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镇山河 第24节

  孙春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锦衣卫的恶名冠绝天下,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六爷绝不是随口说说。私藏宫中之物是铁证如山——玉牛就在桌上呢。锦衣卫真想办他,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不过孙春斌心中疑惑:家里藏着宫中玉器古玩的人多了,这位六爷为何单单和我过不去?

  贺六问老胡:“这案子按规矩该怎么办?”

  老胡道:“孙大人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应该先由咱们锦衣卫拘押。而后锦衣卫出个文书给前军都督府,让前军都督府除了他的军籍。再由咱们锦衣卫行刑,斩了他。”

  老胡和贺六一唱一和,把孙春斌吓得抖若筛糠。

  “二位上差饶命啊。末将一时糊涂,真不知道这是宫中之物啊!”

  贺六见火候差不多了,对赵有田道:“赵有田,你先出去。”

  赵有田走出大厅。

  贺六起身,走到孙春斌面前:“老胡,你是锦衣卫的活档案。孙大人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在咱们北镇抚司一定是有档底的吧?”

  老胡思忖片刻:“有的,如果我没错,孙大人是靠得兵部左侍郎吴大人提携,才坐上指挥佥事的。”

  贺六笑道:“啊,兵部的吴侍郎啊。他家小闺女过百岁,我还去喝过酒呢!原来是自己人啊。”

  孙春斌听到这话,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大人说的没错!吴侍郎是我干爹!咱们都是自己人啊!”

  贺六道:“既是自己人,只需你交待明白这玉牛的来历,我们就放你一马。”

  孙春斌眼神飘忽不定,良久才开口:“这是末将治下一个千户孝敬我的。”

  贺六收敛笑容,坐到椅子上:“孙大人,你要是编瞎话,我可只能公事公办了!”

  孙春斌道:“末将哪敢骗六爷啊!”

  贺六一拍桌子,将桌上的一个茶碗震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粉碎:“放屁!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东西是丁旺那厮送给你的?”

  孙春斌听到“丁旺”这两个字,脸色煞白。

  “六爷也知道。。。。丁旺?”良久,孙春斌嘴里才蹦出了这句话。

  贺六吓唬孙春斌:“天上的事,锦衣卫知道一半儿,地上的事,锦衣卫全知道!有什么能瞒得过我们锦衣卫的法眼?你和丁旺那厮的勾当,我知道的清清楚楚!你以为锦衣卫是五城兵马司管盗匪的小指挥?我一个锦衣卫六太保,会因为一只宫里的玉牛,巴巴的从京城跑到你这够不拉屎的天津卫城?说吧,你让丁旺拿住了什么把柄?丁旺这些年又威逼你做了些什么事?”

  孙春斌见自己漏了底,只好招认。

  卫所军的将领吃空额,喝兵血,私下做买卖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就说这天津卫,指挥使开赌场,指挥同知在赌场边上开当铺。孙春斌这个指挥佥事,则在卫城之中开着两家妓馆。

  一年前的一天,丁旺找上了孙春斌。

  丁旺拿出了几张纸,纸上记着孙春斌吃空额的数目,还有他把吃空额得来的钱用来买姑娘开妓馆的事——全都记得详详细细。

  孙春斌被丁旺拿住把柄,只得乖乖听他的话。

  大明有关禁。南洋运来的货物,一律不得进大明国境。

  孙春斌是天津卫的指挥佥事,管着一千水军,负责巡查海面。

  丁旺让孙春斌为南洋的走私货大开方便之门。

  当然,丁旺也没亏待孙春斌,每月都会给他五千两银子。

  孙春斌说完这一切,痛哭流涕:“六爷!末将是糊涂油脂蒙了心,竟然帮着那丁旺做这掉脑袋的事。”

  贺六笑了笑:“卫所军将领参与走私。再加上私藏宫中之物的事,孙大人,你就是长了九颗脑袋也不够我们锦衣卫砍的!”

  孙春斌道:“还请六爷高抬贵手啊!末将一定好好报答您!”

  贺六道:“你还没告诉我,丁旺送你玉牛,是让你办什么事?”

  孙春斌招认道:“他前阵子让我帮他——藏了一只大木箱。”

  贺六眼前一亮:“大木箱?”

  

第四十五章 獐子岛

  

  孙春斌言及大木箱,贺六和老胡俱是眼前一亮!

