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点头:“杨公公这是拿银子堵我的嘴。我觉得不公平,其他四位大人照样靠着私盐生意赚的满盆满钵,为何要杨公公一人出钱呢?这笔钱要出,就你们五个人一起出!”
杨金水是何等的聪明人?他从贺六的话里听出了些端倪:“老六,你说的是。。。五个人?”
贺六点头:“是啊,南京户部张尚书,浙江的郑巡抚,河道巡防营胡指挥使,南京锦衣卫吕镇抚使,再加上杨公公你,不正好是五个人么?”
杨金水心中当即明白:贺六是要保南直隶巡抚赵贞吉了!赵贞吉只是胡宗宪贩卖私盐的替身,保赵贞吉就是保胡宗宪。
杨金水试探道:“不对吧,那账册上明明记着六个人的账目。”
贺六大笑道:“六个人的账目?我贺六只看到了五个。杨公公,我劝你,不要去管旁人的事。这样吧,您不是让我开价么?三日之后,我会跟白笑嫣完婚。请你转告张尚书、郑巡抚、胡指挥使、吕镇抚使。到时候你们一起来我的婚宴,我会在婚宴后给你们开出价码来!”
杨金水苦笑一声:“我们这些人的命全都攥在了你的手里。你老六怎么说怎么是。”
杨金水转身离去。
老胡走进大厅:“老六,你为何要跟杨金水承认账册在你手上?”
贺六笑了笑:“江南私盐案该有个了断了。跟他承认账册在我手上,就是在向贩卖私盐的那些高官们摊牌!”
老胡惊道:“摊牌?这么说,账册你不打算交给陆指挥使和皇上了?你疯了?”
贺六摆摆手:“我没疯。老胡,账册交上去,我倒不怕得罪朝廷的几位大人物。杨金水、吕达、郑泌昌那样的贪官污吏死有余辜。可他们死了,胡宗宪和赵贞吉这两个好官也要为他们陪葬。东南要是没了胡宗宪,戚家军、俞家军的将士即便再勇猛,也不能饿着肚子打胜倭寇!朝廷现在最需要的是银子,我要是替朝廷弄到了银子,在陆指挥使、皇上面前都能交待过去。”
老胡坐到椅子上:“陆指挥使、皇上那边能交待过去?老六,这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
贺六叹了口气:“那就看陆指挥使和皇上的心情了。随他们怎么处置我吧。我不能为了一己生死,坏了东南抗倭的军国大事!朝廷一日不可无东南,东南一日不可无胡宗宪啊!”
三日后了,钦差行辕内外张灯结彩。
喜婆牵着白笑嫣的手来到堂前。大堂上,端坐着锦衣卫的老三金万贯。
白笑嫣是金万贯的干女儿。金万贯这个做干爹的,自然成了贺六的岳父。
贺六和白笑嫣拜了天地、高堂,又夫妻对拜。
喜婆喊了一声:“礼成!”
白笑嫣在喜婆的搀扶下进了洞房。贺六却留在大厅,吃起了喜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胡起身对江南的各级官员们说:“诸位。新郎该进洞房造小人儿了。”
各级官员们纷纷告辞。
贺六走到胡宗宪身边,附耳说道:“胡部堂,你且和诸位大人一起走。我要留几个人,商量些事。”
胡宗宪问:“留谁?商量什么事?”
贺六道:“自然是杨金水、郑泌昌那几个人。”
胡宗宪色变:“老六,你可别乱来。”
贺六微微一笑:“放心。我会让他们把这些年从盐务上捞的钱全吐出来。”
第九十七章 摊牌
官员们渐渐散尽。
大厅内只剩下贺六、老胡、金万贯还有五名参与贩卖私盐的官员。
贺六从大红喜袍的袍袖里拿出了那本账册。
“诸位大人。我贺六来江南,名为查抄吴良庸财产,其实却是来暗查江南私盐案的。这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贺六道。
金万贯色变:贺六拿了我的银子和桑田,不是已经答应不再追查私盐案了么?
金万贯怒道:“老六,你胡说什么?”
贺六笑了笑:“三哥,不,岳丈大人,你且听我说啊。”
贺六扬了扬手中的账册:“郑巡抚、张尚书、胡指挥使,吕镇抚使,我的意思,想必杨公公已经转达给你们了!”
浙江巡抚郑泌昌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老六,别废话了!开价吧!”
贺六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郑泌昌道:“这是多少钱?两万两?二十万两?”
贺六摇摇头,说出了一个数字:“两百万两!”
郑泌昌一拍桌子:“老六,你这是漫天要价!我们担惊受怕的在江南赚下这几个银子,你一开口就要拿去两百万两?”
