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在赵曦这,除了相公们,还没有谁曾经过来给他授过课。
今天也不例外,只是富弼一个人来了。
通知赵曦,是富弼私下通知的,这又是他老富一个人来。
赵曦极度怀疑,这纯粹就是老富私下的意思。
“尔等且下去吧。”
我去!又这样做,这样的做法让赵曦有些不舒服。毕竟是大内的人,就这么当着主人,随便的打发下人……国朝的相公,还真的一点都不客气。
“殿下,可是要发动了吗?”
嗯?这才刚把茶泡好,老富就这样来了一句。
赵曦的第一时间,首先想的是:会是谁把这事透露出去了?
“别胡乱猜想,没人说起,是吾揣度的。借西部轨道铺设,调高粮食交易价格,同时也提高了羊毛收购价格。”
“待轨道铺设完成,整体价格下落,而借价格下落的理由,减少乃至断绝其他粮商往西贩卖粮食的营生。”
“在所有一切达到殿下预期后,再瞅西贼粮食需求最大的时机,全面断绝粮食供应,从而令西贼爆发掠夺本性,骚扰边境,乃至大规模发动战争。”
“迫使朝廷不得不应战,达到殿下征战西贼的目的。殿下,富弼所言属实?”
多少次了,太子殿下都是这些给人挖坑,然后埋人。
富弼不精于财货之道,但他在谋略上并不输于谁,琢磨太子殿下多次的操作手法,大体能看到太子殿下的谋划结果。
赵曦没说话,心里已经基本确定,这不是谁暴露了,还真是老富自己揣摩出来的。
整个过程大体符合,赵曦没在护卫营详细说过,即便有人清楚,也不会大放厥词的。
唯有富弼不在意。
早前就说过,这种私人间的谈话,那说那了,说完就完了。
所以,这种情形下,不管是相公们还是赵曦,都没什么忌讳。
“富相,其实我不想费脑筋转这么多的弯,我特别想直接在朝堂上喊一声:咱们打狗日的西贼!”
“能吗?不能!百年承平,在朝堂臣工眼里是承平,可在我心里是苟安。有谁会想这百年承平的背后是什么?”
“臣工们已经习惯了纸醉金迷,觉得守着祖宗的这点家业就是功绩,不论方式,那怕奴颜婢膝也无所谓,那怕丢掉脊梁也可以。毕竟是守住了祖宗的家业。”
“三川口之战,西贼全歼刘、石二部兵将,直至围攻延州。好水川之战,国朝损兵十万。而后,定川寨之战再次损兵万余。”
“几次征战,西贼把朝廷的胆打碎了,没人敢再言战事。这也是几任相公提出二十年不言兵事的原因。因为,朝廷没胆了!”
赵曦这时候已经控制不住情绪了,越说越憋气,越说越难受,甚至都控制不住眼泪往下淌。
“然后呢?富相,然后咱们做了什么?岁赐……多好听的名词!不就是岁贡吗?”
“给一个曾经是自己国家领地的反叛者进贡,都觉得不好听是吧?换个名词就行了?”
“口口声声说西贼是蛮夷,不断的告诉自己,那地方是荒野之地。这种自我陶醉的梦要做到何时?”
“富相,我赵曦不想活着没胆,不想活着没脊梁,不想让臣民在面对外朝时直不起腰、抬不起头!”
“我不是尚武。早年也曾跟庞太师说过。就如人需要两条腿走路一样,朝廷同样需要文武并举。这是唯一让国朝振兴的办法。”
“富相,我不想在百年之后,子孙被人凌辱。我不想在千年以后,让我们后人称大宋为大怂!”
“可如今的朝堂呢?我倘若真的直言征战,会是怎样的后果?很可能是整个朝堂与东宫潜邸的对抗,是可能在我登基后还延续的君臣不谐。”
“这都不是我所希望的,唯有反逼,让西贼逼迫着我们应战。国朝的胆在征战中被打碎,我希望用新军,同样在征战中把朝廷的胆复原。”
“君臣同心,其利断金!曦不想为此在朝堂纷争,故不得已用下策。非有意瞒着政事堂,实不能言。”
说完,算是说完了,赵曦起身,很恭敬的给富弼施礼……算是对他私下谋划征战的歉意。
同时,也是对老富这时候那满脸泪痕的感激。
这一刻,最起码富弼是与自己感同身受了,也被触动了。
赵曦真不是忽悠,此刻是真正的情绪流露。
第288章 征战之力
富弼是真被感动了,或者说是被戳心了。
西贼反叛,正是他富弼渐进中枢的年月,都是怎样的心路历程,他比赵曦更清楚。
殿下说的没错,是被打碎了胆,是被打怕了,打的不敢再言兵事。
夏竦何曾耸,韩琦不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
一个落魄士子,一个圣人逆徒,就这样不客气的陈述,又何尝不是对整个国朝的侮辱。
最终,也只能玩几句文字游戏,说是遮丑布,倒不如说是自我陶醉。
谁又想抽掉脊梁活着?
庆历年,自己等人支持范老相公新政,又何尝不是想改变国朝现状?结果怎样?算了,不提了。
若不是见太子殿下这些年谋划卓见成效,他富弼也升不起一丝进取心来。
伤了!不止是他被伤了。韩稚圭、欧阳永叔以及他,那一批庆历老臣,都被范老相公的遭遇伤透了心。
也是因为这些年,在太子身上看到些希望……
说实话,有千年的家族,却没有千年的王朝。
有些事不能深究,也不能深想,但对于如今的国朝,更多的臣工是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思,都在努力做一个裱糊匠。
可太子殿下情绪激动这番话语,仿佛重锤,一下一下的锤在富弼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