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镇山河 第235节

  贺六道:“唉,刚峰兄这人哪里都好。就是为人处世太不近人情。不过,他清廉自守的德行是没得说的。”

  陈昶在一旁道:“海大人刚正不阿,已被应天城的百姓视为了一尊神!贺大人有所不知。大明的老百姓过年帖门神,以前都是帖秦叔宝、尉迟敬德。应天百姓现在过年贴的门神,却是戚继光大帅,海瑞大人!”

  贺六闻言感慨万千:“唉。官做的怎么样,不是你我茶余饭后几句话就能盖棺定论的。只有老百姓,才能公正的评价一名官员的是与非,功与过。虽说海瑞在应天时弄的官不聊生。可老百姓却爱戴他。可惜了,最后他还是没学明白官场上那一套,被人排挤的丢了职。话说回来,他要是学明白官场上那一套,海瑞就不是海瑞了。”

  三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贺六一抬头,猛然发现大厅上,有一根硕大的横梁。

  贺六站起身:“茶喝的差不多了。咱们该办差了。来几个人,到横梁上看看。”

  庞尚鹏问:“六爷,这横梁上有蹊跷?”

  贺六点点头:“嗯,我站在这梁下,闻到了金银的味道。”

  庞尚鹏惊讶的问道:“金银的味道?六爷说笑了,金银哪里有什么味道啊?”

  贺六笑而不语。

  几名差役顺着梯子上到横梁上。这横梁足有两抱粗。差役发现,横梁朝上的一面,有几根大木楔子!

  差役朝着梁下的人喊道:“诸位大人,你们闪远些。这根横梁,好像是中空的!用木楔子将两个半圆楔在了一起。我们拔了木楔子,横梁上面这一半儿是会掉下去的,当心砸到你们!”

  贺六等人闻言,闪到一边。

  梁上的差役拔掉了木楔子。“啪嚓”,上半边的横梁轰然掉到了大厅里。砸烂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半根横梁落地后,“哗啦啦”,无数的小金锞子从横梁上洒落下来!大厅之中,下起了金锞子雨。

  原来,这跟中空的横梁,里面塞得都是金锞子!

  一番查验,横梁里暗藏的金锞子,共有三百锭。共计三千两,折银三万两。

  几名差役顺着梯子下到地上,刚才跟贺六一起在茅房撒尿的那个差役扭头就要出大厅。

  贺六却叫住了他:“你干什么去?”

  差役结结巴巴的答道:“不,不干什么。我,我出去找几个木箱,好盛金锞子。”

  贺六二话不说,直接抓住了差役的手腕,从他袍袖的暗兜里,搜出了一枚十两的金锞子。

  贺六笑道:“你在我面前耍什么小聪明?你六爷我的鼻子遇到金银,比狗鼻子还要灵一些呢!”

  庞尚鹏连忙道:“大胆!竟敢昧下查抄出的脏钱!来啊,给我锁了。”

  贺六摆摆手:“罢了!谁见到黄澄澄的金子不眼馋?看在他跟我有一尿之缘的份儿上,刚才他又进了粪坑,刨了半天大粪。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第489章 两头羊,一只兔(三更)

  

  贺六在前任杭州知府方绉的宅子里整整忙活了一天,使上了锦衣抄家官的诸般手段。共计抄出了价值二十七八万两银子的财物。

  庞尚鹏和陈昶看得目瞪口呆。

  庞尚鹏道:“六爷,您的抄家手段,实在是精妙至极!过些时日,我要给皇上递个折子。让各省按察司都派人,去北镇抚司跟您学这抄家的高超手艺。”

  贺六笑了笑:“成啊!我这手艺原是祖传,还传男不传女。可惜,犬子贺世忠现在做了皇长子的伴读。长大了定然是要做文官的,不会承袭我贺家在锦衣卫的世职。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祖上留下来的手艺失了传。”

  庞尚鹏恭恭敬敬的给贺六行了个礼:“六爷,这一回全靠你出手。我们浙江臬台衙门才能抄光方绉的脏银。晚上我在臬司衙门备了一桌酒宴,权当谢您了。”

  贺六连连摆手:“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酒宴就免了吧。庞臬台执掌一省刑名,多为朝廷做一些好事,多为百姓谋福,便是谢我了。”

  庞尚鹏连连称是。

  在今后的十几年里,庞尚鹏一路高升为浙江布政使、福建巡抚。在任上清廉自守。帮助张居正整顿两淮盐务、推行一条鞭法。被后世视为大明中兴贤臣之一。

  贺六在杭州的事已了,他护着桑吉丹朱启程,朝江西方向赶路。

  江西地面可不怎么太平。此地民风剽悍,多山匪。那些匪徒,白天扛着锄头下地种田,晚上便三五成群,劫杀来往客商。把杀人劫财看成了跟种地一样的营生。

  好在贺六身边带着五十多名武艺高强的锦衣力士。又都配着鸟嘴铳。寻常蟊贼山匪,奈何他们不得。

  快到上饶境内时,一伙不知死的蟊贼竟然真截了锦衣卫六爷的道。贺六一声令下,五十多名锦衣力士,一气儿杀光了这七八十名蟊贼。

  这日,贺六等人来到上饶县城。

  上饶县令牛陂闻讯,率县丞、典吏、主簿、巡检等属官恭迎钦差銮驾。

  牛县令见五十多名力士个个杀气腾腾,有些人的身上还沾着血。他战战兢兢的问道:“难道有人敢袭击钦差?”

