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张居正的祖父张镇死了!被辽王殿下活活玩死了!
辽王跟张居正年岁差不多。从小就不爱读书。他的母亲毛妃动不动就对他说:“你瞧人家张居正,再瞧瞧你。。。”
在辽王的耳朵眼里,张居正一直就是个别人家的孩子。辽王可没有多广阔的胸襟。他的心眼比针眼还小。
毛妃死后,没人管辽王了。辽王决定对张居正复仇。
你张居正不是牛的不要不要的么?我玩死你的祖父,看你这个牛人能奈我何!
寒冬腊月,辽王让自己的王府老护卫张镇,跳进湖中去抓一条鱼。张镇本就上了年岁,受了这场冻,回了家就一命呜呼了。
张居正站在祖父的坟前,咬牙切齿的对父亲张文明说:“爹,我要为祖父报仇。”
张文明摇摇头:“孩子。你斗不过辽王的!人家是藩王,你呢?只是一个举人而已!好好读书吧,等到你金榜题名,出将入相的那一天,或许可以为你祖父伸冤。”
张居正记住了父亲的话。接下里的岁月里,他不再参加什么酒宴、诗会,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头悬梁,锥刺股,刻苦读书。
四年之后,二十岁的张居正,踏上了去京城的路。他信心满满,自己一定能够通过会试,进入殿试,金榜题名,光耀门楣,踏入仕途,出将入相。。。为天下苍生谋福的同时,顺道替自己的祖父伸下冤。
然而事与愿违。要知道,有资格参加会试的,都是天下英杰!你张居正在荆襄之地算是个才子,放到才子扎堆儿的会试之中,不一定就能出头。
那一年,雄心万丈的张居正会试落第,落魄离京。
二十岁的那个夏夜。张居正回到了荆州。他在书房中对自己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第693章 人生如梦
三年之后,二十三岁的张居正,再次打点行装,准备上京。
离京前的那个夜里。张文明叮嘱自己的儿子:“儿啊,这次上京应试,你不要想着中什么状元、榜眼、探花。人啊,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能中个三甲榜末,谋个同进士出身的功名就成!”
张居正点点头,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第一次参加会试。张居正败在缺乏经验。
第二次参加会试,有了经验的张居正,仔细揣度阅卷官的心思,做出了几篇中规中矩的应试文章。
会试放榜,张居正榜上有名。虽然名次不怎么靠前,却也得到了参加殿试的机会。
殿试上,张居正耗尽二十年所学,写就了一篇才华横溢的锦绣文章。
放榜那天,张居正从榜尾开始看自己的名字。
三甲,一百三十人。没有张居正的大名。
张居正慌了。
二甲,他从倒数第八十名,看到了正数第十名。还是没有张居正的名字。
张居正彻底傻眼了!三年的等待,近二十年的苦读,难道换来的还是名落孙山?
张居正鼓起勇气,看向二甲前十的名单。
“张居正!张居正!张居正!”
他的名字,出现在了二甲第九位上!明代殿试榜单分为三甲。一甲只有三人,分别是状元、榜眼、探花。二甲第九,就等于是整个殿试的第十二名!
张居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欣喜若狂,他如痴似癫,他喜不自胜:“噫!中了!喵了个咪的!老子中了!二甲第九!进士出身!”
接下来,张居正平复了下自己喜悦、癫狂的心情。参加了承天殿内的群英宴,成为了天子门生。
中举之后,接下来就是分派官职。张居正的运气不错。他被选派到翰林院做庶吉士。
翰林院庶吉士,只是个七品小官。
明代文官,宁愿到外省做地方官,也不愿进翰林院。因为外任官儿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而翰林官儿,则没什么进项。属于穷官儿一类。
庶吉士除外!如果让官员们在四品知府和七品庶吉士之间,二选其一。只要官员的脑袋没进水,一定会选择七品的庶吉士!
因为大明官场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想要进内阁,必须在初入官场时,有过做庶吉士的履历!
