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就让其再度得手,对士气的打击将是致命的。因此,巴布扎布唤来他忠实的膀臂察罕不花、也是“勤王复”的先遣军司令:“察罕不花,你是蒙古人的骄傲,去把对面这股敌人歼灭,是向那些该死的汉人展示你强壮的时候了!”
察罕不花,在蒙古语中就是“白色的犍牛”的意思,他也确实力大如牛。
这位死忠于巴布扎布的蒙古猛士迅速组织起上百人的彪汉。他仗着蛮劲,与疾驰而过的王文升硬碰硬地对磕了马刀。
这是真正的硬兵器时代的对决!这种马上的战斗,考验的是双方驭马技术的精湛、臂力的大小和对于力道的运用。快马交错的一刹那,凭借强大的惯性,厚重的刀柄都可以把人拦腰截成两断,根本不需要兵器有多么锋利。所以很多描述古代战争的文学里都把一次正面对磕叫做一个回合,到第二个回合时,双方都是要调过马头,再次冲刺,然后重复第一次的拼杀。这纯粹是力量的较量,远没有文学描述中所具有的那种美感。
快马相交,两强相撞,对碰的马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直到百步外,王文升才发觉,自己手里的马刀已经豁了一大块口子。在他把马刀插进前面一个倒霉的匪军的肚子的时候,马刀终于不敷坚硬,“嘎崩”断了。
双方擦肩而过,后面是紧随的同伴。不管砍中或未砍中,不管砍人或被砍,都没有回头的机会。
宋排长就是在这一轮战斗中牺牲的。在双方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他被凶性迸发的察罕不花强硬地磕飞了马刀,然后在马速减慢的瞬间,被旁边一个凶悍的匪军砍掉了脑袋,临死时都没发出一句声音。
由于敌人缓过劲来,失去了奇袭的效果,第二个回合,是骑兵连打得最残酷的一仗:包括宋排长在内的一位排长、一位班长,以及三十三位勇士长眠于这块草地上。
王文升也负了轻伤,其他的官兵也多带伤,不过在这种形势下也只能做简单的包扎,当前最主要的敌人还是疲劳。王文升望着几天前还不熟稔的战友们,咧嘴一笑:“怎么样?再冲一次?!”
李德标说:“反正我就一个人,死了也不怕,只要活着的兄弟们在年关的时候给咱烧点香纸就够了。”
上等兵刘大个甩出一把汗血混合物,慢慢地说:“有这么多兄弟在这里,还怕不热闹吗?”
面对强大的敌人,最好的办法是逃!如果不能逃,那只能勇敢地冲上支,打乱他们的建制,在乱中讨巧。否则,被包围的下场,绝对要比主动冲锋要惨!这个道理王文升懂。
撤退是可以。面对优势的敌人,已经做了两次自杀式的冲锋,消灭了不下于自己本身数量的人数,有功无过。换了谁都不能说什么,他们已经证明了自己不是懦夫,而且他们的任务也不是与对面的敌人硬碰硬!
可是这个仗还得打!被这股匪军逃窜的后果是什么,政治部已经讲得很明白了。作为在奉天车站现场目睹了日本人的蛮横和亲耳聆听到少帅不屈的呐喊的见证人,王文升他们对这股叛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仇恨。痛打这些民族的败类,就是痛打他们背后主子日本人的耳光。同时王文升心里暗暗较下劲:就是今天全部交待在这里,也要拖住他们的脚步!
调转马头,列好阵势,马刀高高擎起。王文升从草地上捡起一把失去主人的马刀,仍然带头冲向敌阵。他的眼瞄向察罕不花的位置,他的心里在呐喊:“为死去的宋排长报仇!”
巴布扎布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对面的这一支骑兵明明有机会逃走,却偏偏舍弃了求生的机会?以他们刚才的彪悍表现来看,如果对方撤退,己方的那些兵痞绝对不敢努力去追。
他们就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进攻!
