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大喊一声:“都不要妄动!谁先上来,我先射死谁!”
都说是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镇赣北手下这群人,全都是亡命徒!见首领死了,他们高喊着:“给山主报仇啊!”,上千人乌泱泱的冲向贺六一行人。
贺六重新装填蚂蝗机关弩已经来不及了。他抽出绣春刀,大喊一声:“弟兄们,保护桑吉丹朱!杀!”
一众锦衣卫力士个个面无惧色,纷纷丢掉失效了的鸟嘴铳,抽出腰刀,大喊道:“保护大喇嘛,保护六爷!杀啊!”
不多时,双方焦灼在了一起。
最开始,锦衣卫的力士们还是占上风的。他们都是贺六百里挑一,从锦衣卫中挑出的武功高强之人。
盏茶功夫,便有一两百山匪倒在了他们的刀下。
奈何武功再高,也怕菜刀。盏茶功夫过后,锦衣卫力士们落了下风。他们双拳难敌四手。许多力士殒命在三股叉、镐头之下。
一个跟随贺六多年的力士高喊道:“六爷,我带弟兄们挡住这些王八蛋。你带着桑吉大喇嘛快跑!”
贺六无奈,只得护着桑吉大喇嘛,朝着山南方向跑去。
山匪们劫杀来往客商,向来是不留活口。见有人跑了,他们分出了上百人去追。
第491章 曹文诏(五更)
贺六和桑吉丹朱一路狂奔。奈何二人都上了年纪,哪能跑得过一群钻山穿林如履平地的悍匪。
在一处山坡前,百十号悍匪围住了二人。
这处山坡,陡峭无比。前有断坡,后有虎狼悍匪。贺六和桑吉丹朱真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一名清瘦的匪徒,提着手中的刀走向贺六和桑吉丹朱。他对同伙道:“这两个人交给我!杀了他们,我要炒熟了他们的心肝肺,祭奠咱们山主。”
说完,清瘦匪徒一刀劈向桑吉丹朱。
贺六竟然挡在了桑吉丹朱身前!替他挡下了这一刀!
“刺啦!”
清瘦匪徒的生锈刀,砍在了贺六前胸。只砍破了贺六身上的飞鱼服。却未见血!
贺六在飞鱼服下,穿着白笑嫣给他准备的护身软甲呢!
清瘦匪徒恼羞成怒,收刀一脚踹在贺六的前胸上。贺六吃了这一脚,跟身后的桑吉丹朱后退几步。“咕噜噜”,二人竟然全都滚落到山坡下。
二人就像是孩童玩的铁蛋子儿一般,顺着山坡一直滚落下去。
清瘦匪徒吐了口吐沫:“摔也摔死这两个婊子养的了!弟兄们,回去吧。我估计那几十个官军已经被杀光了。咱们去分他们身上的财物!”
贺六顺着山坡往下滚,连滚几下便摔得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六觉得嘴角热气腾腾的。
他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人,正端着一碗热汤,用木勺往他嘴里灌呢。
中年人道:“老哥,你醒了!”
贺六问:“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
中年人道:“我叫曹二狗。是龙虎山上的猎户。刚才我去打猎,在鹰嘴坡下看见了你们俩。”
说着,曹二狗指向旁边躺着的桑吉丹朱。
桑吉丹朱还在昏迷之中呢。
曹二狗问:“看你穿的这身衣裳,是官家人吧?是不是遇上了龙虎山上的镇赣北那伙山匪了?让他们抢了?”
贺六怕曹二狗跟镇赣北那伙山匪有勾连,连忙道:“哦,我们是让人抢了。不过我不知道那伙匪徒的名号。”
曹二狗道:“老天开眼嘞!幸亏你们没落在镇赣北的手上。他向来是劫了财又要人命。得了,你们在我这儿歇着吧。养好了伤,我带你们出山。”
曹二狗正说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从门缝里探出个小脑袋。
曹二狗连忙道:“这是我儿曹小狗。这孩子命苦,他娘为了生他难产死了。他从小就是个没娘的孩子呢。”
贺六挣扎着起身,拱手道:“曹老弟,救命之恩,定当报答。”
说完,他伸手去摸桑吉丹朱的颈脉。
曹二狗道:“我看过了,他身上没有啥大伤。应该是摔迷糊了。过俩时辰就能醒。”
随后,曹二狗将一方腰牌递给贺六:“这是我在山坡下面捡的,是你的吧?”
