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才是韩琦担心的。他总觉得这群监察官似乎是被官家忽悠成了炮灰,为官家整治朝臣的枪头。
他很担心。
“稚圭,监察官不需要机巧,需要是耿直。他们只负责遵条令条例,执行侦办任务,愚钝与否并不重要。”
“条令条例是怎样制定的,稚圭应该清楚。而被侦办的官员处置流程,稚圭也应该清楚。这些岂需要我等为他们担心?”
韩稚圭的能力是有,智慧也在线,只是他的格局……欠缺呀!这时候纠结这个点,让富弼有点失望。
“富相,我大概浏览过监察官名录。凡路、州一级的监察主官,皆为进士出身,而其属官,包括总监察衙门,州府郡县监察衙门,特奏名与恩荫官偏多,而朝堂历任执宰和六部九卿的子弟不计其数……”
不是韩琦要用恶意揣度官家,是官家以往跟文臣的战绩让他不得不想多一点。
特奏名和恩荫得官的这些人,跟进士出身的朝臣官员,似乎一直存在一丝敌对。
这样的安排,很有可能是让整个文官团体分崩离析。
朝堂不是不存在文臣之间的争斗,但是,在制衡皇权和抑制武将这两点上,文臣一直是高度统一的。
而现在的监察衙门……他们是忠于朝廷、忠于陛下、忠于大宋,不再是忠于自己的阶层,士大夫阶层。
韩琦认为,这是官家设置监察衙门最主要的目的。他都能看到文臣最终不得不依附官家的景象,也仿佛看到了官家一言而左右大宋的结果……太可怕了!
如此以来,怕是国朝会成为真正的皇权至上。
“稚圭,借监察衙门的训导,整个国朝各司其职,维持一定秩序,便是最佳状态。”
“国朝千万线,朝廷一根针,家有家主,国有君王,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是国营寺还是工坊城,是讲武堂还是监察官,都是组成大宋朝廷的衙门,为什么要区分是文武还是君臣主导?”
“三级决策制的概念和框架你也清楚,最终会形成一个内阁执宰分别管辖不同部门的格局。而君王只是最终的裁决者,不再过多的干预朝政。”
“这就预示着,达到了臣工与官家强弱制衡分权的目的。官家重建国朝的官制,不是在集权,而是在分权。”
“从百业的审批、税入厘定,到朝廷的产业收入,朝廷岁入分配,再到度支分配,分别由易货寺、国营寺、户部和三使司主导。这是财权之分。”
“而军备交于工坊城,将帅交于枢密院,校尉由吏部确定,统一的训导在讲武堂完成。这又形成了军卒、校尉、将帅以及教化各司其职的格局。这是军务之分权。”
“再说朝廷官制架构。朝会实行年度制,国朝的路、府、州一级,将进行一年一度的述职,在朝会上形成一定程度上的竞争,也可以让朝廷对地方治理一目了然。”
“而议政一季度一次,是为针对国朝具体事务来议定政策方向。这两级的人员构成,将包括六部九卿,地方州府主官,军伍将帅等等各方人员。就保证了朝廷在拟定政策时,能最大限度的让受惠面更广。”
“而内阁,平时各管一方,却又以晨会相关联,让每一位阁员都能了解国朝当前的紧要事务,也便于相互沟通。”
“整个朝廷的治理,几乎全数托于朝臣,官家只针对特定事务,掌握国朝大事重事。这是治政之权下放。”
“而监察衙门负责整个朝廷组成部门的监督,直接对官家负责,乃是应有之理。”
“至于监察官的人员组成和训导,不管是进士出身,还是世家子弟,亦或是特奏名,如其说是官家在利用,不如说是官家在平衡。”
“只有如此,才能避免监察衙门最终沆瀣一气,在监察衙门内部直接形成制衡关系,也避免了监察衙门沦为相互争斗的工具。”
“监察衙门是官员,也同样是仕途,但他独立于朝廷之外,又与朝廷关联,在经过训导以后,自然会形成监察衙门内部特定的办事方式方法,说是即将成为大宋朝堂的一股新风也不为过。”
“稚圭,我等应该庆幸有这样的官家,有这样的君王,有这样的大格局,可以撑起国朝的大变革,可以让大宋实现真正的中兴,也是我等千古留名的保证!”
“稚圭,放眼望,莫局限。敞开胸怀,致力于这个大变迁的时代。这些年已经有了端倪,或者说已经初见成效。稚圭,全心全力去辅助官家吧,后世子孙会因为我等的付出而铭记于心!”
富弼很激动,或者说他想用自己的这份激动告诉韩稚圭:别一直在自己的成见里待着了。
这也是富弼最后一次对韩琦的劝告,变与不变,富弼不准备有下一次的提点。
他几乎是把自己能领会到的官家意志,全盘跟韩稚圭说透彻了。
韩琦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此时的心情,仿佛记起了庆历年,他、富弼、欧阳修、王素以及杜衍等人,在范老相公的带领下,准备大刀阔斧改变国朝积弱积贫现状时的景象。
可结果又怎样?就如一阵风,在官家的犹豫中,范老相公亡于颠沛流离……
等等看看吧!
第577章 撞枪口的苏轼
韩琦也曾豪情万丈,但范老相公的遭遇告诉他,在这个积重难返的大宋朝堂,随波逐流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他失望的不仅仅是朝臣,更是对赵姓官家的失望。
虽然当今圣上自即位以来,可以说做到了言必行,行必果,这是因为还没有遭遇到过于凶猛的抵抗,也可以说当今圣上用他妖孽的智慧,消融了一次次的抵抗。
可韩琦不确定,这个已经在歧途上前行了百年的大宋,官家能不能真的矫正方向。
他觉得,自己被动配合在现时也不算错。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与文宽夫的不同,这也是一旦遇事他会找富彦国讨教的原因。
他与王介甫也不同。至于跟韩子华、吕宝臣更是大不同。
文彦博文宽夫,是一个被大宋朝堂彻底浸染过的官僚政客,已经能熟练的在朝廷利益和家族个人利益中找平衡点的能人。
王安石王介甫,却是一个怀着家国情怀,致力于改变大宋现状的野心家。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这三句话,已经可以明证他的抱负。
而韩绛韩子华,吕公弼吕宝臣,在官家还是孩提时,就已经登上了官家的船,那老六家是官家最为坚固的基础。
在整个政事堂里,他韩琦唯一能学的就是富弼富彦国,偏偏他的个性做不到富彦国的圆润,他的理念也很难与富彦国契合。
他能做的就是先观望……
在国朝监察衙门开衙办公的当日,官家昭告国朝臣工:既往不咎。也就是说,监察衙门只侦办自监察衙门开衙办公以后的官员职守案件,不究竟往日的不法事。
这也让朝臣们放下了包袱,也为整个监察衙门的官员打开了一条新生的路……监察官也不是圣人,也不能说根本就没有过过错。
这是一阵风,还真刀真枪的实干,没人确定,或者说观望的还是多数。
……
内参监察版,是留给朝臣们发挥风闻奏事的地方,发挥原本朝堂御史台谏的作用。也是监察的源头之处。
赵曦是把内参监察版当做后世承担受理职能的部门。这样既省去了被无聊弹章烦扰的麻烦,也没有断绝言官奏事的渠道,还可以撇开政事堂和官家,公布于众,等同于当堂弹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