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部强渡霍林河之后,即迅速加大了对米部防线的冲击,连夜渡河。
在张汉卿为首的卫队旅剿匪计划中,为免惊动此波伪军,西线和南线要等到韩麟春的北线完成集结才会动手,以免把伪军惊回老巢去,但是因南满线运输问题的争执导致西、南两线同时迟滞。等消息散开时,剿匪军前线尚未到通辽,相距于霍林郭勒两倍于匪军的路。
而以步兵为主的剿匪军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四条腿的马匹,这样一来,剿匪军参谋部制定的围三缺一的计划便有夭折的可能。一旦匪军突破霍林郭勒,浩瀚的蒙古腹地将饱受蹂躏,剿匪战役必将旷日持久。
张作霖紧急与热河都统姜桂题取得联系,要求热河军队务必坚守霍林郭勒与科尔沁右翼中旗一线。这个老迈而自衿的满清遗老,信誓旦旦地保证,毅军不但能够坚守防线,还能成为击溃匪军的中坚力量。
毅军副司令、热河副都统、林西镇守使米振标接到指令后却犯了难:毅军在北洋军中自成一系,同源为李鸿章的淮军。但毅军经过多年以来的“进化”,在热河这块大烟的乐土上,有条件近水楼台先得月低价拿到烟土的勇士,逐渐退化为一支化神奇为腐朽的双枪兵。不但装备奇差,战斗力也下降得惊人----没办法,钱都拿去购置烟枪及烟火(不是军火)去了。
幸好之前已有关于四方联合会剿的决议,定下了将叛军拦截在热河之外的基调,为此毅军还是作了比较充分的准备。
饶是如此,当漫山遍野的“勤王复”骑兵冲击过来时,毅军上下还是被惊呆了。人一满千,无边无沿。数千匹战马抖擞着在草原上飞驰,那场面是何等的威风!马蹄声响,马刀飞扬,光这气势已经让毅军前线的官兵们颤栗不已,2个营的毅军正面防线瞬间被撕开一个口子。
是的,像镰刀割黄油一样,数百毅军只放了一轮枪后便融化在马群中,只有混乱、哀嚎、鲜血和污秽,偶尔夹杂着几声枪响。
在势如破竹的骑兵攻击下,毅军显得不堪一击。
也是,尽管世界军事发展这时候已经处在时代第一个高峰,欧洲的大战也让骑兵永久地让开了主力的位置。但在军事上相当落后的中国,对于骑兵的对抗还没有一个有效的办法,除了另一只规模相当的骑兵队伍。后世的电影电视上可以常见的骑兵对决场面,只发生在落后的诸如中国等地方,也直到40年代。而在欧洲,大规模机关枪的使用使得一战中步兵可以轻松地压制住骑兵的火力。
押阵的米振标也是没有预料到,自己麾下的部队在一群乌合之众的攻击下竟然没有一战之力!他命令惴惴不安的何晏团长:“你的部队竟然如此混蛋!现在你必须立即顶住,不然老子撤了你的职!”
硬着头皮的何晏把自己最后的预备队投入到第二道防线,可是这群数百人的队伍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巴布扎布使用蒙古人惯用的两翼包抄夹击中|央的战法,利用骑兵作战半径大的优势,不过片刻,第二道防线又告失守!米振标又押上了他的另外一个团,且战且退,策应着毅军溃兵退入霍林河畔的土列毛都镇。
土列毛都镇,说是镇,不过方圆数里,还不如内地的一个街道。这个中国地图上找不到的小镇,不过300户牧民,却注定要载入史册。
毅军退入小镇,终于可以依托房屋、栅栏、柴垛作积极防御了,这才让叛军骑兵的优势得以削弱。是的,只是削弱。叛军把小镇层层围住,骑兵退后拉开一段足够冲刺的距离,准备新一轮攻势。
巴布扎布旗开得胜,得意非凡,他一边作攻击准备,一边安排手下叛人喊话:“毅军的兄弟们,我们是蒙古‘勤王复’,我们|立的英雄、统率蒙古军司令大臣巴布扎布勇不可挡,我们不想为难你们。现在你们放下武器,再生天的子孙是不会为难你们的,我们蒙古国也会和你们平安共处的!”