一瞬间连杀人不眨眼的巴布扎布都有些感动,即使是魔鬼,也尊重恶魔。
手起,刀落。王文升不知道自己究竟砍出去多少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砍杀了多少人,反正在他拨刀的那一刻,已经没有匪军敢擢其锋芒。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了,因为敌人的、自己的、战友的鲜血溅满了他的脸;因为连续作战的疲劳,他的手已经渐渐抬不起来了,他的腰渐渐也直不起来了。他杀了太多的人。
王文升也不知自己躲过多少次黑手,磕飞过多少人的马刀,砍掉了多少人的脑袋。当他冲出敌阵伏在马背上大口喘气时,他根本没有数一数,跟着他的人还有几个。
十四个,全连十去其九!
来不及下马,战友们又会聚在一起。经过短暂的碰面,他们决定,为国尽忠,有死而已!没有遗言,没有遗憾。
第162章 一战成名
骑兵连的第三次冲锋开始了!王文升的第一刀,就斩向了杀死他几个月的同袍宋排长的蒙古勇士察罕不花。
没有遮挡,就这样扬起已经卷曲的马刀,笔直地向碰上察罕不花挥去。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没有其它的任何想法,甚至连他乘隙递过来的一刀也不躲闪。完全同归于禁的打法。
无恶不作的匪军们也被这些浑不畏死的勇士所震颤,力大如牛的察罕不花丧失了斗志,他根本不明白,血肉之躯怎能有这种钢铁般的意志?在王文升用累得抬不起马刀的手再次努力挥起时,他可耻的怕了,逃了。他拉起缰绳,欲从两军夹缝里向一侧逃窜。
可是,王文升似乎没有多少力气的马刀还是砍中了他的后脑勺。
骑兵连剩余的勇士们,没有呼喊,没有恐惧,有的只是一个信念:砍,砍,砍!只要还能战斗,手中的马刀就绝不放下。
视死如归的勇气还是能感染人,不管是朋友还是对手。
被围困的毅军官兵被感染了,他们为自己的懦弱而羞耻;叛军也被感染了,他们中的许多蒙古人也有敬重勇士的传统,不管是敌是友。察罕不花一死,他们最后的一点交手的勇气也丧失殆尽,尽管他们人多,尽管他们有很多机会,他们还是共同选择了把背影交给同伴,自己用两条腿避开骑兵连的锋芒,也让骑兵连有了存活的机会。
第四次集合,只剩下七个人!
王文升已经身中五刀,他的嘴唇因失血过多而苍白。他用余光缓缓扫了仅剩的战友:李德标、郭小柱、胡胖子、刘大个,还有两个叫不出名字的士兵。他用嘶哑的声音说:“我王文升谢谢兄弟们了。能与你们一起战死在这时,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耀!”
勒马,整队,握刀。王文升嘶喊着:“骑兵连,准备进攻!”
在王文升一行摆开阵势,准备作最后的牺牲时,远处传来机枪的吼声。这是被热血鼓动了的毅军士兵,在一些有血气的军官或老兵的带领下,自觉或无意识地向叛匪作自发的攻击。看着势单力孤的骑兵连在敌我悬殊的情况下仍然几进几出视死无归,就连已经腐朽不堪的毅军也被感染。他们为自己这么多的人马被叛军压着打而羞耻,而鲜血,是洗刷耻辱的最好的颜色。
叛军也丧失了斗志。打家劫舍,鱼肉牧民,是他们擅长做的。但当一支浑不畏死的敌人在面前时,他们的勇气早已丢失在爪洼国去了。现在,一直被他们追着打的毅军也如吃了伟哥一般硬了起来,他们胆怯了。
如劈荆斩浪,如入无人之境。叛军们刻意地避让着骑兵连寥寥无几的勇士们,更显得他们的英武。
巴布扎布还从没有看到过如此英勇的队伍,他对着身边观战的罗圈腿惊讶地说:“青抑君,真没想到,这支部队的战风如此彪悍!”