贺六走到郑巡抚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郑大人可以不给啊。那我就将账册呈给皇上!到时候,恐怕郑巡抚和诸位大人失去了的就不是银子,而是脑袋了!”
杨金水赶紧打起了圆场:“唉,说到底都是为了一个钱字。钱嘛,身外之物!不就是两百万两么?我们出了。这样,我出四十万两,郑巡抚、吕镇抚使、胡指挥使、张尚书,你们也一家出四十万两。”
南京户部尚书张晋苦着脸说道:“唉,我要是出四十万两,家里就得节衣缩食的过苦巴日子了!算了,我给杨公公个面子,四十万两就四十万两吧。”
贺六突然放声大笑。这一阵笑,让在座的几人一阵头皮发麻。
“一家四十万两?一共二百万两?你们以为我锦衣卫老六是这么好打发的?我说的是,每家二百万两银子!”贺六咆哮道。
几人面面相觑。
杨金水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老六,你疯了?”
郑泌昌更是怒不可遏:“贺老六,你不要仗着锦衣卫的一身虎皮就为所欲为!你别忘了,在座的各位,哪个在官品上不比你高上六级八级?谁在官场中没个百八十号的门生故吏?难道你一个小小的五品百户,要跟整个江南官场为敌么?”
贺六扬了扬手里的账册:“呵,郑大人说的是啊。我一个小小的五品百户,怎么敢跟整个江南官场为敌呢?你们有你们的门生故吏,我有我的靠山。这靠山就是皇上!若郑大人要跟我撕破脸皮,我也只好跟诸位大人撕破脸皮了!我只需将这账册交到皇上手里,诸位大人,你们的人头还能保得住么?”
杨金水不满的说道:“老六。不要以为你拿住了我们的把柄,就可以横加敲诈!一家二百万两?五家就是一千万两!你当我们是户部宝泉局,可以印宝钞么?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拿得出这些钱,你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胃口,吞下这笔钱么?”
贺六笑道:“杨公公的问题问得好哇。其一,你们拿不拿得出这一千万两来?其二,我贺六吞不吞的下这一千万两?”
贺六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我替诸位先回答第一个问题。从细账上看,诸位大人在五年时间里,每家都从盐务上赚到了三百万两以上!我知道,你们要从这笔钱来拿出一部分,孝敬各位的靠山,还要封下面人的口。三百万就算去一百万,你们手里还从盐务上拿了两百万!”
贺六又道:“我再回答你们第二个问题!我贺六有没有这么大的胃口,一口吞下这笔钱。呵,我一个小小的百户,自然是吞不下一千万两银子的。一千万两银子,堆起来总有一座山!我吞不下不要紧,户部的太仓装的下就行!这笔钱,将被送到国库去!”
更m》新最‘快上J*#:
杨金水苦笑一声:“给国库送银子?总要有个由头吧?我们的俸禄才几个钱?这么做岂不是明摆着告诉皇上,我们手脚都不干净么?”
贺六笑了笑:“你们只要拿了银子,剩下的事儿我给你们办!我会向皇上请旨,在江南设一个山东水灾、河南旱灾、东南抗倭军费筹款衙门。这些钱,你们可以匿名捐赠给灾民和戚家军、俞家军的将士!”
郑泌昌起身:“疯了,贺老六,你特娘是疯了!”
贺六笑了笑:“没错。我们锦衣卫在诸位大人眼里,一向不都被视作疯狗么?我贺六一个小小的五品千户是烂命一条。诸位大人是何等尊贵?如果诸位大人想跟一条疯狗同归于尽,对于这条疯狗来说,是莫大的荣耀啊!”
贺六翻开账册,随便翻开一张,念道:“嘉靖三十五年五月十八,浙江巡抚郑,自宁海运盐三十二万担至山东。嘉靖三十五年六月二十三,南京户部尚书张,自诸暨运盐十八万担至北直隶。。。。”
杨金水摆摆手:“老六,不要念了!不就是钱么?我们给还不行么?你如何保证我们交了钱,你就会放过我们?”
贺六道:“好说,我会马上向皇上请旨意,设立我说的那个筹捐衙门。到时候,你们匿名认捐,钱到了,我自然会当着诸位的面销毁这账册!”
杨金水道:“空口无凭啊!总不能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
贺六道:“信不信,就由诸位了。我贺六今天就是跟在座的诸位摊牌的!我知道诸位身后各自有着各自的靠山。假如这账册到了皇上手里,朝局必然大乱。我本人是不想将账册交上去的。可国库空虚,急等着从江南清查的盐税亏空渡过难关。我要是两手空空的回京城,在皇上、陆指挥使面前无法交代过去。所以只能出此下策!诸位把不该拿的银子吐出来。我把账册销毁。我能在皇上面前交差,诸位也能平平安安的在江南接着当封疆大吏!!”
