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莫甘带着些许复杂的看着面前的裴旻,恭恭敬敬的弯下了腰,道:“罪臣乌莫甘不知好歹,与天朝为敌,望郡王能够体谅小国寡民的苦楚。”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里有些苦涩的。
乌莫甘没有野心,一心护着吐火罗,希望吐火罗上下能够离开战祸,安居乐业。
莫斯雷马萨的救助之恩,乌莫甘没齿难忘。
而今他却在莫斯雷马萨最关键的时候,捅了自己恩人一刀,心底实在过意不去。
但是想到身旁这个文雅文士的威逼利诱,这大国之间的博弈,吐火罗这种小国夹在中间又如何有自主的权力?
一个不慎,就是国破民亡。
迫于压力,乌莫甘也只能选择妥协。
裴旻也不在乌莫甘的心里捅刀子,并没有夸奖他的功绩。
此次能够给予阿拉伯最大限度的重创,乌莫甘的功劳不小。若不是他截住了阿拉伯残兵败卒的归路,至少会有三四万的败卒逃回阿拉伯。
这些败卒只要稍作休整就是可观的战斗力,对于整体大局,大大的不利。
裴旻大方的道:“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我听说阿拉伯侵占了你们的马场,坏了你们的生态,令你们经济大损。今年这个冬天你们有些难过?”
他没等乌莫甘开口,说道:“这样吧,回头我支援你们一些大豆草料,另外你们盛产的马奶酒和安石榴,应该还有很多存活吧?有多少,我这里可以联系商人全部以市价收了。”
乌莫甘动容道:“郡王大恩大德,乌莫甘没齿难忘。”
这也是裴旻与莫斯雷马萨的最大区别。
莫斯雷马萨为人粗枝大叶的,在这种关键的往来上远没有裴旻细腻。
裴旻继续说道:“无妨,我朝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愿意与我们交好的伙伴。接下来,我会派遣大军直接西进,攻打阿拉伯。不可避免的会途经贵地,不过国王放心,我军的军纪不是阿拉伯可以相比的。一路上不敢说秋毫无犯,但只要有扰民之举,你大可告之安西都护府长史颜杲卿,他的方正,国王应该听过。”
乌莫甘原本有些担心,但听裴旻这般说来,也放心了。同时也一阵庆幸,如果今日未向唐军臣服,此刻唐军想必已经攻入吐火罗了。
阿拉伯如此强势都不是对手,自己小国,又如何抵挡?
裴旻当即走到众人之前,说道:“王忠嗣、高仙芝、封常清听令!”
王忠嗣、高仙芝、封常清毫不迟疑的站了出来。
裴旻道:“您们立刻整顿兵马粮草,攻打阿拉伯,务必要将大马士革城给我拿下。此行,以忠嗣为主,常清、仙芝辅之,战术打法,由你们三人自行拟定。但要注意一点,此战你们或许会跟我们的盟友拜占庭起冲突。不要过于拘束,他们确实为我们牵制了一部分的兵力,要些应得的回报并不过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将地图取来,摊在地上,用秦皇剑鞘在大马士革城那里画了一个大圈,说道:“这里就是我们的,其他的地盘,任由他们争取。他若想要将手伸到我们面前抢食,那就不要犹豫,直接砍了。”
“诺!”王忠嗣、高仙芝、封常清高声领命!
“张孝嵩、崔希逸,你们继续留在西域辅佐颜杲卿长史,稳定局面。仆固怀恩、李嗣业你们各率曲部,随我回军……”
他雷厉风行,命令是公开下达的,一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他本意就是要让拜占庭的人知道,喝汤,他裴旻没意见,要是想吃肉,先问问唐军的刀,够不够锋利。
私下里裴旻找来王忠嗣细谈。
对于自己这个弟弟,裴旻是没有任何的隐瞒,“其实我原先的打算是亲自攻下大马士革城,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只是现在庙堂有了变故,我必须回去收拾一些小丑。未来的路,我自己都不清楚应该怎么走。不过我们辛苦打出来的成绩,没有理由让拜占庭、法兰克拣便宜。这大马士革城,你必须给我拿下。”
王忠嗣知道裴旻说的后路是什么,肃然道:“弟绝对不辜负旻哥的信任。只是不知东方出了什么变故?这一仗打的惨烈,不是旻哥的风格。”
裴旻只是说了五个字:“李祎阵亡了!”
