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军营苦寒,李成梁又来信,让小汉骄留在贺六身边。贺六家添新丁,天伦之乐自不必说。他这个曾经功镇山河的锦衣卫六爷,竟以每日给外孙洗尿布为乐,且乐此不疲!
天道循环。有人出生,就有人要死。每天,有无数的婴儿来到人间,又有无数人要魂归黄泉。自盘古开天地以来,便是如此。
隆庆六年五月二十四,傍晚,隆庆帝突然派冯保来贺府传口谕,命贺六明日一早,一定要参加承天殿的早朝。
手里还拿着一块尿布的贺六大惑不解。他告病在家,已经近一年没上过朝了。隆庆帝在此期间从未传过旨意,让他参与朝会。
贺六暗忖,莫不是朝中出了大事?
第二天大清早,白笑嫣帮贺六穿好了朝服。他出了家门,直奔皇宫,来到了东华门,等候入朝。
东华门外候朝的官员们议论纷纷:“我听说,昨日李贵妃命人杀了太医院的三个太医!”
“唉,皇上的病啊。算了,咱们还是不要枉议了。”
“皇上圣龄才三十六啊!唉!敬事房的那些番僧真该死!”
贺六从官员们的长吁短叹中听出了端倪:皇上,可能不行了!
冯保来到东华门前:“诸位大人,入朝吧。”
贺六随着众官,来到承天殿内。
不多时,隆庆帝被八个小太监用御辇抬着,抬进了承天殿!
承天殿何等庄严,除非皇帝病入膏肓,否则,御辇是不得入殿的!
放下御辇,几个小太监将隆庆帝扶上了冯保的后背。冯保将隆庆帝背到了龙椅之上。
隆庆帝虚弱的在龙椅上喘了好一会儿的气。他的面色惨白,两眼无光。已是初夏时节,他竟打起了冷颤。
司礼监掌印孟冲,连忙命人将承天殿的窗户全都关严。
一众臣子们见状,无不痛哭流涕。
隆庆帝用尽力气,喊了一声:“都哭什么!上朝!高拱何在?”
高拱出班道:“臣在!”
隆庆帝问:“你说说,现在国库收入,与隆庆元年相比如何?”
高拱道:“启禀皇上,皇上御极六年来,国库收入逐年增加。相较于隆庆元年,已经翻了三番!”
隆庆帝闻言没有再说话,他出神的望着承天殿门外的天空。心道:父皇,皇儿没有辜负你的期望。
片刻过后,隆庆帝又开口道:“内阁那边缺员好久了。升礼部尚书高仪入阁,为内阁次辅!”
高拱首辅、高仪次辅、张居正阁员。这是隆庆帝为太子朱翊钧,选好的三位辅政大臣。
隆庆帝又问:“贺六来了么?”
贺六出班跪倒:“臣在!”
隆庆帝问:“你的病养的怎么样了?”
贺六道:“好的差不多了。”
隆庆帝凝视着贺六:“哦,那你复。。。咳,咳。”
“复”字刚说出口,隆庆帝一阵剧烈的咳嗽。
一旁伺候的冯保连忙用一方白手帕帮隆庆帝接痰。哪曾想,隆庆帝咳出的不是痰,而是血!
冯保见状,慌张的将白手帕上的血迹捂死。他含泪道:“皇上有旨,无事退朝。”
群臣散去,孟冲、冯保领着一众小太监,将隆庆帝抬回了永寿宫。
两日后的傍晚,贺府。
贺六怀中正抱着外孙小汉骄呢。
冯保几乎是飞奔着跑进贺府。他焦急的喊道:“六哥!有圣旨!快请接旨!”
贺六将小汉骄交给妻子白笑嫣,跪倒在冯保面前。
冯保掏出一封黄折子圣旨:“有上谕,命贺六复任北镇抚使!以北镇抚使之职暂管锦衣卫南、北司!锦衣卫自左都督以下,皆听从贺六调遣!另命贺六接管京城防务、皇宫卫戍!五军都督、兵部三堂官、京师三大营掌军大帅,皆听从贺六调遣!”
贺六叩首道:“臣,领旨谢恩!”
贺六站起身,有些迟疑的说:“锦衣卫管皇宫卫戍是合情合理的。可让锦衣卫接管京城防务,朝廷好像没有这种先例。五军都督府的那些将帅,恐怕会不服。”
冯保急得直跺脚:“我的六哥,非常之时,非常之事,非常之人!你就是非常之人呐!谁不服你,你就杀谁!来啊,呈上来!”
几名小太监捧着一个盖着黄布的红漆长托盘,走到贺六面前。
冯保扯去黄布,红漆长托盘上,竟然是隆庆帝御用的天子剑!
冯保道:“六哥,李贵妃让我将这柄天子剑交给你!五军都督、兵部三堂官、三大营掌军大帅,有不听从六哥之命者,六哥皆可执天子剑先斩后奏!”
贺六压低声音问:“让我接管京城防务的这道圣旨,是皇上下的,还是李贵妃下的?”
冯保终于说了实话:“皇上已经不行的!天崩地裂,可能就在今晚。这道圣旨,是李贵妃代拟的。”
贺六知道,他一直在等待的时刻,终于到了!
冯保走后,贺六将天子剑挂在腰间。天子剑,轻易不可出鞘。出鞘必见血!血流必成河!
随后,贺六又来到大厅的供桌前,取下供奉着的绣春刀。
贺六拔出绣春刀,看了一眼刀身,寒光耀眼!
宝刀未老,又岂能久藏于鞘中?
腰陪天子剑,手持绣春刀。贺六大步出府!