第九十八章 刺杀
大厅之内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在座的高官都清楚,锦衣卫的人,什么出格的事都办的出,今天看来是要破财免灾了。可这财未免太大了一点,一家二百万两银子,五家就是一千万两!
杨金水沉思良久,终于率先开了口:“老六,每家二百万两的数目太大。你总要给我们些时日筹集吧?”
贺六笑道:“不忙不忙。我奏请皇上在江南设立筹捐衙门的折子八百里加急递上去,再八百里加急批下来,至少要十五天的时间。你们有半个月去筹集我说的数目。”
,{#
杨金水朝着其他几位官员拱拱手:“诸位大人。我不管你们交不交这银子。我是要交了。脑袋要紧啊!脑袋掉了,银子还有什么用?”
南京锦衣卫镇抚使吕达赞同的说道:“杨公公所言极是。这银子,我也交了。”
南京户部的张晋张尚书、河道巡防营的指挥使亦道:“我们也交银子。”
五名官员中,只剩下浙江巡抚郑泌昌没有表态。
贺六对郑泌昌说:“郑巡抚,出不出银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郑泌昌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贺老六,你狠!我一个堂堂两榜进士出身的封疆大吏竟然玩不过你一个无赖!这钱,我出!”
贺六喝了一声:“好!痛快!诸位,今天是我的新婚大喜!我敬诸位一杯!”
杨金水等人举起酒杯,个个如丧考妣。在这些人心中,千里做官只为财。每人出两百万两的血,犹如剜了他们的心头肉。
贺六高声道:“诸位大人怎么都哭丧着脸?今天可是我大喜之日。大家该笑。”
杨金水等人个个露出一脸苦笑——比哭还难看。
喝完了这杯酒,杨金水等人纷纷告辞。
大厅内只剩下金万贯和贺六、老胡。
金万贯道:“老六,我一向以为你是锦衣卫中第一老实之人。没想到,你骨子里却是个泼皮无赖。刚才你威逼他们往外吐银子的样子,就像是一条疯狗。”
贺六笑了笑:“三哥,我的岳丈大人吆,你这么评价你的女婿,似乎有些不妥吧?”
金万贯怒道:“你和他们的事谈完了,咱们该谈谈咱们的事了吧?你已经答应了我,拿了我的银子、桑园就停止追查私盐案。现在却出尔反尔,这笔帐怎么算?”
贺六说了一句话,气的金万贯七窍生烟:“我的岳丈大人,您刚才不还说么?我是个泼皮无赖。一个泼皮无赖懂什么一诺千金?出尔反尔也是常有的事!”
“你?!”金万贯站起身,怒视着贺六:“好啊,老六,好的很!男人做事,是要承担后果的!”
金万贯说完,径直出了大厅。
老胡对贺六说:“得,该得罪的都让你得罪光了!金老三说得对,你老六刚才跟诸位大人要钱的样子就像是一条疯狗。”
贺六笑道:“你还不快去找胡宗宪胡总督多借些亲兵保护我的安全?看金万贯那架势,恨不能把我的骨头都嚼碎了。。。。。你去办吧,我要入洞房了。”
贺六进了洞房,白笑嫣盖着红盖头正坐在婚床上。
贺六没有掀红盖头,他甚至没有近白笑嫣的身。他坐到洞房中的桌子边上说道:“白姑娘。你是受了金万贯的胁迫。江南私盐案与你无关。等我了结这桩案子,会给你一笔钱,找个好人嫁了吧。”
白笑嫣听后一把扯下红盖头:“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你却让我改嫁?你是因为我以前身在倚翠楼,嫌我身子不干净?”
贺六连连摆手:“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个四十岁的半老头子。你正是花一样的年岁。嫁给我,就好比猪拱了好白菜。我这张老脸,会辱没你的花容月貌。”
白笑嫣凝视着贺六:“江南的富商高官,个个都想得到我的身子。想不到,一个跟我独处洞房之中的新郎官,竟然能对我无动于衷。”
贺六起身道:“白姑娘,你要知道,不是任何人都用胯下那脏物思考问题的。好了,请你跟我走吧。”
白笑嫣问:“去哪儿?”
贺六笑了笑:“一个安全的地方。”
子夜十分,月黑风高。
两个黑影窜入贺六和白笑嫣的洞房之中。这二人是金万贯手下最得力的两个杀手。
二人走到窗前,抽出腰刀。腰刀的刀锋闪烁着蓝光,一看就是涂抹了剧毒。
“啪嚓啪嚓”二人对着床上一顿乱砍。
其中一人道:“糟糕!”
被子下面没有人,而是四个大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