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六院门口,没有给宿卫禁军如厕的地方。宿卫禁军们只能在当值前,狠狠拉上一泡大屎。拉屎好说,撒尿却是个憋不了的事儿。故而,偷偷溜进宫门内,找个犄角旮旯、草地花丛泚尿,是宿卫禁军中公开的秘密。
努亚以此为借口,进了储秀宫,来到了纸条上所说的柴房。
一进柴房,一个人影便从努亚身后抱住了他。
努亚耳边响起宸妃娘娘的娇嗔:“我的好哥哥,你可来了。想死妹妹了!”
努亚转身,一把抱住了奴儿花花:“我的宸妃娘娘,我也日日想着你啊!”
柴房之中,干柴烈火相遇自不必说。
坤宁宫。隆庆帝正跟李贵妃说着话。
隆庆帝道:“广西那边,殷正茂催粮催饷的折子一封接着一封。可殷正茂平素颇有贪名。朕把上百万两银子给他不放心呐。”
李贵妃想了想,答道:“广西地处偏远,多匪患。又与安南、老缅接壤。这些年安南国蠢蠢欲动的。。。敢问皇上,殷正茂总督广西军务之前,朝廷每年要拨给那边多少银子?”
隆庆帝道:“除了九边,两京一十三省,就数广西的军费最高。殷正茂去之前,每年都需要一百五十万两以上。逢盗匪作乱,则需两百万两以上。”
李贵妃道:“那就是了!殷正茂总督广西军务之后,治下鲜有匪患。一百万两银子,就算他殷总督贪上二十万,还是替朝廷省了银子。殷正茂是只贪吃的野猪。等到他卸了任,他的那一身膘,迟早还是国库的。对么,皇上?”
隆庆帝听了李贵妃一席话,茅塞顿开:“朕的李贵妃,实在是女中的卧龙凤雏啊!”
李贵妃低声抱怨道:“臣妾始终是个女人。总会人老珠黄的。迟早皇上会不待见臣妾的。”
隆庆帝正要安慰李贵妃,冯保却火急火燎的闯进了坤宁宫。
李贵妃怒斥冯保:“你瞧瞧你,猴儿一般莽撞。丝毫没有司礼监秉笔该有的稳重!”
冯保道:“皇上,贵妃娘娘恕罪。出大事了!”
隆庆帝问道:“出什么大事了?内阁那边有紧急军情么?”
冯保低着头说道:“唉。皇上,这件事奴婢要是说出来,请您恕奴婢违礼之罪。”
隆庆帝道:“别卖关子!朕跟李贵妃还有其他的事要说,没工夫跟你磨嘴打牙的。”
冯保压低声音道:“启禀皇上,宸妃与储秀宫的宿卫禁军私通,正在储秀宫的柴房之中做那大逆不道之事。事关重大,奴婢没有声张,只让手下几个小太监盯牢了他们。请皇上示下,该怎么办。”
隆庆帝闻言,脸色通红。血勇之人,怒而面赤。一国之君被戴了绿帽,他的脸色能好看了么?
良久,隆庆帝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前面带路,去储秀宫。”
两刻时辰之后,储秀宫柴房。
柴房内,宸妃娘娘正跟校尉努亚行鱼水之欢呢!
奴儿花花舒爽之余还在想。如果努亚能让我怀上孩子,我可以把他当作龙种!有了龙种,我就能名正言顺的当上皇后。等那面目可憎的皇帝死了,我就是太后!到时候,天下都是我说了算。俊美的男人,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奴儿花花正做着春秋大梦。
“哐当”一声,柴房的门被踹开。
冯保和十几个太监冲进了房中。随后,隆庆帝和李贵妃进到柴房之中。
微弱的烛光映在隆庆帝头戴的龙冠上,很奇怪,那龙冠竟然有些发绿。
隆庆帝看到光溜溜的奴儿花花和怒亚,一阵急火攻心,差点被痰堵了喉咙。
要说奴儿花花颇有几分小聪明。她见好事被撞破,连忙撕心裂肺的喊道:“皇上,这个畜生欺侮我!今夜我没给皇上侍寝,没了皇上的肩膀依靠睡不着。想在宫中走走,散散心。哪曾想被这个畜生拖入了柴房。一进来他就扒我的衣服。。。”
隆庆帝怒视着奴儿花花:“是这样么?”
努亚连忙喊道:“皇上,是宸妃勾引我的!她今天白天,寻机塞给我一个纸条。纸条上写着,让我今夜子时来柴房找她!”
李贵妃在一旁问道:“纸条何在?”
