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在这儿?谁把我搀到这儿的?”刘大歇斯底里的喊。
李雪衣站起身:“哦,你刚刚喝醉了。我让管家把你搀回自己的房间去。”
送走了自己的“夫君”,李雪衣做了一个决定。
为了父亲——大明刑部尚书、内阁阁员李春芳的脸面,李雪衣决定替丈夫隐瞒他是太监身的事。
身在朝廷重臣之家,凡事不由己。
李雪衣这样想着。
刘大回了自己的房间,“咕咚咕咚”灌了半壶凉茶水。他清醒了七分。
他何尝不想做一个戚继光那样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可惜,十年前那个错误的决定,让他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厂内应。
明里,他忠心于陆炳,又跟严氏父子关系匪浅。
暗中,他却只是吕芳手中的一枚棋子。
刘大想:“幸亏自己及时出手,让赵体仁‘畏罪自杀’,贺六无法再往下深查通倭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刘大躺到了床上,不敢再睡。他怕睡着之后,姜四、了尘和尚、赵体仁那些人会在梦中继续索他的命。
第163章 浙江通倭案番外篇冯保的发迹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裕王府后花园赏春亭。
李妃正跟一众诰命、贵妇们赏着后花园的花儿,喝着桃花酒,聊着闲天。
白笑嫣给李妃讲了戚继光怕老婆的诸种故事。笑得李妃前仰后合:“杀,杀只鸡?戚继光拿着龙泉剑吓唬自己的妻子,到最后竟成了‘杀只鸡给夫人补身子?’呵,有机会我还真想见见那位‘一品威烈夫人’,跟她讨教讨教驭夫之术。咱们这些人以后也能跟着学学!”
一众诰命、贵妇亦是嬉笑不已。
白笑嫣道:“李妃娘娘不知道。我家老六,在新河县亲眼见识过这位巾帼女英、当世花木兰的胆略。”
白笑嫣又给李妃讲了戚夫人凭着数十老弱残兵,守住新河县城的故事。
李妃听后,收敛笑容:“这么说来,这位戚夫人真乃咱们女中的豪杰!有时候,勇气不止属于男人!皇上赐她‘威’、‘烈’二字,倒是名副其实的。笑嫣,你替我想着。等戚继光带家眷上京述职的时候,我一定要请她来咱们这赏春亭喝喝酒,聊聊天。”
白笑嫣见李妃心情不错,不失时机的说道:“娘娘,笑嫣有一事要求您呢。我们家老六在浙江认了个干兄弟,年仅十六。这孩子命苦,早早就没了命根。望娘娘开恩,赏他碗饭吃,让他在裕王府里伺候娘娘。”
李妃奇道:“老六认了个干兄弟?没了命根?怎么一回事,给我讲讲。”
白笑嫣将冯保的苦命身世说给了李妃听。自然,她没有提冯保入过阿修罗教的事。裕王府可绝不会收一个当过邪教沙弥的人入府。
李妃听后,竟然抹起了眼泪:“这孩子的身世太可怜了!他现在在哪儿?”
白笑嫣道:“此刻就在王府外。”
李妃命道:“快让他来赏春亭见我。”
不多时,一名王府下人引着冯保来到赏春亭。
李妃惊讶道:“好俊俏的孩子呢。”
冯保曾被人拐卖到江南,驯养成富贵人家的龙阳面首。故而他受过不少礼仪方面的训练。
他面色镇定的给李妃跟诸位贵妇行了礼,请了安,开口道:“都说李妃娘娘是活菩萨一样的人。今日一见,真比庙里塑的观音娘娘像还要美。”
白笑嫣大惊,她来之前再三叮嘱冯保,见到李妃要多磕头,少说话。可这孩子开口就说了犯忌讳的话。
哪曾想,李妃不但不怒,反而一喜:“这孩子,嘴巴还甜的很呢。记住,以后不要叫我李妃。我只是裕王爷的侧妃。你该称我李侧妃。”
冯保叩头道:“启禀娘娘。我只知道裕王府中有一位李妃娘娘,却不知有什么李侧妃。”
裕王府中,正妃是陈氏。李氏只是侧妃。不过陈氏年老色衰,且性格温厚,王府内的大小事,都是李妃在管。
冯保的话虽然不合规矩,却让李妃很受用:“罢了罢了。你这小人儿,比那王爷养的那只八哥儿还巧舌如簧呢。这样吧,我已怀了皇孙,近些日子,宫里要赏赐几十名太监入府。你拿裕王府的办事牌子,去敬事房挂个名,入府伺候我和皇孙吧。”
冯保叩首道:“谢李妃娘娘大恩!”