  贺六笑了笑:“都是些深山里的蟊贼。他们懂什么钦差不钦差的?恐怕见了天王老子,他们一样会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我们顺手把他们剿了,也算为你们上饶县的百姓做了件好事。”

  牛县令连忙千恩万谢。

  牛县令区区一个七品芝麻官,何曾见过贺六这样的大人物?他殷勤伺候,自不在话下。

  长途跋涉,再加上跟山匪打了这一仗,贺六一行人困马乏。他决定在上饶县城歇息两日再赶路。

  上饶县汉夷杂处,境内有畲人、土家人等等十二个夷族。刚在上饶县衙住下,贺六便听得大堂外“哐哐哐”敲起了冤鼓。

  牛县令升堂。贺六进得大堂瞧个热闹。

  牛县令连忙道:“上差,您请上座。”

  贺六摆摆手:“罢了,你才是上饶县的正堂官。你做正堂,我做下首吧。我瞧瞧你是如何断案子的。”

  不多时,衙役领着几个畲人,几个土家人上到大堂上。

  畲人的头领名叫客山哈。土家人的头领名叫地额额。

  客山哈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话道:“牛大人,土家人无故寻衅,打死了我们七八个族人!这事情您倒是管不管。”

  地额额道:“明明是你们的人偷了我们一只兔子,怎么说是我们无故寻衅呢?”

  牛县令道:“慢着,地额额,你说畲族人偷了你们的兔子,可有证据?”

  地额额道:“牛县令,咱们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我说的话,你还不信么?要什么证据?我们打死他们七八个人,他们还砍死我们五六个人呢!”

  贺六听后咋舌。一只兔子,便能弄的双方死了十三四个人?都说此地民风剽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牛县令道:“这样吧。按照老规矩。先不管兔子的事儿。你们土家人打死了七八个畲族人。该赔给他们八头羊。畲族人打死了五六个土家人,该赔给他们六头羊。相互抵充,本县宣判,土家人赔给畲族人两头羊。畲族人呢,赔给土家人一只兔子。退堂!”

  说完,牛县令一拍惊堂木,地额额和客山哈气冲冲的离开了大堂。

  贺六质问牛县令:“死了十几条人命。你就这么随随便便判了?”

  牛县令道:“上差。没有办法啊,上饶境内十几个夷族,向来是争强斗狠。今日我杀你几个人,明日我弄死你几个人,简直就像家常便饭一般。我这个县令难当啊。向着一族,就有另一族要来闹事。我这衙门里拢共就二十多个衙役。真要是惹毛了这些夷族,说不定他们敢一把火烧了县衙。”

  贺六口气缓和了许多:“哦,这么说来,你这个县令也不好当啊。”

  牛县令道:“上差,像我这种举人出身的小吏,宁愿到江南做一个主簿,也不愿来这不毛之地做一县正堂。其中缘由,正在于此。民风尚未开化,夷族争强斗狠不说。当地还有许多山匪巨寇。对了上差,有件大事我要提醒你。”

  贺六问:“什么事?”

  牛县令道:“上差手下的锦衣卫弟兄,个个武功高强,又有火器傍身。蟊贼山匪自然奈何你们不得。然而,从上饶到鹰潭这段路上,有一巨寇名叫镇赣北的。他手下有上千悍匪。您自上饶去广西,定然要经过鹰潭。这一路上,您可要小心了。”

  贺六点点头:“哦。我自有分寸。”

  贺六嘴上虽然无所谓。心里却暗道:失算了!五天前途径江西德兴卫时,让德兴卫指挥使派个几百卫所军一路护送过江西境就好了。这下只能硬着头皮,过鹰潭县了。

  

第490章 专杀桑吉丹朱?(四更)

  

  贺六等人在上饶县歇息了两日,继续赶路。

  这日,他们来到鹰潭县境内的龙虎山上。

  龙虎山山高林密,骑马多有不便,一行人只得牵着马爬山,不多时就累的气喘吁吁。

  正值七月,这地方的天就像女人的脸,一日三变。上晌还是晴空万里,到了晌午头,天空中飘过几块云,大雨倾盆而出。

  这一阵大雨,把贺六一行人浇成了落汤鸡。

  淋雨倒是不打紧,关键是鸟嘴铳的铳管里全进了水。火门也被雨水打湿。

  贺六下令道:“弟兄们,都警醒些!”

