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黄克在天津受到的“热捧”和后来的热度相比,不过是个“小case”。在所有人的眼中,艾琳娜这个金发碧眼,全身上充满神秘气息的“外国公主”,她才是真正的“正主”。
至于黄克,这头黄皮猴子不过是公主脚下的一个卑微的仆人而已。公主出现了,那个讨厌的仆人,也就该退场滚蛋了。
然而,令人心痛的一幕却发生了。
艾琳娜回来的第一天,她当时坐在自行车的后架上,由黄克载回到孤儿院时,这一画面,恰好让两个正在孤儿院附近徘徊的记者看到。
这两位记者,当时恰好手持相机,眼明手快的二人,及时拿起相机拍下了“公主”坐在“黄皮猴子”的车后座上,“亲密归来”的照片,第二天照片登在报纸上时,全上海的白皮洋人男士们,看着报纸上二人亲密的照片,被强喂了一嘴的狗粮后,再次跌碎了玻璃心。
第二天一早,孤儿院门前自然是人头涌涌,整个上海滩的所有国外国内记者全赶来了,采访的目标是艾琳娜这位“正主”。
这个时间点,黄克自然是从后门溜了出去,任由艾琳娜去应付那些新闻人。已经找回自我,找人生奋斗目标的艾琳娜,应付那些记者并不难,无非就是说一些没营养的场面话,然后再宣布一些准备好的大新闻。
她在采访中,向记者们承诺,随着链霉素产量的提升,其会逐步降价,并把“买二赠二”的第一波降价消息借机传了出去。在这次采访中艾琳娜还公开宣布,链霉素的全球销售,将和各国的医药集团合作,“务必保证在未来几年里,每个病人都用得起链霉素”,采访的最后,艾琳娜则放出一个“大消息”,她在近日将前往南京,和常委员长就在中国投资,建设链霉素药厂事宜进行商量讨论。
而在另一边,稍作化妆的黄克戴了顶帽子就出了门,却是为了完成下一个计划。
进入租界区后,黄克穿过苏州河北岸,来到日租界区,很快就找到了从前在初中课本里常提到的那个地名“内山书店”。
书店门口早有人在等候,见到黄克上门,会意地点点头,直接把他引入了内山书店的后院。
内山书店,这是一个出现在中国中学生课本上有名的地点,和其紧密联系的人正是鲁迅。
三个月前,小黄克和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恢复联系,得到他的链霉素支援后,在离开上海前,特地通过宋庆龄的关系,将整整120份的链霉素转交给了鲁迅。当时的黄克由于精力全放在拯救上海地下党,挖坑坑死王明和张国焘这几件大事上。送完药后没等到鲁迅回复,刚搞完“零元购”和“爆炸就是艺术”的他们二人,已经匆忙地带着妹子“逃离”上海去“逆行长征路”,直到最近才回来腾出时间和鲁迅见面。
1935年十月时,鲁迅身患的肺结核病已发展到中期,历史上再过半年多,他就将因为肺病引发哮喘,以及医生救治不当而去世。
不过这个位面,情况不会发生了。
过去的三个月里,鲁迅按黄克提供的药物和治疗方案,每天注射或服用两剂链霉素。在连续治疗三个月后,身体状况已明显好转。
内山家后院的会客室,是标准的日式塌塌米式的房间,那位生前作品长期霸占后世中学生语文教材的周树人先生,现在就坐在屋里,黄克进来时,他在第一时间迎了上来,而屋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屋主内山完造,以及一位黄克不认识的日本人。
简单地介绍、寒喧过后,黄克得知屋里的第三人,名叫鹿地亘,是鲁迅的日本朋友后来黄克通过其他介绍才知道,这位叫鹿地亘的日本人,也是历史上有名的人物。
他本名濑口贡,东京帝国大学毕业,与中国作家冯乃超同期。他积极参加日本无产阶级文艺运动,是日本无产阶级艺术联盟的骨干人物。1933年被选为无产阶级作家联盟成员,后来成为日本无产阶级作家联盟负责人之一。“九一八”事变后,他发表了许多反战言论,因而受到日本军国主义的迫害,1935年流亡到中国上海,从事反对日本侵华的活动,与宋庆龄、鲁迅等都有往来。
(此人是抗战时日本反战同盟的友好人士)
