贺镇抚使有福。膝下只有四个女儿。”

  贺六连忙道:“可您有四个堪称朝廷栋梁的女婿!都道是孝顺女婿金不换。我看您这四个女婿,比亲儿子还要孝敬您呢!”

  曹金牙得以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呵,这四个东西别看在军中威风八面的。回了家,见到我倒像是老鼠见了猫。咱大明是以孝治天下嘛!他们要是连自己的老泰山都不孝顺,那他们就不配做朝廷命官!”

  贺六跟曹金牙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他眼睛的余光一直瞥向曹家大女婿曹勿岱。

  几株香功夫后,一个二十来岁,生的妖艳无比的西域女子,附到曹勿岱耳边说了几句话。

  贺六冷眼观瞧,只见这女子肌若凝脂,一双蓝色的眼睛似乎能摄人魂魄,她身上带着异域女子特有的风情。

  贺六心忖:这应该就是曹勿岱的干女儿奴儿花花了。怪不得曹得水说她是水蜜桃呢!说水蜜桃都是轻看了她。就相貌而言,她简直就是天庭蟠桃园里的仙桃!

  贺六一时竟看呆了。

  曹金牙见贺六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干孙女,连忙咳嗽了一声。

  贺六尴尬的转头一笑:“曹老爷子,那就是您的干孙女奴儿花花?果然生的倾国倾城。”

  曹金牙似乎对自己那个狐狸精一样的干孙女并不感冒。他道:“什么倾国倾城?自古红颜多祸水!”

  看来曹金牙心中清楚,自己的四个女婿都想把奴儿花花这个诱人的水蜜桃一口吞下。

  曹金牙问贺六:“贺镇抚使要是看得上我这干孙女,不如我做媒,让她给你做小妾?”

  贺六连连摆手:“晚辈家里有贤惠的糟糠之妻,向来不会有这等非分之想。”

  曹金牙道:“贺镇抚使真是个重情义的人啊!对了,不知道锦衣卫中可有跟我干孙女年龄合适,又尚未婚娶的青年才俊?有的话,还请贺镇抚使费费心,帮她做个媒。”

  贺六心忖:曹老爷子一门心思想把奴儿花花嫁出去。看来是知道自己的四个女婿都惦记着她,怕以后万一出点什么事儿,传出去坏了曹家的名声。

  贺六敷衍道:“我替您上心。要是有合适的人选,我再来府上说和。”

  拜寿的人齐了。已到午时,寿宴开始。曹家人将贺六尊到了首桌上。同桌的还有五军都督府的五个都督、吏部尚书杨博。

  杨博以前在边关带兵时,曹家四个女婿都在他手下效过力。他是这四人的老上司。

  京城大户人家过寿,总要请个杂耍班子助兴,热闹热闹。

  曹府今天亦请了个杂耍班子。

  曹勿岱知道岳丈大人厌恶奴儿花花。他诚心想让奴儿花花讨曹老爷子的欢心。于是他自作主张,让奴儿花花走上戏台,耍蛇哄老爷子高兴。

  奴儿花花拿着一支羌笛走上戏台,贺六心头一动!他早就有预感,这奴儿花花应该与蛇灵案有关!这回正好看看她是不是真会笛声驭蛇术!

  曹家四女婿曹得水见状,却上得台前,呵斥奴儿花花:“大家闺秀,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丑?还不快下去?”

  贺六眉头一挑:曹得水不想让奴儿花花在我这个北镇抚使面前显露笛声驭蛇术?难不成他做贼心虚?

  贺六转头,对曹老爷子道:“曹老爷子,久闻您的干孙女会用笛声驭蛇。今日晚辈还真想开开眼界。”

  曹金牙呵斥曹得水:“她也是一片孝心!让她露一手,给大家助助兴又有何不可?”

  曹得水闻言,不敢再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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