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被赶出去了,王夫人反而对贾宝玉道:“这种事值不得什么,你也不必为她们生气。”
贾宝玉忽然就笑了,“我没生气呀,刚才要是不那样也镇不住她,要是她以后再来烦太太,那多恶心人呀?”
王夫人便瞅着贾宝玉,忽然就伸出手指点了他额头一下,然后自己也笑了。
“多大的人了,说话还是这么没脸没皮的。”
她习惯性的把贾宝玉搂在怀里疼爱一番。都说万事不能对比,以前就觉得儿子好得很了,今日再听了贾芹的事,连那种货色都敢在外面乱来,对比起来,自己的儿子,简直就是完美!
如此,便是他行事略有不符合自己的心意处,她也愿意包容了。
不论是再专制不讲理的父母,只要孩子足够的优秀,他们也能一定程度的放弃把他们的思想强加在孩子的身上。
所有的管束,都是他们觉得,孩子不够好……
虽然王夫人想多与贾宝玉说说话,但是贾宝玉还惦记着探春的邀约,因此很快脱离王夫人的怀抱,对她告辞回了园子。
进了园之后,看见满园春色,想着那些美丽动人的姐妹们都在等着他,他的心情不禁越发好了起来,忍不住高声唱道:“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美色动人心,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嘛是那个村……黑呀!”
第369章 海棠社
“呵呵呵,你倒是好兴致。”
就在家贾宝玉哼哼唧唧的胡乱“吟诗”之时,王熙凤从对面走了过来,瞧见贾宝玉这番模样,便嘲笑道。
贾宝玉抬头,望了王熙凤一眼,拱手一拜,问了一声王熙凤从何而来,然后便邀请她同往秋爽斋。
“算了,你去吧,你们作诗的事我就不掺和了。”
一听贾宝玉要去秋爽斋,原本还有意与贾宝玉瞎聊几句的王熙凤眼帘一拉,也不说什么,随意一笑摇摆着美臀走了。
贾宝玉原地转身盯着看了两眼。
王熙凤这娘儿们果然还是记着仇呢。赵姨娘被赶出府,虽然解了她一时之气,她也没有私底下再去寻找赵姨娘的麻烦,但显然心怀芥蒂,因此迁怒探春……
倒也正常,毕竟才正月里的事,她能这么快就忘干净才奇怪。
……
“大嫂子,你快也念念林姐姐写的!”
贾宝玉走进秋爽斋,顺着长廊来到桐剪秋风门匾之下,还未进门,便听得里面传来湘云高兴的欢呼声。
他笑着走进去,便听李纨端正谦和的声音念道:
“咏白海棠,限‘门盆魂痕昏’韵,潇湘妃子作: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李纨念得颇为缓慢,每念一句都要顿首,最后叹道:“果然不愧潇湘之名,又是别样一番心肠。”
抬起头来,正看见贾宝玉,她又笑道:“得,你可算来了,她们说你要是再不来,就不许你入我们的诗社了。”
众人原本正为黛玉诗稿所倾倒,待听见李纨的声音才纷纷转头。
“二哥哥!”
探春和湘云顿时过来拉贾宝玉过去,一番讨伐,大抵上的意思便是说贾宝玉来得太迟,要惩罚他。
“要不我自罚三杯如何?”贾宝玉从善如流,呵呵笑道。
“这个时候哪个要你喝酒了,如今诗社已经成了,刚才三姐姐已经做东道,大家开了一社。你既然来迟了,就得罚你多作一首诗。”
湘云作为诗社的代表,出面否定的贾宝玉的建议。
贾宝玉笑道:“既然是诗社,需得大家公平公正,你们都已经开始评诗,表示这一社已经完了,岂有为我再燃一炷香的说法?
不过既然你们不让我以酒待罚,那我就捐出纹银五十两用作咱们以后诗社的社费之用,以作告罪。然后现在我正式提出入社的恳求,不知你们谁是社长,可能允许我入社呢?”