贺六接过腰牌,上面大书“锦衣卫北镇抚使”七个大字。
看来曹二狗不识字。并不知道贺六的身份。其实,乡野猎户,即便是识字,也不会知道锦衣卫的北镇抚使有多大的权力!
入夜,桑吉丹朱醒了过来。
曹二狗烤了一只兔子,掰下四个兔腿,给了儿子曹小狗两只,又分别递给了贺六、桑吉丹朱一只。
桑吉丹朱连连摆手:“我是出家的僧人,不吃酒肉的。”
曹二狗闻言,给桑吉丹朱拿来一块米饼:“那你吃这个吧。”
贺六问道:“曹老弟,你在这龙虎山上打猎,就不怕遇到山匪么?”
曹二狗笑了笑:“山匪也要吃肉啊!他们遇见我,我就把打到的野味孝敬给他们。”
贺六点点头:“原来如此。”
贺六和桑吉丹朱一直在曹二狗家住了三四天。曹二狗天天好肉、细粮招待他们。二人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贺六问曹二狗:“此处到鹰潭县城,需要走几天?”
曹二狗道:“走大路快些两天。不过怕遇上山匪。走小路慢一些,得三四天的功夫。”
贺六道:“劳烦曹老弟,领着我们去一趟鹰潭县城吧。只要到了县城,我定会好好谢你!”
曹二狗道:“成!不过我得领着小狗儿一块去。这山里豺狼虎豹多不说,那些山匪,还专爱挖小孩子的心肝脾肺下酒!”
第二天大清早,曹二狗拿着一张弓,一壶箭,带着一些干粮、干肉,领着贺六、桑吉丹朱走向鹰潭县城。
有限的干粮、干肉,一天就吃完了。这倒难不倒曹二狗。他箭法很好,沿途打了些野味烤来充饥。
桑吉丹朱本来是不吃酒肉的。扛了一天,扛不住了。曹二狗生火,烤好一只野兔后,他念了句佛号:“弥陀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出家人历经磨难才能成大修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说完他掰下一只兔腿,大嚼起来。
四天后,贺六、桑吉丹朱、曹二狗、曹小狗四人终于来到了鹰潭县城。
贺六拿着腰牌,到了鹰潭县衙。县令见了北镇抚使的腰牌,再看贺六褴褛的飞鱼服,心道:“啊呀!钦差大人定然是在鹰潭县的地面上遇了土匪!”
他连忙叩首赔礼。
贺六却摆摆手:“江西地面多悍匪。这怪不得你。”
转头,贺六对曹二狗说:“曹老弟。你蹲在龙虎山中打猎,一辈子也难有什么大作为。不如你跟我走吧!我先领着你去广西走一遭,再带你回京城。”
曹二狗见县令大人都直给贺六磕头,他再没见识也明白贺六是大人物。
曹二狗点点头:“成!我全听你的嘞。”
贺六又摸了摸曹小狗的小脑袋:“你们父子两个的名字也忒不雅了!这样吧,我给你们改个名字。曹老弟,你以后就叫曹山吧。至于小狗嘛,以后你就叫曹文诏。以后好好读书,让皇上诏你进国子监做天子门生!”
曹小狗忽闪着一双眼睛,点点头:“恩恩,小狗以后就叫曹文诏啦。”
五十年后,曹文诏贵为大明太子太保、前军都督。北守辽东,南平叛匪。被后世称为明末第一良将。。。至死,他都没忘记贺六爷给他改名字的那一天!