米振标本来身上还有老淮军的精神,虽然这精神在绝大多数的老淮军将领们身上已经被磨耗了一干二净,但战场的血腥还是让他好不容易和积起的血性荡然无存。他决定撤离这弹丸之地到霍林郭勒城去,那里有坚城可守,足可以撑一段时间了。
但是他的另一个团长宋九龄却力劝:“司令,匪军势大,我们还是固守待援为好。我们这不到三千名兄弟可是两条腿走路,不要说跑,就是拖也会被他们拖死的。现在赶紧加固防线,依托现有地利,我们还有一守之力。而且,张大帅的卫队旅不日即到,到时候里应外合,定可大胜这一仗。”
想想也是,蒙古骑兵的优势就在于在运动战中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米振标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安然撤回,想来自己这三千带枪人马不至于如此悲摧、在固守的情况下撑不下几个来回吧?他向着奉天的方向心中暗暗企盼:张大帅啊张大帅,你的军队千万要早些过来啊!
可是很快,米副司令就被鲜活的情景气歪了嘴:叛军气势正旺,也有一定章法,凭藉着快马的优势,发动一拨又一拨的挑衅式的冲锋。他们中不乏很多有经验的胡匪老兵,又基本上都有着不错的马上功夫,边跑边开枪,打一枪就已经换了个地方,来回骚扰着毅军本就不太稳定的防线,基本上次次见红,让毅军疲于奔命且损失惨重。基本上毅军是被压着打,在马刀的寒光下,许多拿枪的毅军士兵纷纷缩下头,口里念着“阿弥陀佛,马刀千万不要砍到我这里来!”
不过米副司令还是很庆幸自己做了个不幸中大幸的决定:固守。如果在野外,他的部队绝对会比现在的损失还要高得多。大家团团死守在这小镇上,至少不用担心背后有马刀砍吧?
坚守到傍晚时分,士气已经大泄,叛军甚至可以一个疾驰从不甚宽阔的街道上横穿。巴布扎布甚至狂妄地叫嚣:“拿下镇子,兄弟们晚上进镇上睡觉!”
毅军松散的防线让米振标非常担心,这样能撑多久,自己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第160章 进攻
经过两天的急行军,郭松龄麾下的骑兵连作为先头部队已经接近霍林河边。本该看到的毅军阻击部队却一个人影也无,这让连长王文升非常疑惑,他派遣一排排长李德标探路。
是的,就是这个李德标,因忠于职守被张大帅看中,晋升为上尉军官并入奉天讲武堂学习。在张汉卿决定出兵剿匪后,他强烈要求入伍参战。本着锻炼后备力量的心态,张汉卿不但欣然同意,而且让他担任重要的职务----卫队旅直属骑兵连的主力一排长。
由于联络的不便,运动着的郭松龄的部队对前方交手一概不知,还在按既定方案努力向霍林郭勒城进发。而只有百十人骑兵的王文升部,又分了一个排的兵力随韩麟春作为通讯部队行进,现存力量十分薄弱,只是奉命为后续部队了解敌情并时时观察,以利主力决策。
远处断断续续的枪声让王文升把目光抬向了吐列毛都小镇,当他的骑兵连走近双方交战战场后,面对黑压压的敌群和远处被乌压压马队团团围住的毅军残破不堪的军旗后,立刻下了一个决定。
“古之人有‘将在外,君命不所不受’的名言,现代战争形势瞬息万变,指挥员更应该及时把握现场状况,在紧急且失联的情况下就地做出判断并实施之,而不是一昧教条地按照事前的规定打仗,毕竟,敌人不会乖乖地按照你的想法来”,这是王文升在奉天讲武堂仅仅三个月的学习时间里能够活用的唯一一个战略条令。
这个条令让他的此次剿匪之战在后来倍受青睐。
此时郭松龄的部队还在百里开外,经过两天的急行军,即使到达,也应该没有一战之力,如果敌人是以逸待劳的话。
可是王文升判断,如果等待主力到达,毅军绝不会撑过今晚。这样,等到主力到达时,叛军会有充分的时间和体力去做各种尝试----如果他们选择逃窜的话,既是明智的选择,也会让此次剿匪之行倍添变数----阻挡叛匪西进是制定好的重大决策。
唯有设法保留友军,才有机会正面牵制对方,虽然感觉上这友军也太弱了些;保留他们的唯一方法是不让叛军的骑兵优势从容发挥。而前面说到,克制敌人骑兵的最实用方法便是另一支骑兵。
可是自己的实力太弱了,这百十条人马,在如潮的叛军中,能有什么作用?除非以一挡十,不,按比例讲要以一挡二十!
王文升认为必须用迅速猛烈的进攻干扰敌人的围困:快速地杀进杀出,不与主力敌人纠缠,扰乱其指挥系统。他把他的想法快速与几位排长分享后,沉着地说:“我们此次作战,绝对是以少胜多,绝对是九死一生。我王文升早已把脑袋交给大帅和少帅了,你们很多人还年轻。现在有个机会,我需要两三人向参谋长及就近的友军报告战情,你们谁去送信?”