第七十四章 东归
“李祎阵亡了!”
简单明了的五个字,入王忠嗣的耳中,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李祎与叛军对阵常山,他用兵老道,以守带攻,将叛军逼入绝境,王忠嗣略有耳闻,却不想峰回路转,李祎居然阵亡了。
要知道李祎可是托孤重臣,庙堂上仅次于裴旻的存在。
如此人物,居然阵亡。
王忠嗣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说道:“那东方的局面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裴旻苦苦一笑说道:“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我立刻就断了与东方的来往。一方面是怕动摇军心,另一方面我也不能分心。对于阿拉伯这样的劲敌,我做不到分心而对。所以就算是我,现在也不清楚东方的情况。”
他与莫斯雷马萨对位,那头狮子的雄心便如司马昭一般。
即便东方情况有样,裴旻也不可能回去支援。
莫斯雷马萨等的就是他回援的那一刻,一但陷入那个地步。不只是东方崩盘,西方的局面都守不住,那时候可就真的呜呼哀哉了。
裴旻并不认为自己能够一边分心东方之事,还能游刃有余的对付阿拉伯,索性就将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聋子,不理会东方的情况了,用自己所有的精力对付阿拉伯。
王忠嗣能够体会裴旻的感觉,说道:“不说他们的狮王,就是那个阿布·穆斯里姆也是当世第一流的大将。他在第一时间就察觉了旻哥的意图,打算回军拓折城。弟与他血战一场,在绝对的优势下,还险些中了他的招,让他分兵突围出去。真要是在相同情况之下,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稳胜于他。远水救不了近火,阿拉伯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裴旻长叹道:“依照我的估计,情况应该不一般的糟糕。我朝中原大地百年未经战事,地方军早已松懈。突遭如此变故,短期内会陷入可怕的连锁反应,让局面不可控制。现今陛下又无抵定乾坤的能力,他要是听九龄、宋公的安排还不至于恶劣到不可收拾,怕就怕他听信谗言,让情况更加恶劣。”
王忠嗣不擅于这种政治争斗,从军事角度考虑道:“弟还是想不明白,信安郡王是我朝名将,旻哥对他这般信任推崇,他以占据全局主动,控制的常山要冲,将叛军吃的死死的,为何会急转而下?”
裴旻苦涩无奈道:“好像是陛下怀疑信安郡王的忠心,怀疑他拥兵自重,催促郡王出战。郡王为表忠心被逼出战,中央禁军与地方军安居已久,硬碰硬不是东北军的对手,最终为叛军包围,自尽殉国……”
他得到的消息还不知这点,叛军张康因为李祎坏他好事,又因李祎派郭子仪担任常山太守,击杀他长子。
新仇旧恨加起来,张康将李祎的尸体挂在常山郡的城头暴晒。任由尸体腐烂长蛆,由乌鸦叼食,尸骨无存!
他与李祎或许因为李隆基的安排,彼此成不了朋友,但却惺惺相惜,佩服他的干略与为人。
若非如此,裴旻也不会效仿《三国演义》里的孙策,留下内事不决问九龄,外事不决问李祎的话。
而今如此人物,却收到这种不公的待遇,下场如此凄惨。
裴旻念及此事,心头便难掩熊熊怒火,说道:“我觉得另有缘由。陛下却无先皇英明神武,在你面前,我也不遮掩什么,说他一句资质鲁钝,都不为过。但他此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别的花花心思,不会去莫名怀疑他人。除非是有人从中作梗,让他做出了错误愚蠢的决定。此事自有我来处理。你的任务就如我今日说的,将大马士革城给我夺下。”
说着,他又长叹一口气道:“依照道理说,我朝现在的情况,不便于出兵。但我实在不愿见我们辛辛苦苦的打下来的胜利让拜占庭、法兰克给拣个现成的便宜。这重担,就交给你了。你此去我给不了你多少帮助,一切都给靠你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