  “北五省阴帅”赵飞虎不是说,丁旺让他护送了一只大木箱到天津卫么?

  很有可能,那只大木箱中装的就是《百官行录》!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赌坊里打了一场麻吊,竟然找出了《百官行录》的线索!

  贺六问孙春斌:“那大木箱被你藏在了何处?”

  孙春斌道:“末将不是管着天津卫的一千水军么?在塘沽口外,有一孤岛,明曰獐子岛。大木箱就埋在岛上。”

  贺六起身:“那就劳孙大人的大驾,带我们去一趟那獐子岛吧!只要你带我们起出那大木箱,私藏宫中之物的事,我们就既往不咎了!”

  孙春斌面露为难的神色:“我只知道木箱埋在獐子岛上。那獐子岛足有五里见方。具体埋在哪,我却不知道。”

  贺六闻言大怒:“你不老实。刚才还说,你帮丁旺藏起了大木箱。。。。”

  孙春斌道:“上差,那日我和丁旺,还有四名兵丁坐水师的快船到了獐子岛。丁旺让我留在船上,他领着四个兵丁上了岛埋箱子。回到船上,他说要请兵丁们喝酒,哪曾想那四个兵丁喝了酒,七孔流血而死!我想木箱之中一定装着什么财宝,丁旺不想让兵丁们透露埋箱子的位置,所以将兵丁灭口。”

  贺六想了想,这倒是和情理。丁旺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做事缜密,藏《百官行录》这么大的事,他自然要将知道具体位置的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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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孙春斌当着天津卫指挥佥事,管着一千水师,能帮他做走私的生意,说不定丁旺连孙春斌也不会放过。

  贺六又问孙春斌:“你刚才说獐子岛有五里见方?”

  孙春斌点头:“南北有五里,东西三四里。”

  贺六问:“直属于你的兵将有多少?”

  孙春斌道:“一千水师,两个千户所两千步军,还有一百名亲兵。”

  贺六道:“好,把一千水师还有一百名亲兵都给我送到獐子岛上去!掘地三尺也要挖出那只大木箱!”

  孙春斌面露难色:“六爷,朝廷有规矩,统兵将领没有兵部的调令不得擅自调一兵一卒出驻地!一次调动五百人以上,兵部还要先请示内阁,由内阁拟票,送司礼监披红。。。。”

  贺六怒道:“怎么?带着水师帮丁旺做走私生意你不用兵部的调令,现在倒给我说什么朝廷的规矩了?行啊,按照规矩,私藏宫中之物是死罪。咱们就按朝廷的规矩来?”

  孙春斌哭的心都有了:“末将不是那个意思。我立即让水师的弟兄们准备船只。”

  贺六道:“快去办吧!准备好我们就出发。”

  孙春斌领命而去。

  两个时辰后,船只准备完毕。

  塘沽口驻扎有大明水师主力——二百福船。孙春斌所统帅的“一千水军”,不属于大明水师,只是天津卫自己的船巡队,负责在近海缉拿走私贩子。

  这“一千水军”,只有五十多艘虎牙快船。虎牙快船每艘只能容纳三十多人。

  贺六和老胡上了虎牙快船,五十多艘快船直奔獐子岛而去。

  行至半路,竟然碰上了一艘外出操演的大明水师福船。

  坐镇这艘福船的是水师的一位副将。

  副将让传令小旗官打了旗语,询问这五十多艘虎牙快船因何事出海。

  孙春斌心虚的问贺六:“六爷,咱们该怎么回答啊?”

  贺六道:“好办。”

  贺六让兵丁将快船划到水师福船边上,他朝着传令兵亮出了锦衣卫的腰牌。

  传令兵隔着七八十步,看不清腰牌上的字迹。

  倒是那位水师副将用西洋千里眼看清了腰牌上“锦衣卫北镇抚司下百户”几个字。

  水师副将吩咐手下:“走,回塘沽口。别管这些虎牙快船的事儿了!船上坐着锦衣卫的人,咱们惹不起。”

  孙春斌的船队,在半个时辰后到达了獐子岛。

  贺六下船一看,这獐子岛上几乎是寸草不生。方圆近五里的岛子上找一只木箱,真可谓是大海捞针。

  贺六命令孙春斌:“把你的一千人撒出去吧。找不到木箱,咱们就不回塘沽口了!”