“嘻嘻,纨大嫂子是社长。”众人一听贾宝玉如此说,倒也没过多纠缠。
贾宝玉便对李纨拜道:“不知社长大人可能允许我加入诗社?”
李纨笑道:“我们起诗社本来就是个玩兴,要是没有你这尊大才子压阵,越发贻笑大方了,我又怎么敢不让你入社?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要入社,需得先有一个号,我才准呢。”
湘云连忙解释:“我们都有号了,大嫂子自号‘稻香老农’,三姐姐是‘蕉下客’,林姐姐的是三姐姐给取的‘潇湘妃子’,宝姐姐的是大嫂子封的‘蘅芜君’,我和二姐姐都是宝姐姐取的,我的是‘枕霞旧友’,二姐姐是‘菱洲’。”
贾宝玉一听她们的字号居然还是这些,微微一笑,也不另动脑筋,随口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取作‘怡红公子’吧。”
怡红院,他挺喜欢的。
大家一听也知道贾宝玉是仿着她们的取法,以地方命名,倒都不奇怪。
“既然如此,怡红公子以后也是我们诗社的一员了,虽说这第一社你没赶上,但是等我们的诗评完之后,你还是得另外补一首誊录下来。还有惜春今日没来,日后若要入社,也是如此。”
李纨很有社长的觉悟,一言定下规矩。
对此贾宝玉并不反对,只道:“方才你们写的诗呢,不知道我可有幸一观?”
贾宝玉这么一说,众人立马就开始议论,不过较为统一的观点还是,潇湘妃子和蘅芜君所作最佳。
湘云这次倒不与黛玉作对,反而力挺黛玉居首,自己甘居其下。
不过李纨显然另有看法,便对贾宝玉道:“正好你还没作诗,你应当是最公正的,你来说说,她们两个谁该当第一。”
说着把黛玉和宝钗的诗稿给他递过来。
之前李纨念黛玉的诗稿之时他已经听见了,因此只是扫了一眼黛玉的,然后就看向宝钗的诗稿:
咏白海棠,限‘门盆魂痕昏’韵,蘅芜君: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宜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贾宝玉看完之后微微一笑,黛玉和宝钗这两首诗前世他便已经知道,皆是最具有代表性的诗作。但实话而言,他是偏爱于黛玉这首的。“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这一句他曾会在做其他事情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念出来……
不过他可不是真正的贾宝玉,只顾着黛玉把其他人全部忽略,此非处世之道。看着数双盯着他的美眸,他笑道:“怎么就知道她们的就是最好的,蕉下客和枕霞旧友你们的呢?全都给我看了之后,我才好作评比呀。”
贾宝玉这么说,湘云和探春自然高兴了,笑着把其他四张诗稿全部拿过来。
贾宝玉默默看了一遍,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似乎实在犹豫,道:“各位诗翁尽皆才气不俗,若是定要比个高下,我认为不若蘅芜、潇湘两首居魁,而后蕉下客与枕霞旧友两首第二,稻香老农和菱洲为探花,如何?”
贾宝玉这么和稀泥,众人立马不满。
李纨骂道:“既然是诗社,总要分个高低,要是朝廷科考都照你这么评比,那成个什么样子?”
因此不再参考贾宝玉的意见,以她社长的权威道:“依我说,若是论风流别致,则潇湘胜出,但是蘅芜一首更加含蓄浑厚,有身份,当为此社第一。蕉下客与菱洲二位觉得如何?”
