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见了点心,活像是猫儿见了鱼。
贺六将女儿抱进堂屋,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吃着点心,他想起了香香的娘。
贺六的父亲当初是因为查阴兵案被杀。十几年后,贺六追查阴兵案,自己的发妻因此死于非命。
要想查出父亲和妻子的死因,就要查清阴兵案。
阴兵案的唯一线索,是那本教贪官藏银子的《聚宝要术》。丁旺说柱中藏银的法子便是出自《聚宝要术》。是他在江南做卫所军时,听一个老头说的。
《百官行录》虽然找到,丁旺案也已经结案。可《聚宝要术》和二十年前那宗诡异的“阴兵案”还是毫无头绪。
贺六下定决心,找机会,一定要去那江南走一遭,继续追查《聚宝要术》的线索。
贺六突然想到,丁旺在江南不是还有挺多产业需要锦衣卫去查封么?
不如跟陆指挥使揽下这个差事,这样就能去江南了。
第二天,贺六来到北镇抚司衙门点卯。
北司镇抚使刘大对众人道:“陆指挥使有钧令,差管狱千户金三下江南,清查丁旺在江南的产业!”
金万贯拱手道:“属下遵命。”
贺六心中却有些失望。刚想跟陆指挥使请这下江南的差事呢,就被金三把这差事拿去了。
不过陆炳派金三去江南倒也合情理。谁不知道,金三爷除了审讯犯人时巧舌如簧,还有一手巧妙的管账手段。要不陆指挥使当初也不会把锦衣卫私库交给他管。
第五十五章 说媒
锦衣卫北司指挥使刘元镇在书房的楠木书桌上,画了一副水墨丹青。
他在落款上写上了“刘元镇”三个大字。
刘元镇自嘲的想:自从坐了北司镇抚使,所有人都称他为“刘大”,“刘元镇”这个名字,还有几人记得呢?
刘元镇的父亲本是江南富庶之地的一个正九品县衙主簿。有道是:宁做江南狗,不做九边臣。江南富庶之地,有个正九品县主簿的职衔,倒也能让刘元镇一家过的衣食无忧。
刘元镇十二岁那年,父亲因一点小事得罪了县令。竟被县令设计陷害,丢了官职。
刘父因此气出了一场大病,一命呜呼。
在刘父死前,他拉着刘元镇的手说:“儿啊,你今后若要做官,一定要做个大权在握的高官!有了权,才能不受他人欺辱。。。。”
刘父说完就一命呜呼,驾鹤西游了。
刘元镇暗自发誓,今后一定要做一个权柄在握的高官。
他发奋读书,头悬梁,锥刺股。十六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二十岁京城会试金榜题名。
金榜题名之后,朝廷本任他为翰林院修撰。在翰林院苦巴巴的熬资格谋升迁,等到大权在握的时候,头发恐怕都要白了。
刘元镇想走一条升官谋权的捷径。
官场之人皆知,大明官场中,升迁最快的无非两途:一是入宫,做太监。二是进锦衣卫,做皇上的家奴。
刘元镇选择了后者。
他写了一封自荐信,花光了所有积蓄打点,托人将自荐信递到了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案头。
翰林官儿自荐做锦衣卫,陆炳倒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
陆炳见了刘元镇,见他谈吐不凡,是个精明的人,就将他收至麾下。并让老胡坐了他的引路师傅。
进入锦衣卫后,刘元镇苦心钻营,竟在十年之内坐上了北司镇抚使的高位。他是十三太保中的老大,同时也是十三太保里年岁最小的人。
如今在锦衣卫中,他可谓是陆炳之下,三千人之上。
A¤更zg新R最p快+上√_|
刘元镇将那副水墨丹青收起。
老管家刘财走上前。
刘财伺候了刘元镇祖、父两代人。是刘家的贴身老家奴。
刘财道:“少爷,您今年已然三十了。京城之中,谁不知道锦衣卫北司镇抚使的大名?这两年做媒的都快把咱家的门槛踏破了。其中不乏大家闺秀,您却没一个看得上的,这怎么能成?咱刘家不能断了香火啊。”
刘元镇笑了笑:“刘财啊,你哪里知道,身居高位不自由啊!我的婚事,现在我已然说了不算了!我是锦衣卫的镇抚使,十三太保里的老大,我跟谁联姻,就等于是锦衣卫要跟谁结盟!呵,我的婚事,要陆指挥使点头才能作数。”
——————几日后,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将贺六和刘元镇叫到了北镇抚司值房。
陆炳看了看刘元镇:“你今年也有三十了吧?”
刘元镇点头:“是。”
陆炳道:“都说是三十而立。你到现在还没成家。唉,倒显得我这个做指挥使的人不关心下属了。”
刘元镇道:“指挥使言重了。”
陆炳问:“刑部尚书换人了,你可知道这事?”
刘元镇点头:“知道,新任的刑部尚书叫李春芳,以前是吏部的侍郎。”
陆炳道:“李春芳有位十九岁的千金,待字闺中。我看跟你倒是郎才女貌。”
陆炳转头对贺六说:“老六,给你个美差。做个媒人,替你们刘镇抚使去李尚书家提亲。”
贺六愕然:“指挥使,跑媒拉纤儿这种事,我怕做不来啊。”
陆炳笑了笑:“李尚书还是太常寺七品博士的时候,不是住你们家隔壁么?”