而鹿地亘会出现在这里,却是源于几天前黄克返回上海后,托人送给鲁迅品读的自己“原创”(抄袭)的新作《菊与刀》。
黄克把书给鲁迅,不光是给他看的,更也是要通过他,让他认识的“日本友人”也看看品鉴,提出意见,做出修改,最后才会正式出版。
拿到黄克的手稿后,鲁迅用一天的时间读完后,又先后把书交给鹿地亘和内山完照品读,三人皆惊叹万分,也就有了今天的这个场面。
四人围着地塌上的一面方桌跪坐着,内山完造的妻子沏好茶水后退下。三人先是惊叹黄克的年青对此黄克早就麻木,客气的话说过后,众人谈起书上的内容。
懂汉语的内山完造先开口道:“黄君你对日本的历史、文化了解得很深,书里说到的很多地方,就连一般的日本人都不清楚,或者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黄君你却能一针见血地直接点破。”
黄克厚着脸皮道:“中日同文同种,本来应当携手,共同联手对抗英美白皮鬼畜。但现在这个局面,却已是不可能!哼,中日同文,共同携手,对抗英美鬼畜!我也只敢在这里说说,在外面我是绝对不敢说出这句话的。”
然后,他露出丧气的表情道:“中日之间,必有一战。那些腐朽的日本华族,资本家,还有被他们养疯了的军部狂热份子,都把向中国发动战争,掠夺财富,视为缓解转移国内日益严重的阶级矛盾唯一的手段。”
鹿地亘伸出手,按着桌上的书册,用刚学不久,生硬的中国话道:“你在这本书里,描述,确切地说,是预言了几年后将会发生的,极为可怕的场面......”
鲁迅拿起放在桌上的书,翻到最后十几页,看了一眼,皱起浓粗的八字眉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美国人,真的那么可怕吗?”
“作为一个新兴的工业大国,上一场世界大战最大的受益人,今天的美利坚,他们的工业实力已几乎达到全世界的40%。庞大的工业产品,巨大的工业生产能力,急需寻找一个庞大的销售市场。可是现在全世界的销售市场,全在英法两国建立起来的旧体系里”
黄克把语气放得很慢,让桌前的三人有足够的时间消化他的话。其实他想说的话,在书里最后一篇,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菊与刀》的最后一篇,是黄克和红军高层讨论后,根据历史上二结束后的世界格局,中美英法俄日几国的战后关系,世界地位变化,做的“事后诸葛亮”式的回顾二战前后历史的再评述。
当然,在现在这个时期把这东西放出去,那就全是预言和阴谋论了。
这最后一篇,书中的观点,把美国以“幕后阴谋家”的身份,推到最前台。
按书里黄克的观点:德国和日本,都有发动世界大战,侵略他国,掠夺他国财富以摆脱自我危机的“利益渴求”,两家现在都在为发动全面战争而拼命军备。
而美利坚这个新兴的资本主义强国,为了打破英法建立的旧的体系,德日两国发动战争前期,必然是全力地支持德日两国,在背后“帮他们一把”。
德国方面,黄克拿出直接的证据:由后世弄来的,美国对德国输出数百亿金融贷款,和近乎白送的技术输出,总之就是让数字说话。
日本方面,除了提供一些数据外,则是预言了日本侵华战争后,在前期美国依然会在物资上加大对日本的石油和钢铁出口。
但真正让鹿地亘和内山完造看得胆颤心惊的,是最后那部分,其标题名为“未来世界霸主的大阴谋”。
“美国人前期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先把德国与日本这两条恶狗养大养肥,让他们有能力粉碎英法两国在欧洲和亚洲建立起来的旧世界的秩序。待这两家和英法拼得两败俱伤之后,他们会象上一次世界大战般再度下场。”
“而这一回的美国人,不会再犯上一次欧战时天真愚蠢的错误。这一回,他们就是为了世界霸主的皇冠而来!在欧洲,他们会联合苏联,撕碎在大战中打得三败俱伤的英法德三国。而在亚洲,他们则会摧毁联合舰队之后,登陆日本本土,将日本的一切统统毁灭!”