李妃道:“我对你有什么恩?你的干爹胡三,还有干大哥贺六、嫂子白笑嫣才是对你有恩的人呢!你要知恩图报。入了王府规矩大,一年只能见家人四次。今天你回去收拾收拾行装,好好跟干爹、干大哥、干大嫂做个别。”
冯保叩首道:“冯保遵李妃娘娘懿旨。”
李妃道:“你这孩子怎么信嘴胡说?咱大明有规矩,太后、皇后、皇贵妃的旨意才是懿旨呢!”
冯保镇定的答道:“李妃娘娘怀了皇孙。他日裕王爷继位,您肯定是皇贵妃,甚至有可能做皇后呢。”
李妃对白笑嫣笑骂道:“我真该撕烂这小猴子的嘴。不过也难怪,他以前没入过宫,不知道宫里、王府里的规矩。进了王府,我得找人好好教他规矩。可不能如此信口胡说。”
白笑嫣虽然嘴上称是,心里却明镜一般,冯保说出这话,李妃娘娘高兴的很呢。
第二天中午,贺六家。
白笑嫣做了一桌好菜。老胡坐在上首,贺六次之,冯保坐在最下首。
冯保举起酒杯:“干爹,干大哥!你们对我有大恩!在杭州,你们让我吃了这辈子第一只整只的烧鸡。我今后要是发达了,绝对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
老胡笑着说:“好孩子!干爹等着那一天呢!”
贺六道:“进了王府,好好伺候王爷。记住,祸从口出,病从口入。见人多磕头,少说话。”
冯保点点头:“我记住了,干大哥!”
白笑嫣收拾了一个小包袱,递给冯保:“这儿是一些换洗的衣物。包袱里还有两张一千两的银票,十几颗金瓜子儿。王府里的公公们明争暗斗,不亚于官场里的争斗。好在,无论是官场还是王府里,钱这东西都是有同样的妙用。你要多孝敬上官,多笼络自己的同僚公公们。要是钱不够用,我隔三差五会进王府陪李妃,你尽管跟我开口要就是。嫂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冯保闻言,给干爹、干大哥、干嫂子跪下:“冯保牢记干爹、大哥、嫂子的恩情!待我得势的一天,我定然会报答你们。”
“好孩子,快起来吧。”白笑嫣扶起冯保。
香香突然搂住了冯保的脖子:“爹,娘,我不让小叔叔走!我要他陪我玩弹弓!玩琉璃球儿!”
冯保摸了摸香香的小脑袋:“小香香,放心,小叔叔一定会再来看你的。”
吃罢了饭,贺六和老胡送冯保去了王府。
在王府门前,老胡整了整干儿子冯保的衣襟:“好了,孩子,去吧!都说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你要好好保重。”
冯保点点头,转身走向王府的大门。
二十年后,已贵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冯保回想起当年的这一幕,总会感慨:“干爹和干大哥的恩情,我怎么报的完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浙江私盐案终,明日开启第五卷《杨炼案》,大家可以将杨炼这个人物视作杨继盛和沈炼的合体。明天是一号了,跪求大家一定多给我砸一些果实!谢谢了!)
第164章 在下大兴县令,杨炼
(开启第五卷《杨炼案》求果实。)
嘉靖四十一年春三月。北直隶闹春荒,民大饥,逃荒者数十余万。
这日清晨,贺六和老胡跟往常一样,吃了早饭懒洋洋的走向北镇抚司衙门上差。
刚出了宅子,贺六就发现,满大街都是衣衫褴褛的灾民。
老胡皱了皱眉头:“北直隶也算是天子脚下,老百姓却没了活路,唉,大明朝这条破船啊,真是四处漏水。”
贺六叹了一声:“老胡,这话也就是你这位锦衣卫三爷说说。若是换了别人,说不准就得丢官下狱。”
“老爷,行行好吧。买了我这俩闺女。不,不用买。您只要给她们俩一口饭吃,今后她们给您当牛做马都成嘞。”一个蓬头垢面的灾民央求着贺六。
贺六见那灾民着实可怜,他的两个女儿跟香香差不多年岁,却瘦得皮包骨头。
他掏出一枚十两的银锭,递给那灾民:“买些吃的吧。这银子算我送你的。”
那灾民磕头如捣蒜:“善人老爷,我给您磕头了!您老好人有好报,福寿绵长!”