庶吉士别看只有七品,却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首先,你要在殿试中,入围一甲或二甲前十名;其次,你要才思敏捷。在御前问话时,得体的回答皇帝提出的问题;最后,你要品貌端庄,仪表堂堂,合乎“官体”。
说白了,想当庶吉士,必须肚子里有货,颜值要高,口才了得。也只有这样的人,假以时日才配进入内阁,进入大明王朝的权力中枢。
二十三岁的张居正成为了庶吉士,他前途无量,他前程似锦!
在翰林院,张居正遇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三个伯乐:翰林院掌院学士,徐阶。
新庶吉士们履任,照例,徐学士自然要跟他们谈经论道,谈古论今。
张居正在徐学士面前,显露出了无比的才华。
论道结束,庶吉士们散尽,徐学士唯独将张居正拉到了一边。他一脸严肃的问:“张太岳,你愿意做我的学生么?”
在大明的官场里,老师即靠山!顶头上司要张居正做他的学生,张居正怎么会不给面子?
于是乎,二十三岁的张居正,除了拥有庶吉士这个前途无量的官职,还拥有了一位官位显赫的老师:徐阶。
朝堂上,夏言跟严嵩斗的不可开交。张居正在翰林院中,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不出意外,几年之后,张居正会调到外省,做个府同知或者知府。三年外任的履历过后,他会被调回京城,到六部做个郎中或者员外郎。然后苦巴巴的熬资格,等到头发白了的时候,至少也能混个六部堂官儿干干。运气好一点,还能入阁,做一任阁员。
如果是那样,大明将多一个庸庸碌碌的官僚。华夏将少一个千古名相。
历史没有如果!历史不容假设!
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变发生了!俺答汗轻轻松松打到了京郊。内阁首辅严嵩竟然说出了:“鞑靼人抢完就会走的。城外的百姓死一些无所谓。”这样的话!
张居正愤怒了!他以旁观者的目光,审视着大明的官场!吏治腐败,官员无能,百姓民不聊生。而高高再上的严首辅,竟然根本没把百姓的命当一回事儿!
再看自己的老师徐阶,一味逢迎首辅严嵩,没事儿跟严首辅一起写写青词,听听小曲儿,喝喝酒。隔三差五,还要写点歌功颂德的文章,给严权奸大唱赞歌!
张居正彻底愤怒了!四年后,二十九岁的张居正辞官而去。他给老师徐阶留了一封信,信中有一句话:“老师曲意逢迎一奸相,实乃匹夫尔!”
徐阶微笑着收起张居正痛骂他的那封信。他在心中暗笑:“张居正啊张居正。你的毛儿,还嫩的很呢!”
张居正无官一身轻,在江南游历了三年。
在民间,他看到了在翰林院中永远看不到的景象:万里江山万里饿殍;百姓饱受饥寒交迫之苦;卖儿鬻女之事有之,易子而食之事亦有之;嘉靖嘉靖,家家干净!
张居正用了三年的时间去思考,这个幅员辽阔的王朝,为何会变成这样一番景象?
他最终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可惜,找到了问题不等于能解答问题。一个卸任小官儿的愤怒,改变不了任何事。
张居正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拿到朝廷至高的权柄,改变这一切!让大明的老百姓,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他给自己的老师,时任内阁次辅徐阶写了一封信:“老师,我想回京了。”
徐阶给他的回信很有趣:“匹夫在京,静待太岳来归。”
嘉靖三十六年,张居正在徐阶的帮助下,回到了京城复职。
接下来的三年,在徐老师、徐匹夫的提拔下,张居正的官职一升再升。同时,裕王对他十分欣赏,将他召入府中,视为亲信。
嘉靖三十九年,张居正先掌国子监,又掌兵部。
接下来的事,就是众人皆知的了。他跟徐阶、高拱联手,扳倒了严嵩。隆庆元年,他入阁成为阁员。因与高拱政见不和,二人相争。万历元年,张居正又与冯保联手,扳倒了高拱。
天下权柄尽归张居正之手后,他开始顶着朝野内外的一片反对声,推行利国利民的新政大计。
十年后的今天,大明国富民强。他兑现了当年对老师徐阶许下的诺言:让大明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第694章 一代名相陨落
张居正听着蝉鸣,盯着窗外的那一轮明月。一生中的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管家游七给张居正端上一碗药汤:“老爷,您该用药了。”
张居正忽然对游七说了此生的最后一句话:“我这一生,无悔矣。我累了,很累,很累。”
说完,张居正闭上了眼睛,似乎进入了梦乡。
游七将那碗汤药,放到了桌上,而后走出了卧房。
病榻上的张居正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两个人。一个是死去的严嵩,一个是活着的徐阶。
他和这两个人坐在一棵菩提树下,饮茶清谈。
徐阶笑道:“太岳,严首辅是你、我一生中最大的敌人。今天我们却能坐在一处,品这一壶香茗,真是古怪的很啊。”
张居正摇头:“老师,严首辅或许是我一生中遇到过的最危险的敌人,却不是最大的敌人。”
徐阶问:“哦?那你说说,你最大的敌人是谁?”