青抑胜敏用先知的口吻说:“我早说过,这支骑兵的战斗力不可小觑。”
巴布扎布不无担忧地说:“如果张作霖的部队都是这样厉害,那这仗也不用打了,我们还是退回蒙古吧。”
青抑胜敏用他充满睿智的目光抬向远方:“和我们作战,张作霖一定首先派出他的精锐之师打头阵,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中国古代兵法中有云:‘以上骖对中骖;以中骖对下骖;以下骖对上骖’。他以精锐对我们普通士兵,又打了个出奇不意,这才显得厉害。不用怕,围歼这支精锐部队已经是弹指之间的事。”他轻松地说:“我不知道,张作霖在知道他的精锐骑兵全军覆灭之后是何感想。”
到现在,他还是以为卫队旅是由张作霖亲自指挥的呢。
巴布扎布咧嘴想附和一笑却又笑不出来。纵观战场,自己一方占有数十倍的优势,却被对方杀了几个进出。虽然对方已是强弩之末,但匪军被杀死重伤不下二百人。在蒙古的传统里,对方虽死犹荣,即使他身为土匪,也敬重这样的好汉。
天色已晚,再不歼灭这支骑兵,自己只怕无力拿下这个小镇,那今晚只有露宿野外了;更可怕的是,对方是不是有援兵,援兵何时到达,自己一无所知。于是,他决定对这股残敌作最后的剿灭。
道亦有道,惺惺相惜。作为对对手的尊重,他决定亲自出马,并尽量用礼敬的方式让对方死得尽殊荣。他挥马上前,大声说道:“对面的将领,报上你们的番号!”
王文升心知这恐怕是自己人生最后一次亲自出席讲话了,他庄重地整整衣帽----他的衣服已经被鲜血和汗水湿透,他的帽子被削了半个边,他的一个纽扣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估计静静地躺在某个角落。
他用足力气,几乎用嘶吼的方式喊出:“卫队旅,骑兵连!”
巴布扎布在己方嗡嗡声中大唱赞歌:“即使是汉人,你们也是汉人中的勇士。尽管你我各为其主,我巴布扎布还是欣赏你们的勇气。你们孤军奋战到现在,已经尽了力了。只要你们愿意,我可以让你们离开或加入我的队伍,放心,绝对比跟着张作霖干有前途!”
王文升哈哈一笑:“放屁!老子跟着大帅,这么有前途的事业不做,跟你做土匪?你他妈的做梦!”他的话,让其他几位骑兵连官兵都笑起来。王文升小肚受了伤,这一笑,连带着伤口抽抽的疼。这眦牙裂嘴的疼,不明真情的人还以为他笑抽筋了呢。
巴布扎布勃然大怒,他沉声说:“老子本想放你们一条活路,竟还敢出言无状,既然你们活腻了,老子就成全你!”他恶狠狠地说:“科尔沁草原,就是你们的埋骨之所。放心,我会亲自挖坑,把你们的尸首埋了。”
王文升心内苦笑:“老子不想被你埋,老子想自己走!”当然场面上还是叫得凶:“你也放心,虽然你们是土匪,你死了,我也会亲手把你埋了。少帅常对我们讲,做人要有人道主义。”敢情这位少帅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临死前还记得这么一个名词。
巴布扎布可不管什么意思,他大喝一声说:“大家都听着!举起你们的马刀,把对面的敌人全部歼灭!一个不留!”
健马嘶鸣,即将揭开进攻的号角,已经极度疲惫的骑兵连勇士绝对无法抗拒这扑天盖地的杀气。但不管是身为主官的王文升,还是李德标、郭小柱、胡胖子、刘大个,还是两个叫不出名字的士兵,他们都坦然面对,无惧生死。
经过几个月政工教育的熏陶,他们知道,死有多种:舍生取义、为国捐躯是死,窝囊苟且也要死;死有名垂青史,死有遣臭万年。为剿匪,为了奉天人民不受匪乱而死,会被记在历史的纪念碑上,为人民所景仰。
骑兵连即使全军覆没,也没有给少帅抹黑,没有给新军抹黑。不管结局如何,此战后,骑兵连必将一战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