第518章 对权力的渴望和疯狂(二更)
贺六独自一人,来到锦衣卫的大门前。
如今,锦衣卫上上下下都是朱希孝的人。
朱希孝知道隆庆帝恐怕熬不过这几天,故而他命令南、北司诸员,全部在卫内日夜待命。
贺六正要进门,门口当值的副千户于吉迎了上来:“六爷,您怎么来了?”
于吉一年前只不过是朱希孝手下的一个贴身小旗,朱希孝独揽锦衣卫大权后,连升四级,将他破格拔擢为副千户。
贺六道:“什么话?北镇抚使虽然由李伯风暂代了,可我还是锦衣卫的指挥左同知!难道我不能进锦衣卫的大门?”
于吉摇头:“对不住了六爷!朱都督下令,不经过他同意,今夜任何人都不得进入锦衣卫衙门!”
贺六怒道:“我要是硬闯呢?”
于吉一挥手,道:“六爷,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于吉身边十几个力士拔出了腰刀。
贺六冷笑一声:“呵!于吉,你厉害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生头,敢拦你六爷我的驾?”
于吉道:“六爷,现在锦衣卫不是你在管,而是朱都督在管!我只听朱。。。”
于吉“朱”字刚脱口,便感觉眼前闪过一片寒光,而后,他失去了知觉!
他不会再有知觉了!那一片寒光,正是贺六手中绣春刀的刀光!此刻,他已然身首异处!
贺六就是要用于吉的一颗人头,告诉南、北司的五千锦衣卫:我,贺六爷,回来了!
守门的力士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该不该将手中的刀,砍向眼前这位曾经执掌过锦衣卫的贺六爷!
贺六猛然将腰间的天子剑摘下,高举过头顶:“都看清了,这是何物?”
锦衣卫好歹也是亲军二十六卫之首。卫中之人又怎能不识得天子剑!
见天子剑,如天子亲临!持剑者,可先斩后奏!
一众力士推金山倒玉柱般“哗啦啦”跪倒一片:“臣恭请圣安。”
贺六大步走进锦衣卫衙门!
朱希孝正站在院中给卫中所有穿飞鱼服的训话呢!
朱希孝扯着嗓子喊道:“如今是多事之秋!咱们锦衣卫是皇上的家奴。一旦皇上驾崩,我们又该听谁的呢?自然该听内阁首辅的!大明有祖制,后宫不得干政!你们要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倒向宫里的哪位后妃,别怪家法无情、国法无情!”
“朱希孝,住口!”贺六爆喝一声。
院中之人,目光齐齐望向贺六。
朱希孝皱了皱眉头:“贺六,你怎么来了?”
贺六将天子剑双手高举过头顶。院中之人见状,齐齐跪倒:“臣,恭请圣安!”
朱希孝略一迟疑,亦跪倒在地。
贺六将天子剑重新挂在腰间,从袍袖中掏出了冯保给他送的那份圣旨,高声念道:“有上谕,命贺六复任北镇抚使!以北镇抚使之职暂管锦衣卫南、北司!锦衣卫自左都督以下,皆听从贺六调遣!另命贺六接管京城防务、皇宫卫戍!五军都督、兵部三堂官、京师三大营掌军大帅,皆听从贺六调遣!”
贺六又高声道:“持天子剑者,有先斩后奏之权!刚才副千户于吉不听从我的差遣,已被我就地正法!”
贺六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锦衣卫之中。现在他既有圣旨在身,又有天子剑在手。朱希孝等人,只得听从他的差遣。
贺六高喊一声:“李黑九何在?”
李黑九起身:“属下在!”
贺六道:“命你带南镇抚司五百人,进入永寿宫,接手永寿宫卫戍!”
李黑九拱手道:“属下领命!”
贺六再命:“立即派出八百里加急信使,分赴各省,调韩五、王八、薛九、严十、李十一、赵十二、齐十三回京!”
贺六三命:“令朱希孝、李伯风、崔广志三人,率领一百力士,留守锦衣卫衙门。没我命令,不得离开锦衣卫半步!其余人等,随我前去五军都督府,接管京城防务!”
朱希孝心中暗骂:贺六啊贺六,你真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你怎么不用你手中的天子剑,在地上画个圈,让我跟李伯风、崔广志站进去呢?留守锦衣卫衙门?不就是画地为牢么?不就是怕我们坏你的事么?
朱希孝心中虽骂,嘴上却道:“领命。”
贺六雷厉风行,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便完全接管了京城防务。
锦衣卫如今全都是朱希孝的人,贺六信不过。让锦衣卫的人单独卫戍永寿宫,他怕横生变故。这种时候,容不得有半点差池。
于是乎,他调了神机营两百人、三千营两百人、五城兵马司两百人、东厂两百人、兵部部属亲兵两百人、顺天府衙役一百人、五军都督府府属亲兵两百人、刑部差役一百人,会同李黑九的南司五百力士,九路人马,共同卫戍永寿宫!
九路人马,平时互不统属,相互牵制。这是最稳妥的做法。
安排完了京城、宫内各处防务,贺六迈着大步,走向永寿宫大殿。
走到大殿门口,冯保迎了上来。他压低声音问:“六哥,京城防务、宫中卫戍你都部署好了么?”
贺六镇定的答道:“万无一失!”
冯保点点头,道:“太好了。走,李贵妃在殿内等着你呢!”
大殿内,站着李贵妃、张居正、孟冲三人。龙榻上,则躺着气息奄奄的隆庆帝。
李贵妃见贺六来了,故意支开孟冲:“孟冲。你去尚膳间,准备皇上的夜宵!”
隆庆帝已经不行了,哪能吃的下什么夜宵?
孟冲为难的说道:“贵妃娘娘,这。。。”
李贵妃凤目圆瞪:“难道你敢不遵本宫的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