  孙春斌道:“六爷,我的弟兄每人只带来够一天的干粮和清水。”

  贺六道:“那就派几艘虎牙快船,回塘沽口取些补给来!”

  孙春斌半跪,为难的说:“大人,一千多水军迟迟不归营。我怕指挥使和两位指挥同知查问。。。”

  老胡从怀里掏出锡酒壶,喝了一口道:“查问?锦衣卫的人征调几个水军办案子,用得着他们鸟大点的官儿查问么?他们要是觉得不妥,让他们去北镇抚司找刘镇抚使,或者直接找我们陆指挥使!”

  孙春斌为官多年,自然知道锦衣卫的虎威。他心中暗想:指挥使、两位指挥同知听到“锦衣卫”这三个字,应该不会再追查。

  孙春斌道:“好,末将这就让弟兄们在岛上查找木箱。另外,末将会派几艘船,回塘沽口多取些干粮、清水来。”

  一千多水军浩浩荡荡,像撒网一样散开,在獐子岛上细细查找了一下晌——没有见到大木箱的丁点影子。

  已是入夜。

  孙春斌对贺六和老胡说:“二位上差,已是戌时正牌了。咱们先用晚饭吧。”

  贺六点头。

  孙春斌的几名亲兵,端上几大铁盆螃蟹、海蛎子、海鱼。

  老马拿起一只海蛎子,掰开壳,将蛎肉扔进嘴里:“嘿,鲜的很啊!你这个管水师的将军,想来真是好口福!天天能吃到海味。”

  孙春斌道:“上差吃着还满意?这些是末将专门让亲兵去海边弄的。”

  贺六掰下一只蟹钳,放在嘴里嗦了嗦,挖苦孙春斌道:“孙大人在吃上倒是挺讲究。守着塘沽口,想来是天天海味不断嘴。”

  孙春斌道:“惭愧惭愧。属下其实也不常出海的。都是坐镇天津卫城。”

  老胡问:“这南洋来的货物,过了你这一千水军的关卡,就直接运到京城去?”

  孙春斌点头:“丁旺在京城中有几家商行,是专卖南洋货物的。南洋货在京城里抢手的很。那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第四十六章 给谁都是个死

  

  老胡边拿着一条海鱼大快朵颐,边将锡酒壶递给贺六:“老六,海上风大、天寒。你也来两口,暖暖身子。”

  贺六接过锡酒壶,抿了一口酒,转头对孙春斌说:“孙大人,有件事我想不明白。在你们天津卫,你上头有一个指挥使,两个指挥同知。丁旺要让天津卫开口子,放南洋的走私贩子进京,为何单找你个小小的指挥佥事?直接找你们指挥使不是更便当?”

  孙春斌说了一句话,让贺六倒吸一口凉气:“指挥使?指挥同知?他们被丁旺拿住的把柄,比我犯的那点事儿可大得多。丁旺说日头是黑的,只怕他们三个都会附和:真比墨还黑!丁旺要挟他们办的事情,要比纵容几个走私贩子的事大的多!”

  贺六心中一惊:天津卫的职责是拱卫京畿。从指挥使到指挥同知再到指挥佥事,竟然都唯丁旺之命是从!

  幸好锦衣卫抓了丁旺,他已被人毒死在狱中。若是丁旺真有什么谋逆之心——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老胡将一只大螃蟹掰开盖儿,用蟹钳挖着蟹黄吃,边吃边说:“我时常想,谁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人真有胆量!不过嘛,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胆量再大,也不及你孙大人的胆子大啊!吃空饷、喝兵血不说,还纵容走私贩子,私藏宫中宝物。不是我吓唬你,要是找不到那大木箱,我们六爷回北镇抚司把你的事上禀,你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老胡这一咋呼,孙春斌跪倒磕头不已:“胡爷!六爷!求你们高抬贵手,保全末将的小命啊!其实大明卫所军的将领,哪个屁股底下是干干净净的?我只不过是被丁旺抓住了把柄,为了保命,只能听命于他。”

  贺六道:“刚才老胡已经说了。想让我放过你一马,就得找到那大木箱。”

  孙春斌闻言起身,吩咐手下道:“告诉弟兄们,点上火把,连夜查找!一定要找到那木箱!谁找到,我赏银一千两!”

  贺六和老胡饱食了海味,躺到一堆干草上呼呼大睡。

  半夜,贺六感觉有人推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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