第492章 殷正茂(一更)
贺六逢此大难,心中了然:桑吉丹朱已经被人盯上了。
很有可能,是丁三脚指使镇赣北劫杀桑吉丹朱。而丁三脚背后,一定还站着一位朝中的大人物。
这位大人物不一定是大奸大恶之徒,他只是把隆庆帝身体每况愈下的事,错怪到了桑吉丹朱身上。
从赣北到广西,这一路还不知道有多少杀手半路上等着桑吉丹朱呢。手里没有兵,贺六和桑吉丹朱是寸步难行。
无奈之下,贺六只得先在鹰潭县住下,他派人拿着北镇抚使的令牌和一封信,去南昌的江西兵备道衙门借兵。
江西兵备道任国章,是徐阶的学生。徐阶在松江的少师府被烧后,一直住在任国章处。贺六的信一到南昌,任国章便拿着这封信去找了自己的老师徐阶。
徐阶看了信,对学生任国章说道:“于法,老六是钦差。他办差途中遇袭,你这个江西兵备道应该派兵沿途保护他。于情,老六跟我是故交。帮过我不少大忙。这回,你应该帮他这个忙,只当帮老师还他的情。”
任国章点头称是:“是啊,于情于法,学生都该派兵。”
接信的第二日,任国章便亲率三千卫所军,日夜兼程,在九天后赶到了鹰潭县。
鹰潭县衙。任国章见到贺六后,叩首道:“臣,江西兵备道任国章,恭请圣安。”
贺六连忙道:“圣恭安。任兵宪快快请起。”
任国章道:“徐老师托我问候您。”
贺六这才想起,任国章是徐阶的学生。这么一算,大家都是自己人。
贺六问道:“我差点忘了,徐老首辅好像是住在你那儿吧?他在你那儿过的可还顺心?”
任国章摇头:“顺心不了的。徐老师有家不能回。徐大公子又被发配去了广西。他老人家晚年凄凉的很啊。”
贺六道:“松江少师府被烧的事儿,我早就听说了。当时我恳求皇上,由锦衣卫派专人到松江去,保护徐老首辅的安全。哪知道高拱从中作梗,说致仕官员由锦衣卫保护不和规矩。这才作罢。”
任国章冷哼一声:“他当然要从中作梗。我一直怀疑,火烧少师府的人,就是他派去的!高拱其人,肚量极小。徐老师都致仕了,他还要赶尽杀绝!”
贺六见任国章越说越出圈,连忙转移话题:“任兵宪,这回你带了多少人马来?”
任国章答道:“三千兵马。南昌卫所军不得出江西境。我打算一直护送您到郴州省界。然后由湖广巡抚派兵,送您到广西南宁。
贺六摆摆手:“咱们先不忙启程。我手下五十多个锦衣卫袍泽,把性命丢在了龙虎山上。我得替他们报仇。你先带着三千兵马,随我上一趟龙虎山,把镇赣北那伙残匪剿了。而后再南行。”
任国章为难的说道:“六爷,按理说,清剿山匪,是我这个江西兵备道的份内事。可我劝您,不要费这番周章了。龙虎山,我早就剿过。那些山匪,一见官兵围剿,便一哄而散,拿起锄头做起了老百姓。等官兵一散,他们又接着占山为王。这叫藏匪于民。江西匪患难以根除,就是这个原因。”
贺六道:“最起码,我得带兵上山,找到我那五十多名弟兄的遗骨。将他们安葬了。”
任国章道:“这好办。不用您亲自出马。我派五百兵上山,就能把这事儿办了。”
贺六道:“也好。”
转头,他叫来猎户曹山,让他做向导,领着五百兵士上山。锦衣卫袍泽们的遗体,早就被野兽叼的不见踪影。只在遇袭处,捡到几件残破的锦衣卫皂服。
曹山无奈,只得建了一座衣冠冢。
办完这事,任国章护送着贺六和桑吉丹朱,一路直奔郴州。
贺六问道:“任兵宪在江西任上也有七八年了吧?”
任国章点头:“整整八年了。”
贺六道:“徐老首辅在任时,怎么没帮你高升一步,做个按察使、布政使呢?”
任国章笑道:“我的老师太了解我了。我虽是文官,却是只通兵事,不通政事。江西匪患是两百年的顽疾,错综复杂。说句大话,也只有我这个熟手,能镇住此地,不让匪患成蔓延之势。需知,匪患蔓延,就是民变啊。”
贺六问:“不知任兵宪剿匪的策略是?”
任国章答道:“以抚为主,以剿为辅。隔三差五找机会挑动各个山头上的山匪内斗。”
贺六道:“这趟过江西境,我算明白了,为何那些新科进士,一听说吏部把他们分派到江西,个个如丧考妣一般。在此地为官,的确有千宗难,万宗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