张居正答道:“天下的皇族、士族!”
老严嵩在一旁“扑哧”一声乐了:“张太岳,人死之后,便能预知未来。几百年后,北京一带会出现一个新词儿,叫‘傻叉’。”
张居正问:“倒要请教严阁老,何谓‘傻叉’?”
老严嵩笑着解释道:“傻叉者,顽固不化、执迷不悟、不可理喻者也!你张居正明知道推行新政,会成为天下皇族、士族的敌人,却执迷不悟、不顾一切的学飞蛾扑火。你就是整个大明最大的傻叉!”
张居正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
老严嵩喋喋不休:“你贵为首辅,皇帝是你的学生,太后是你的知音,东厂跟锦衣卫的头子,都是你的盟友!天下权柄尽归你手。你就不能安安稳稳的贪点、花点?多置家产,遗给后人;多置歌儿舞女,安逸享乐。以你的权柄,干点儿这种无伤大雅的事儿,无人会追究你的!你倒好,得罪了天下皇族、士族,甚至得罪了皇上!等你死了,你的家人能有好果子吃?说不准,你会被人挫骨扬灰!你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大傻叉!”
张居正笑了笑,没有答话。
老严嵩又道:“人过留声,燕过留名。等你被人挫骨扬灰了。谁还会记得你?”
张居正终于开口:“严首辅,你还是这么精通睁着眼睛说瞎话啊!你不是已经能预知未来了么?你应该知道,我死之后,大明的万万百姓会记得我!千秋史书会记得我!华夏一族的兆万子孙会记得我!”
老严嵩喝了口茶,闭上了眼:“哎呦欸。我还真蒙不了你这个傻叉。”
徐阶在一旁道:“严首辅,你这个权奸,其实没有资格对张太岳指手画脚。一个遗臭万年的人,说一个千古流芳的人是傻叉。你不觉得可笑么?喂,老严嵩,别装瞌睡,问你呢,你不觉得可笑么?”
老严嵩睁开眼:“呵,人生如戏,朝堂亦如戏,史书更如戏。在戏台上,有小偷,就有捕快;有奸臣,就有忠臣。我们只是各自扮演好老天指派的角色罢了。话说回来,没我这个遗臭万年的大权奸,怎么能衬托张太岳这个千古流芳的大名相?这嘉、隆、万三朝啊,就好比是大明开国两百多年来,最精彩的一台戏。正角是好的没边儿的正角。反派是坏的没边的反派。”
徐阶半嘲不讽的说道:“这么说来,严首辅因自己是坏的没边儿的大反派而沾沾自喜喽?”
老严嵩笑道:“沾沾自喜谈不上。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唉,我都受万世唾骂了,何谈什么沾沾自喜?”
说完,老严嵩腾云而起,消失不见。
张居正拱手对徐阶说道:“老师,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这十年来,吏治清,百姓富,国库足。您要好好活下去,继续看着万历朝的这场盛世。学生寿元已尽,该走了。”
徐阶起身,恭恭敬敬的朝着张居正作了个揖:“太岳,你虽是我的学生,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的功绩,我会记得,后人也会记得!走好!”
张居正朝着徐阶微微颔首,而后,亦像严嵩一般,腾云而起,直冲云霄。
万历十年,六月二十一,清晨。
管家游七推开了张居正卧室的房门。
“老爷,该喝药了。昨晚的药就没喝,今早的。。。”
张居正没有应声。
游七走过去一看,张居正面色发白,已然没了气息。
一代名相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