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这个年青人,他自己也反思过,他的母亲也指出过。他有一个聪明的人常有的缺点,因为聪明而傲慢!因为傲慢,看不起身边的普通人,讨厌和他们多说话,认为这是浪费时间。认为自己是对的那就是对的!没错,我们确实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对的,但是我们就是讨厌向普通人解释,讨厌漫长地说服,讨厌放下架子去耐心地教导别人跟上我们的思路......其实这些毛病,我过去每样都有!这就是傲慢,愚蠢的傲慢,一文不值,却让我付出巨大代价的傲慢!”
他闭着眼睛,满脸痛苦地自我检讨道:“如果我从前,没有那么傲慢,懂得象伍豪那样,耐心去说服同志,耐心地向他们做出分析,看到他们错误的地方,不要那么粗暴地否定,而是象伍豪那般,以对方能接受的方式表达出来......如果我从一开始的时候,就能象伍豪那样,主动地放下架子,去和同志们慢慢勾通,引导他们跟上我的思路,让自己的朋友多多的......宁都会议时,我也不至于落到孤立无援,举目皆敌的下场.......直到湘江......”
艾琳娜道:“我听说你当时得了重病,是在担架上,但那时起,你到处做其他同志的思想工作,说服了张闻天同志.......”
“人类不经历痛苦和挫折,就不会反思!不懂得反思反省,则不会成长!要有耐性,要多给同志们机会,要学会放下身段,和跟不上我的同志们交流!寻乌调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已能放下身段,和最底层做最亲密的调查。行动上我自以为是做到了,但是我回忆过去的过往时,其实很多时候,我还是傲慢了!非常地傲慢!小黄的母亲,她总结得很好,要尊重普通人!我过去没有做好,并没有学会尊重普通人,尊重所有人!直到湘江,我才完全明白这一点,太迟了,太迟了......”
艾琳娜劝慰道:“人不是完美的,您其实已经做得够好的了!只是人力有时而穷.....”
“我不是完美的,同志们也不是完美的!我自己都做不到完美,当然也不能用完美来要求大家!大家又不是你们,可以提前看到答案。要容许他们犯错,只要肯承认错误,吸收到经验教训,大家都会获得成长!我们的党和同志们,都是在不断地纠正错误中成长的......”
艾琳娜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要那么苛刻,是要给大家认识错误和纠正错误的机会......”
李润石正色对艾琳娜道:“会议结束了,目前党内的气氛很好。得到你们的相助,对于打破常凯申的下一次围剿,我们这边信心十足。你也该离开这里,到上海去了,在那里你能做的事,比在这里更多。”
“嗯,我明白。”
“小黄这个年青人,他虽然有些调皮,但本性不坏,人还是很纯真的,只是需要引导。”
艾琳娜哼道:“另一个他,正一心想变成恶龙。理由是打不过他们就加入他们。”
“艾琳娜同志,你傲慢了!”
艾琳娜:“......”
李润石负着手,眯着眼,看着黄土高原上空的太阳道:“人类是具有两面性的,追求希望时,向前看,他们会无比渴望那遥不可及的伟大光明。陷入失望,向后看时,则很容易被伸手可得的黑暗诱惑,掉入欲望的深渊。”
他转过头,看着跟在身后的“学生”道:“打不过就加入他们!其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那个世界的他,其实只是失去了理想和希望,变成了现实主义者,然后他回头看了......而这个世界的他......”
“刚到这个世界的他,引导你加入我们,那时的他确实是一个提前知道答案的投机主义份子!”
“但是在上海和你相处的那些日子,每天都看到路倒,看到浮尸,小黄心中的善良与正义感,都在成长,他在不知不觉中,正走向另一条路。”
“从上海到松潘,他多次改变计划,表面上他只是为了追求最大的利益结果,但其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内心正在悄悄地发生质变。”
李润石顿一顿,回忆道:“包座的那座悬崖,我看过了。很高,很陡,很危险很可怕,他能主动提出来,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和你一起往上爬时。那时的他,其实已经不再是一个革命投机主义份子了......他后来虽然还有一些调皮的行为,但是他一直在进步,他正由一个革命的投机者,向一个真正的革命战士转变。”
艾琳娜不语。
“不要一开始就否定他!对于他,你也要看到他和最开始时不同的地方,看到他的进步,他的成长......”
“他确实比我刚认识他时,长进了不少。”
艾琳娜想起了初遇黄克时,他那个下流的动作,脸色一红,却还是承认,现在的黄克确实和最初的他大不同了。
“重要的是引导他,教育他!让他继续进步。”
李润石看着艾琳娜的眼睛,正色道:“小黄同志到目前为止,他只是把自己定位为一个躲我们身后出主意的白纸扇师爷......其实他的潜力非常地大!他和你一样,都看到了“未来”,也看到过世界的黑暗,也体会过资本主导一切的恐怖时代!来自未来的他,其实看得比我们所有人都远......”
“只要能引导好他,他能做的事,远不只是为我们提供物资和超前的知识,其实他能做到的事远不止这些!”
李润石意味深长地道:“引导好他......你可以做到的......”
“我明白了......”
----------------黄克再看到艾琳娜的地点,是在上海的虹桥火车站。
她穿着一身民国时常见的女生校服,侧戴着扁帽,看上去就象是一个漂亮的女大学生。
不仅如此,她看向黄克时的眼睛,也不再象从前般冰冰冷冷没有人类的感情,反而带着一点说不出来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道呢?”
和她对了一眼,黄克就注意到了其中的味道。
“这种眼神,这种看我的眼神......”
黄克努力地想着,想从记忆中找出类似的眼神,艾琳娜却已主动走到他跟前。
她对黄克微笑地道:“我回来了。”
“啊......”
黄克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对他笑。
黄克有些吱唔的道:“我,我来接你,一起回家吧......”
“嗯......”
此番回上海,黄克的目的就是把所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都清理干净,所以现在他来接人时,坐着是一辆这个时代产的汽车。
走出虹桥车站后,看到那辆接人的车,还有坐在驾驶座上的老沈,艾琳娜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坐汽车了,换件交通工具吧?”
黄克一喜,问道:“嗯?摩托车怎么样?”
艾琳娜瞪了他一眼:“你还想再占我的便宜吗?”
黄克大窘,原来他从前享受“带球撞人”的福利,妹子早知道了......
就在这时,他眼睛的余光,看到一物,灵机一动,大喜。
“你等一下!”
他跑向路边,拦住一个路人,一番简短地讨价后,丢出二十个大洋,然后骑着路人的自行车来到艾琳娜面前。
“这东西怎么样,我载你回家.....”
“可以......”
上海的街道上,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骑着老式自行车,后座上载着一个漂亮的“女洋学生”,----------------------------
第88章 《菊与刀》还有坑
艾琳娜的归来,在整个上海滩又引发了一番轰动。
链霉素的风暴,三个月的沉淀发酵期,让全世界有足够的时间将注意力集中到上海这处冒险家的乐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