送信,就是脱离战场,就是安全的代名词。已经有股荣誉感和血性的骑兵连官兵争相要杀敌,向以粗话豪放闻名全连的一排宋排长还吐口水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战场上做逃兵,奶奶的祖上三代都丢人。”一排长李德标也说:“再不用,我的马刀都要生锈了,此战我做标枪。”
这群受过训练才不过三个月的新兵已经在教导团的熏陶下有了强烈的集体荣誉感,虽然他们的战场经验还很欠缺,但所具有的狠劲与牺牲精神是破天荒的。明知道留下来九死一生,而回去报信是合情合理的安全机会,骑兵连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命令。
王文升挑选了三个面容还显稚嫩的娃娃兵去送信----他们还小,进入军营时间还短,这就样送命于心不忍,可有了羞耻感的娃娃兵们死活不愿意离开。
十七岁的刘黑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个从前四处流浪在奉天省的孤儿,从进入卫队旅的那天起就感受到军营的温暖,把军营当做家,把袍泽当作亲兄弟。对于这样的机会,他流着泪要放弃。这样一个懂事的娃娃兵感染了全连。
王文升还是把他们连哄带骗直至用军令来让他们迅速离开----既然今天肯定要死在这里,还是为骑兵连留下点种子吧。
见军心可用,王文升马上集合队伍。他对列队的官兵们大声说:“兄弟们,前面就是叛匪,如果今天他们打破兄弟毅军的防线,等到我们主力到达,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全歼这一股敌人了。因为敌人有马,有机会逃到很远的地方去,那时候我们再要剿匪,会花费很多人力和时间,我们的人民将会承受更多的祸害。
而且,就是这股匪军,让第二团的韩团长全团受日本人的欺负。咱们的少帅就此决定就是徒步,马要把这股吃里扒外的贼子碾成灰!从日本人那里得到的耻辱,要从日本人的走狗那里先得到偿还!现在就是一个机会!
我们人少,没有关系,我们不怕死!狭路相逢勇者胜,亮起你们的马刀,向着这些汉奸、蒙奸砍过去,雪耻!”
“雪耻!”这是百十人嘹亮的回答声。这声音惊动了正在排兵布阵的巴匪军们,也惊起了满天的云霞。
“雪耻!”这是一马当先的王文升的呼喊。以他为箭头,骑兵连成锥形刺进镇南叛匪的队伍中。如惊涛拍岸,狠狠地砸在乱石上,激起阵阵回声。
得到消息的巴布扎布赶到南面战场,见到一支百十人的队伍就这样冲进了自家的战阵,他有点不敢相信,问及身边的军师、日本顾问及联合指挥官、罗圈腿青抑胜敏:“青抑君,他们是谁的部队?就这么点人就敢冲我的战阵?”
原本是上尉军衔的青抑胜敏,在得到不下三千人的队伍后摇身一变,自封为“勤王复的副总司令,军衔也已自己晋升到上校,可谓连升三级,官运连连。他一脸严肃地观望着战局,口中回答说:“根据情报和进程,应该是张作霖的卫队旅到了。至于这先期是哪只队伍,目前还不清楚,就现况而言,就是这么点人马。”
巴布扎布狂妄地大笑:“这么点子人也想与我的精锐马队较量,土匪张还真的看得起他自己!”
青抑却轻轻摇摇头:“这拨人战斗力非同小可。”
第161章 血染的风采
战场上,被砍倒战马的哀鸣和蹄下惨叫将士的声音夹杂着金铁相加的马刀磕碰声,在夕阳下构成一幅壮丽的画面。横行多日的巴匪终于碰到了硬茬子,在卫队旅骑兵连的猛烈冲击下,前列的数十骑纷纷被砍落马下,而其余的匪军望风旗糜,则识趣地让开大道。
王文升杀出重围,返回原点,数了数人数,有七人没能跟回来,百十人的队伍仅剩九十八人!他扬了扬手中滴血的马刀,气势如虹地说:“怎么样?敢不敢整队再来?”
“哈哈哈,怎么不敢?再来!”说话的是四排长宋明敏。他略有些喘,毕竟刚才这一阵拼杀颇费力气。不过真的见红,倒让他的血性上来了。对手下几个排长还算了解的王文升知道,宋排长入伍前是杀猪的出身,见血是不怕的,也有两膀子力气。
王文升策马飞出,扬刀大喊道:“趁着敌人还没转过向,骑兵连,进攻!”
自己上千人的兵马竟让一支百十来人的队伍从容杀出,这让被日本人鼓吹为“成吉思汗再来”的巴布扎布大伤面子。但更让他愤怒的是这拨人竟然,竟敢,又策马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