贾宝玉被剥夺评比权,湘云已推潇湘,故而李纨只问迎春和探春。
迎春和探春皆道:“稻香老农这评的有理,终是蘅芜一首略胜一筹。”
黛玉这才道:“我这首原不好,当是她居首。”
声音清幽幽的,也不知是真心服了还是说的反话。
当然李纨是不太在意的,反正就算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也是宝钗第一了。
评出魁首,李纨又道:“这是第一社,从今日起,以后每月开两社,此为定规,凡社中之人,无故必须到场。除此之外,你们另有兴致要补开一社的,自然随你们的意,就算哪个月日日都开,我也不管你们。只是我规定的这两日,你们须得往我那里去。”
对于李纨的话,大家都是认同的。开社若是次数多了,难免有人觉得繁累,若是长时间不开,又未免有人懈怠,一个月两次定开,刚好。
湘云道:“该起个社名才是。”
探春道:“俗了不好,太新也不好,正巧我们今儿以海棠诗开端,莫若以‘海棠’为名,虽然显得俗些,但因为真有其事,倒也就无碍了。”
于是大观园海棠社正式成立。
……
第370章 更疼你
就在贾宝玉赋闲在家,处理家族中杂事,没事和家中姐妹们写写字、作作诗,日子过得轻松惬意无比之时,京中却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令京中文武官员甚至是百姓都颇为注目。
先是护国禅师所在护国寺被锦衣军围剿,然后发现那里竟然是一个匪窝,数百强人聚集于此。
随着对护国寺的清理,朝廷竟发现这些年来京中许多大案都与这些人有关,特别是坊间有传言前年礼部侍郎钱钊一门被灭,正是这一伙人所为,更是让朝野震惊。
于是这件才刚刚被京中众人遗忘不久的事再次被搬上了士林议论的浪尖之上。
许多人,话锋直指当今圣上景泰帝!
不管怎么说,护国寺是护国禅师竺兰的老巢,而竺兰在皇帝身边已经很多年了。若是这伙人当真便是钱钊一门被灭的真凶,那么景泰帝难逃嫌疑。
毕竟,钱钊曾屡次顶撞景泰帝的决议,这一点朝臣有目共睹,景泰帝有动手的动机。
说起来皇帝乃九五之尊,等闲谁敢指责皇帝,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但是士林中仍有许多热血之人,不怕死,甚至还觉得,能够死在皇帝的手中,就是忠贞之士,可名垂千古!
有此想法支撑,便有许多人,在京中大肆宣讲这种言论。
有甚者,甚至直言“昏君无道”、“残害忠良”,他们要请太上皇出面,为钱大人洗刷冤屈、讨个说法等言。
景泰帝的威望,受到近年来最重的一次打击,京城的局势,一时间颇有些紧张,巡城的官兵都比以前多了不少。
鉴于此,连贾宝玉准备带领家中姐妹出城郊游的事都不得不因此搁置下来。
三月初九日,宫中传来一道令人震惊的消息:前一日晚,有刺客夜探皇宫,刺王杀驾,景泰帝受伤。而御前侍卫在刺客临死前得知,这伙人正是护国寺匪徒余孽,他们之所以行刺,正是为了给护国寺中惨死的同伙报仇……
于是皇帝下旨,全面清缴护国寺余孽。
这个消息传出来,许多人震惊于这伙匪徒行事之猖獗,手段之大胆的同时,内心也不禁替景泰帝洗刷了一下嫌疑。
既然那些人走投无路选择的是杀皇帝,那么想来这伙人跟皇帝应该是无关的。
只是,这伙刺杀的刺客当真是那伙匪徒的余孽么?
城外某个村庄,一名带着斗笠的男子快步走至一个院舍之前,低声扣门:“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暗影十二。”
良久门打开,一个低沉的声音提示:“直走,总座在屋里等你。”
男子压了一下斗笠,随即匆匆跨入院舍,走进一间昏暗的房间,对着木榻上盘膝而坐的主子拜道:“参见总座。”
“说吧。”
“是。属下等人已经打探清楚,当日护国寺所有被擒的兄弟,已经全部殉难。”
竺兰闻言,一掌拍在榻上,昏暗中,传出“嘭”的一声。
“谁动的手?”
“陛下。”男子说道,声音中有些莫名的悲愤。虽然他早就知道他们是注定见不得光明的人,但是谁又能忍受到头来反而被自己一直效忠的人清算。
难道到了如今,他们这些人真的已经成了陛下的累赘,必须除之而后快了么?
竺兰并没有太过意外,他只是沉默了一下,又道:“暗影处的兄弟们还有多少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