贺六摆摆手,继续往前走。
老胡叹道:“你救得了一个人,却救不了几十万人。”
这时候,街上突然涌出大批顺天府衙役、五城兵马司兵丁。
“接顺天府尹令,京城内净街,全部灾民,立即退出城外!违者严惩不贷!”五城兵马司的一个指挥高声道。
贺六敏锐的发现,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手里拿的不是刀枪,而是一根根大木棍。
灾民们好不容易跋涉进京。京城里起码富户多,能讨口饭吃,有个活路。他们怎会轻易退出城去?
五城兵马司的指挥扯着嗓子喊,灾民们没有一个挪窝。
指挥一挥手:“给我轰!”
数百兵丁、衙役,抄起大木棍就招呼在了灾民们身上。
“大胆!灾民也是皇上的子民!你们就是这样对待皇上的子民的?!”一声暴喝如霹雳般传来。
贺六看到,灾民中走出一个身穿正七品官服的官员。这人五十来岁,官服已然是脏旧不堪。
五城兵马司指挥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七品官高声道:“在下大兴县令,杨炼!你们有什么权力驱赶灾民出城?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么?”
贺六听得“杨炼”二字,似乎有些耳熟。
五城兵马司的指挥是武职正七品,虽然亦是芝麻官,却算是京官。他自认为比地方官高出一等。他嘲讽的说道:“我当时多大的官?原来是个七品县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内阁的诸位阁老们来了呢!你给我听好了。堂堂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多了这么多叫花子有碍观瞻!净街赶人,是顺天府尹的尹令!”
杨炼面无惧色的走到那指挥面前:“看你服色,是武官正七品。大明的规矩,武官见文官低三级!见到本官,你为何不跪?”
指挥怒道:“我?一个堂堂京官给你个芝麻大小的县令下跪?你烧糊涂了吧!”
杨炼亦怒道:“我告诉你。大兴县官仓里,已无一粒粮食。老百姓活不下去,是我这个县令带着他们进京城讨个活路!要赶他们走,除非踏着我的身子走过去!”
指挥冷笑一声:“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弟兄们,给我打!他只不过是个七品县令,我姨夫的二舅是严阁老的门人,出了事儿,我兜着!”
几名兵丁抡起木棍作势要打杨炼。
“住手!”贺六大喝一声。
贺六和老胡走到五城兵马司的指挥面前。贺六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一个七品武官,敢打正堂县令!”
指挥跪倒道:“属下见过三爷、六爷!二位不知道,这鸟官实在是可恶的狠。带着灾民在京里闹事!安定京城地面儿,是我们五城兵马司的本分。顺天府有令让我们净街,我只能。。。”
贺六“啪”一声给了指挥一巴掌。他指了指一众灾民:“这些人只是沿街乞讨,是抢了大户了?还是偷了店铺了?他们哪里闹事了?带着你的人,给我滚!”
指挥闻言,只得带着衙役、兵丁灰溜溜的走了。
杨炼看了看贺六和老胡身上的飞鱼服,冷冷的说了一句:“谢了!”
朝中的清流一向不堪与锦衣卫为伍。
贺六拱手道:“份内事而已。”说完便和老胡转头直奔北镇抚司衙门。
贺六边走边问老胡:“杨炼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老胡想了想,答道:“你忘了,十二年前,咱们还抄过他的家呢!要论起来,他爹是咱们锦衣卫里的老前辈。你还该叫他一声世兄呢!”
杨炼,锦衣卫试百户杨守诚之子。杨守诚死后,他没有承袭父亲的卫职,做个身穿虎皮人人畏惧的锦衣卫,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寒窗苦读,参加科举。功夫不负有心人,嘉靖十七年他高中二甲第十三名进士。
那一年的二甲第十四名,是胡宗宪。
胡宗宪与杨炼是好友。二人的出身极其相似。同为锦衣卫子弟,又一同舍弃了继承卫职的机会,参加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