贺六一拍脑瓜:“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都忘了这事儿了。后来他升了太常寺少卿,就搬了家。”
陆炳道:“嗯,你跟李春芳也算是半个故人。由你去替你们刘镇抚使说媒,再合适不过。”
陆炳起身,命令手下的亲兵校尉道:“将东西拿上来。”
亲兵双手托着一个红漆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上盖着一块红布。
陆炳扯去红布,只见红漆托盘上竟是十六颗鸽子蛋大小的东珠。
陆炳对刘元镇和贺六说:“既是说媒作保,就要有个定礼。这十六颗东珠,拿到市面上,至少可以卖三万两银子。也只有这样珍贵的定礼,才能既不失了咱锦衣卫的脸面,又不辱没了李尚书家的千金。”
刘元镇跪倒叩拜道:“属下谢指挥使大恩!”
陆炳摇了摇头:“娶李春芳家的千金,既是你的私事,也是锦衣卫的公事。”
陆炳又吩咐贺六道:“你下晌就带着定礼,去李尚书家。”
贺六拱手领命:“属下一定将此事办好。”
贺六从亲兵校尉手中拿过红木漆盘,和刘元镇出得值房。
刘元镇对贺六说:“老六,那我的终身大事就拜托你了。”
贺六笑道:“镇抚使真是说哪里话?有陆指挥使的面子在,不怕那李家不答应。我只不过是去跑个腿罢了。”
贺六带着东珠,回到查检百户的值房。
老胡正坐在值房里闭目养神。
“回来了?陆指挥使亲自召见你,怕是又给了你什么要紧的差事吧?”老胡问。
贺六将红漆托盘放在桌上:“这差事有点奇怪——陆指挥使让我给刘镇抚使做媒人。”
贺六将事情说给了老胡听。
老胡道:“呵,刑部管着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刑名、讼狱。锦衣卫北司镇抚使与刑部尚书联姻,就等于锦衣卫和刑部在朝廷里结了盟。这婚事怕是不那么简单。”
贺六叹了口气:“管他简单还是麻烦,这是指挥使亲自交待给我的差事。我只能照办。下晌,你就跟我去李尚书府里走一遭吧。”
老胡又问:“做媒人可要有一张利嘴。你这人,嘴笨的跟头驴差不多。指挥使为何要把这差事交给你?”
贺六道:“你忘了,十几年前,李尚书还是太常寺里的一个小官儿。他家不久住我家的隔壁么?”
老胡道:“哦,原来你老六跟圣眷正隆的李尚书还算是故交呢!”
第五十六章 退婚
刑部尚书李春芳府邸。
五十岁的李春芳满面红光。这两年,他的仕途一帆风顺。从太常寺少卿高升寺卿,又从太常寺卿左迁吏部侍郎,前几日,皇上刚刚颁旨,让他坐了刑部尚书。官场之内纷传,皇上不久就会让他进内阁,参赞机务。
下人通报道:“禀李尚书,锦衣卫北镇抚司查检百户贺六求见。”
李春芳惊讶道:“他怎么来了?”
贺六进到尚书府大厅之内,他的身后跟着老胡。老胡的手里,托着一个红木漆盘。
贺六朝着李春芳拱手:“属下拜见尚书大人。”
李春芳笑了笑:“原来是锦衣卫的老六来了。要说咱们以前还有毗邻之谊呢!”
贺六道:“李尚书还记得?那可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李春芳客气的说:“老六来我府上,不知道有何事啊?”
贺六指了指老胡手上的红木漆盘:“属下来给尚书大人送礼来了。”
李春芳摇头:“老六,你怎么也来这一套。我升了刑部尚书,一群不相干的官员跑到我府上送什么升迁贺礼。我将他们一律打发走了。我吃着朝廷的俸禄,就不能收旁人的什么礼。两袖清风才是文臣风骨啊!”
贺六夸赞李春芳道:“李尚书清廉自首,朝野之内谁人不知?不过属下今天送的这礼,怕是李尚书会收。”
李春芳怪道:“为何?”
贺六道:“因为这是给贵府千金的定礼啊!”
李春芳愕然:“定礼?你是来做媒的?”
贺六点头:“没错。属下是来给本卫北镇抚使刘元镇说媒的。我们这位刘镇抚使年仅三十,就做了北司镇抚使,可谓是人杰。长得又是一表人才。跟贵府小姐正相配。”
李春芳皱了皱眉头:“这可难办了。小女已经许配他人了啊。”
贺六问李春芳:“敢问尚书大人,贵妇小姐许配给了什么人?”
李春芳道:“翰林院修撰傅升是我的同年。当初我们结伴进京赶考,一见如故。。。他家公子傅寒凌与小女同岁。我和傅修撰早就定下了亲事。”
贺六想了想,说道:“李尚书贵为刑部天官,女儿却要嫁给一个七品穷翰林的儿子?似乎有些门不当户不对。”
其实李春芳何尝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个权贵人家的公子?官场之中都知道,结姻亲是找援手最便当的方法。
奈何李春芳自诩清流领袖。如果自己发达了,就嫌傅家身份低微,退了婚事——他岂不是要被朝中清流们所不齿?
李春芳对贺六说道:“婚姻大事,不能儿戏。我家小女既已与傅公子定了亲,就不能轻易反悔。老六的好意我心领了。这定礼,你还是拿回去吧。”
贺六苦笑一声:“那属下就先回去了。”
——————贺六回到北镇抚司,将李家小姐李雪衣已许配给傅家公子傅寒凌的事告诉了镇抚使刘元镇。
刘元镇听后,对贺六说:“七天后,你再去李府提亲。”
刘元镇知道,自己这婚事,已绝非一桩婚事那么简单。这关系到锦衣卫与刑部结盟的事。如果自己连把一个女人娶到手的本事都没有,他还有什么资格做十三太保里的老大?有什么资格做北司镇抚使?
刘元镇花了一天时间,便将傅家的底细查了个清清楚楚。
傅家老爷傅升,是翰林院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并无任何大人物做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