努亚道:“在我袍袖的暗兜里。”
冯保在努亚的袍袖中搜出了纸条。
隆庆帝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歪七扭八,果然是奴儿花花的笔迹。隆庆帝前一阵还想让奴儿花花做一个李贵妃那样知书达理的后妃呢。故而教过她写字,清楚她的笔迹。
第478章 淑玉泉井(一更)
天子之怒,流血漂杵。
别说一国之君,即便是平民百姓,脑袋上被人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亦要怒不可遏的。
奴儿花花大呼冤枉。隆庆帝冷冷的说道:“封了她的嘴。”
冯保直接将一方手帕塞进了奴儿花花的嘴里。
隆庆帝对李贵妃说道:“你掌着宫制,该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隆庆地大步离开了储秀宫。
李贵妃骨子里是个凶狠的女人。借着隆庆帝的盛怒,她将内心里阴暗、凶狠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李贵妃道:“今夜之事关乎皇上的脸面!谁若将此事传出去,本宫要他全家的命!”
柴房中的一众太监连连叩首:“奴婢定守口如瓶。”
李贵妃又吩咐冯保:“将储秀宫内所有宫女,配给边镇兵士为妻。储秀宫内所有太监,发哈密卫做苦力!“冯宝拱手道:“奴婢遵贵妃娘娘懿旨。”
李贵妃走到奴儿花花和努亚面前,高声道:“把这个校尉,拉到宫外正法!另外,将奴儿花花投到储秀宫淑玉泉井中!“李贵妃这是在借着维护隆庆帝名声的由头,泄私愤!民间传说,上吊的女人做九九八十一年孤魂野鬼,尚可投胎。投井溺死的女人,却会永世不得超生!
冯保命三名小太监,抬起了奴儿花花。众人来到储秀宫内的淑玉泉井前。
奴儿花花虽嘴上堵着破布,嘴里依旧“呜呜呜“个不停,仿佛是在求饶。
李贵妃哪里会在意她的求饶?“噗通”一声,一代妖妃落入井中,香消玉殒。这个人尽可夫的妖女,屡进谗言,害得功勋老将俞大猷丢了兵权、害得老臣殷士儋辞了官,这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奴儿花花死了,李贵妃竟猫哭起耗子来:“阿弥陀佛。本宫与奴儿花花本是姐妹,一同服侍皇上。怎奈她恬不知耻,做下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丑事。为了朱氏皇族的体面,本宫只能杀生。佛祖,请饶恕本宫的罪过吧。”
第二天一大早,孟冲来找奴儿花花。他跟高拱又商议了个计策,准备让奴儿花花去害首辅陈以勤。哪曾想,到了储秀宫门口,他发现整个储秀宫都被东厂的掌班、领班太监们围得水泄不通。
孟冲向宫内眺望,只见宫内已是空无一人。
他心中疑惑:出了什么事?
转头,他问东厂的一个领班太监:“储秀宫里面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领班太监拱手道:“孟公公,李贵妃下旨,任何人不得打听储秀宫的事。”
孟冲满腹狐疑的来到了永寿宫大殿。
隆庆地正在大殿里批阅着奏折。他脸色铁青,满脸愠色。
孟冲试探着说道:“启禀皇上,刚才奴婢去储秀宫给宸妃娘娘请安,整个储秀宫空无一人,且被东厂的人团团围住。。。”
孟冲话还未说完,隆庆地直接将一个茶盅摔在了地上:“孟冲!你给朕听清楚了,今后,任何人胆敢在朕面前提奴儿花花,提储秀宫,一律杀无赦!”
孟冲连忙到底叩首:“皇上,奴婢该死。奴婢遵旨。”
一直过了半个月,孟冲费尽手段,才打听明白那一夜,储秀宫发生了什么事。
孟冲和高拱都是聪明人。南镇抚司的校尉跟宸妃私通,这个校尉的胆子难道能包天?二人猜出一定是贺六指使那校尉做下的这件事。可没有实证,他们奈何贺六不得。
锦衣卫南镇抚司的校尉做下了如此恬不知耻、大逆不道的事。隆庆帝却没有处罚锦衣卫的任何人。没办法,脸面重要,他不想让这件事闹的满城风雨。
贺六信守承诺,花银子买了两个侍女,将校尉努亚的母亲照看了起来。
最倒霉的要数奴儿花花住在南城驴蹄子胡同时,勾搭的那二十七的姘头。冯保为了封口,将这二十七个人,统统在东厂内处死。
这正是,色字头上一把刀。此刀杀人不见血!