  说完,贺六从马鞍上取下蚂蝗机关弩,握在了手里。

  冒雨往前行了半个多时辰。忽然,前面有人大喝一声:“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银子、粮食、女人来!”

  一声喝毕,从山上钻出来乌泱泱一大片山匪。这些人有的手持挑干草用的三股叉,有的拿着生锈的腰刀,还有的拿着镐头、破竹枪。

  贺六远远望去,估摸眼前这群山匪,足有上千人。

  锦衣卫的力士们即便武功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贺六高喊一声:“大胆的匪徒!我乃锦衣卫北镇抚使贺六!奉钦命经此地南下广西!识相的,快快让出路来!否则休怪我们的鸟嘴铳不长眼!”

  一个络腮胡大汉大笑一声:“什么锦什么屎?它认识老子,老子不认识它!你给我听好了,老子是龙虎山山主镇赣北!你们那些火铳,都被雨淋湿了吧?恐怕还赶不上烧火棍呢!区区几十个人,也想硬闯我这龙虎山!快快放下刀枪,留下银子、粮食、女人。说不准老子心情好,会饶你们一命!”

  一名力士提醒贺六:“六爷,好汉不吃眼前亏。皇差要紧。不如给他们一些银两,让他们放咱们过去。”

  贺六心忖:堂堂锦衣卫北镇抚使,却要给一群山匪买路钱。这要是传出去,锦衣卫的脸不得丢光?可那力士说的也对,好汉不吃眼前亏。五十对一千,真要是打起来,占不到丝毫的便宜。

  贺六突然想到,漕帮帮主丁三脚不是给过他一面帮主令么?绿林江湖道中有言:北有阴帅爷,南有丁三脚。眼前的巨寇镇赣北不认识锦衣卫,却有可能认识漕帮的令牌。

  贺六从腰间摸出丁三脚的令牌,抡圆了膀子,扔向镇赣北。

  镇赣北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了令牌。

  贺六高喊一声:“镇赣北,你可认识此物?”

  镇赣北拿起令牌一看,立马换了一副口气:“原来是丁帮主的朋友,失敬失敬!”

  原来,这镇赣北七年前被官府围剿,在当地呆不下去了,落难跑到了浙江。在浙江,他没少受丁三脚的恩惠。

  贺六喊道:“丁帮主与我有过命的交情。还请你看在他的面子上,让出一条路,让我们过去。”

  镇赣北应声道:“老兄。你们这堆人里,可有一个叫桑吉丹朱的大和尚?我们龙虎山有规矩。和尚过山口不吉利!必须把和尚留下来!”

  镇赣北说走了嘴!

  贺六马上听出了端倪:一个江西深山里的匪首,怎么可能知道一个宫中敬事房番僧的名字?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提前告诉了镇赣北。桑吉丹朱要途经此地去广西。那人托镇赣北杀掉桑吉丹朱。

  一见丁三脚的令牌,镇赣北就知道桑吉丹朱在此?难道说,想要杀掉桑吉丹朱的,是丁三脚?

  丁三脚跟桑吉丹朱似乎没有交集。可丁三脚在江南黑白两道通吃。跟江南、京城里的官员多有往来。

  一定是朝廷中有人指使丁三脚这么做的!

  其实,贺六在出京前何尝不想半路做掉桑吉丹朱。可那日跟桑吉丹朱一番夜谈,他想明白了。皇上的龙体每况愈下,并不是桑吉丹朱的错。

  皇上贵为天子,他要天天吃壮身药,旁人谁也拦不得。即便死了一个桑吉丹朱,孟冲还会给皇上找来什么桑吉丹青、桑吉丹墨、桑吉丹赤炼制壮身药。

  且桑吉丹朱跟贺六说过,他已经尽量用平和、温补的药材去炼制了壮身药了。

  贺六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保桑吉丹朱的性命。这一路走来,他也察觉到了,桑吉丹朱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只是个心善的乌斯藏番僧而已。

  贺六喊道:“镇赣北!我若一定要带着这和尚离开龙虎山呢?”

  镇赣北道:“那就别怪我不给丁帮主面子了!你不留下那大和尚,我就让你们全都葬身龙虎山!”

  贺六闻言后,先下手为强。他举起了手中的蚂蝗机关弩。

  “嗖嗖嗖嗖。”蚂蝗机关弩不愧是福建天机阁所制的绝品暗器。顷刻间,二十多枚涂抹着剧毒的箭矢,一窝蜂似的射向镇赣北。

  顷刻间,镇赣北就被射成了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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