“在对日宣战之前,先鼓动纵容日本发动全面的侵华战争,让日本把英法在中国建立多年的殖民体系打碎,同时还会在背后援助中国,让中国化为泥潭拖住日本,让日本深陷其中,待其国力不断损耗之后,美国的驻夏威夷的太平洋舰队,则会在适当的时机突然出击,袭击日本......”
在《菊与刀》里,黄克预言了一个让日本人感到极为恐怖的画面:当上百万日本兵深陷中国战场的泥潭,和被美国人武装起来的中国士兵大战得难分难解之时,庞大的美国舰队悄悄地从夏威夷珍珠港出发,以航空母舰的舰载机为先锋,先空袭袭击了日本的横滨港,把停留在那儿的联合舰队重创,摧毁。然后一水的美国战列舰绕着日本海岸行驶,不断地发射重炮轰击日本沿海城市.....来自本土的物资补给被切断后,成千上万被美国人武装起来的中国士兵,在中国战场对侵华日军展开全面反击。断了海路后援日军全面溃退,最后全军覆没。而后美国人为了减少未来登陆时日本作战的损失,继续武装中国,密密麻麻,穿着美军军装,拿着美国武器的中国士兵,在美国战列舰舰炮的掩护下,从朝鲜半岛出发,象历史上的元朝般,登陆日本作战.......
战后,日本彻底地毁灭,而中国则对美国感激不尽,却被美国利用,成为其控制日本,统治世界的重要棋子......
这本黄克“魔改升级”的《菊与刀》在最后部分,疯狂地进行历史剧透和各种暗示和夹私货。这两天,屋里的两个日本人读了之后,全都被吓出一身冷汗。
“我托鲁迅先生出面,请日本友人先看这本书,是想请二位先品鉴一下我对日本历史、社会结构的描述分析,是否有明显错误和不足的地方。至于最后的内容,却是我少年游历诸国后,对目前国际形势未来的预言预判。”
黄克看了二人一眼,正容道:“鹿地先生,内山先生,我年初从日本回来,在民间走过一圈,虽然只是草草走过,但我清楚地感觉到,日本民间底层的暗流滚动。四年前九一八拿下东北,夺取了那里丰富的资源,不停地掠夺那儿的大豆稻米矿藏,如此大补了一番,但日本国内的国计民生,并没有真的改善原因很简单,所有的侵略和掠夺中国的收益,几乎全被上层拿走,中层勉强分到一点汤水,但人口基数最大的底层,却还是老样子一无所得。”
黄克边说边挺坐而起,然后道:“然后日本政府继续向人民宣传,要改善生活,必须继续对外侵略,侵略看似弱小的中国,继续掠夺。上一场战争,他们掠夺的对像,是已经谋划了四十年,布局了四十年的东北,整个过程太顺利了。而这一回,他们更加狂妄地以为,可以重复上一次的大胜。从甲午战争到日俄战争,再到九一八,日本不停地在赌博,每次的豪赌都是大胜,以至于都忘记了,赌输一次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鲁迅在这时,插了一句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黄克点头,然后指着桌上的茶盘无奈地自嘲笑道:“没错。各位都是文学大师,并不是政治家,也不是军事家,这种事,我们其实能做的事,也就是坐在这里,一边喝着茶,一边侃大山式地胡扯政治,茶话救国.......”
黄克笑着,敲了敲桌上的手稿。
“鹿地先生,内山先生,鲁迅先生,三位都精通中日文化,我把这手稿放这儿,一是想听取三位的看法意见,其次却是想请三位帮我译为日文。我准备中国发行一份,日本也发行一份对了,未来还会有一份英文版的。”
接下来的时间,黄克和屋里的三人讨论的都是书里内容,主要都是关于日本的国内的情况,让两位“日本人”以日本人的角度品味这本书。
接下来的几天,黄克频频上门,和三人反复讨论书里的内容和世界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