终于出了正月,大地回春。贺府上下,张灯结彩。隆庆帝下旨,赐香香和李如柏完婚。婚礼没在辽东李家办。因为香香是大明的县主。县主嫁人不叫嫁人,叫选宾食。婚礼自然该在县主家里办。
香香的卧房内。白笑嫣正帮自己的女儿涂着胭脂水粉。香香虽不是白笑嫣亲生的,却是白笑嫣一手带大的。白笑嫣想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句俗话。一时竟难过的掉下了眼泪。
倒是香香劝慰自己的母亲:“娘,如柏在密云任游击将军,密云离京城又不远。娘和爹要是想我了,我就回来看你们。”
白笑嫣抹了抹眼泪:“娘真是糊涂了。大喜的日子,娘不应该哭。该笑!”
贺府门前,贺六跟亲家李成粱,正迎候着络绎不绝前来贺喜的客人。
冯保领着五十名小太监,抬着一个硕大的木箱,来到府门前。
冯保拱手道:“六哥,李大帅,皇上命我给香香、如柏小两口送贺礼!呵,他们俩郎才女貌,定然能够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贺六笑道:“你这个做小叔叔的,一会儿可要多饮几杯!”
冯保道:“这是自然。唉,可惜,干爹没能看到这一天,喝到香香的喜酒。你瞧我这张嘴,这大喜的日子,说这干什么。”
锦衣卫六爷嫁女人。内阁五阁老来了三个,六部十八堂官来了十二个,新任的五军都督来了四个。不仅如此,贺六的那些老朋友们,如戚继光、王崇古、傅寒凌亦派人进京送了贺礼。
永寿宫大殿内。
当朱希孝将到贺府贺喜的官员名单交给隆庆帝时,隆庆帝皱起了眉头。
历朝历代,任何一名官员的权势过大,都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贺六嫁女儿,满朝文武几乎都去了贺府,这让隆庆帝感到不安。
隆庆帝斥责朱希孝:“朕登基时,让你到锦衣卫去做左都督,是希望你能替朕把锦衣卫管起来。你倒好,现如今跟指挥使刘守有一样,做起了有名无实的傀儡。”
朱希孝连忙道:“臣无能,还请皇上责罚。”
隆庆帝道:“朕听说,江南苏州文会要开始了?整个江南有名望的名士都会参加?照理,每隔六年一次的苏州文会,锦衣卫都要派人监控的。朕打算派贺六去江南办这件事。他不在这段时日,你好好好整顿卫务,把该管的管起来,明白么?”
第479章 奴儿花花案番外篇狂人狂言(二更)
隆庆四年三月,苏州。
江南自古就是书香之地。大明的历代皇帝,都对江南的读书人抱着既用又防的心态。
没办法,文人手中的笔,顶得上十万大军。做皇帝的都想名垂青史,不想遗臭万年。名垂青史还是遗臭万年,决定权不在皇帝手里,而在那些文人名士们手里。
江南名士,每隔六年会在苏州举行一场文会,辩经论史。每次苏州文会,锦衣卫都会派人严加监视。嘉靖年间,因在苏州文会上暗讽朝局而被抓进北镇抚司诏狱的文人,不下数十人。
苏州城,狮子林。
锦衣卫北镇抚使贺六跟南镇抚使李黑九两人,一身书生打扮,走进了狮子林之中。
狮子林深处,有一凉亭。凉亭周围,满满当当的做了两百多位江南名士。今天是苏州文会的辩经会。辩经会一直要持续十天。十天之后,则是论史会。
一个多月前,隆庆帝命贺六和李黑九下江南,监视苏州文会。贺六大惑不解,监视一群文人,何劳一个北镇抚使,一个南镇抚使齐齐出马?
后来,经过徐文长的提点,贺六才意识到,皇上这是在行调虎离山之计,给朱希孝机会,借着整顿卫务的由头,加强他朱都督在锦衣卫中的权力。
横竖圣旨已下,贺六和李黑九只得遵旨,来到江南。
日上三竿,辩经会开始。
贺六和李黑九肚里的墨水有限,只能听,不能说,以防露馅。
一位五十多岁,身材臃肿的名仕首先开口。
他拱手道:“诸位,在下泰州学派,何心隐。”
贺六心头一动。泰州学派,以弘扬阳明心学为己任。朝廷之中,崇尚阳明心学的官员颇多。譬如前任首辅徐阶、现任内阁阁员赵贞吉,都是阳明心学的传人。
泰州学派,与朝廷内一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何心隐朗盛问道:“我想问问诸位,谁知道什么叫三纲五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