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清 第102节

第二天上朝,朝臣们都穿上了旧朝服。不少朝服上还有补丁什么的。

这些朝服是大臣们翻出来的,有些没了旧朝服的,直接把新朝服给当晚洗旧。还有些资历格外深的大臣,是把十康熙要清理欠银时候准备的旧朝服翻出来使用。

看这帮人还算识相,雍正再次强调朝臣们要樽节爱惜,要清廉度日。既然朝廷要用兵,大臣们也有义务要为国效力。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所有馆子都没了生意。京官里头的确不少人相当没钱,在天子脚下各种捞钱本就是很容易翻车的事情。雍正上台之后更是如此。

那些位高权重的官员们却是真有钱。但是这些人却格外明白,此时还敢大吃大喝,那真的是嫌命长。

然而京官们如此谨慎,不给雍正发作机会,并没有阻止雍正放手。雍正又告诉大臣们,要为国效力。听到这话,非内阁大臣的中年高阶官员们眼见扛不住,纷纷上前表示,“臣愿意不取今年俸禄!”

官员们说完,都低着头等雍正回复。即便不是内阁大臣,能在某个部里头有个管事的差事,那就不会缺钱。汉人官员尚且如此,旗人官员还有铁杆庄稼呢。

表示不要今年俸禄,满清的亲王岁俸银1万两,禄米1万斛。一等镇国将军岁俸银410两,禄米410斛。这笔俸禄的确不算少,却也谈不上很多。

清代文职官俸计分十等:一品岁俸银180两,禄米180斛;二品155两,禄米155斛;三品130两,禄米130斛;四品105两,禄米105斛;五品80两,禄米80斛。

这些出来表态的官,基本都是四品五品左右,本就不靠俸禄过活。他们这表态的目的超简单,就是暗示雍正,“请放过俺们吧。”

雍正脸色稍微好看了点,最终宣布,从五品之上,皆可申请不要一年俸禄。此令对从五品以下无关,不得要这些官员放弃俸禄。

第二天,雍正就下令抄了隆科多的家。

就在朝臣们已经有些麻木之时,雍正又宣布,秋后处斩要执行了。听到这话,不少官员神色中都是无奈。

虽然不敢出去吃饭,甚至不敢去市场上大量采购肉食,但是这不等于高等官员的伙食水平会下降。

麻油肉类,譬如麻油肉兔、鸡肉、羊肉、猪肉,甚至是麻油牛柳。在这些高官家的厨房储存间里面都不缺乏。而麻油肉类还是霍崇这边的特产,虽然朝廷与霍崇作战,理论上这些食物应该销声匿迹。但是,它们依旧顽强的通过各种流通渠道进入需要它们的人手中。

官员们桌上的鲜肉不多了,毕竟雍正手下的粘杆处不仅是关注宫内的消息,更是在打听大臣们的消息。

菜市场上也有不少粘杆处的人,专门关注哪家大臣或者皇室成员肉类购买。通过这些肉,就能判断出官员们是否召集宴会之类。

麻油肉类固然好吃,然而这种高压环境下也对麻油肉类的销售起了一定作用。不敢买鲜肉,麻油肉类吃完剩下的佐料里头倒入煮好的面条与蔬菜,搅拌后再稍微调味,或者不调味。都能够吃的很爽。

只是这种爽快的感觉也没有让官员们感到放松。私下请人吃饭的官员都叹道到,新一波的三个一又要再来一次。

所谓三个一是指,新杀一批官员,新抓一批官员,新抄家一批官员。

这都已经雍正五年,那些欠银子的官员基本都给收拾干净,再以欠银为借口明显说不通。然而雍正这次又要再来一波,尤其是在这风口浪尖上,真的是令人生畏。

又过一天,三个一的内容宣布下来。所有要被杀的,被抓的官员,都被抄了家。无一例外,全部抄了家。哪怕不是因为贪污而被抓,照样被抄家。

朝中大臣都明白,这是因为山东剿匪花费巨大。到现在里里外外一千万两银子不拉到。

这就已经接近大清二分之一的财税收入,而且短期内还看不到尽头。大臣们嘴上不敢说,心中哀叹,若是这么下去,大家只有死路一条了。

再过一日,又有新消息。老九死了。

老九胤乃是雍正的亲兄弟,被雍正下狱之后,还给改了个“塞思黑”的名字。不久前被彻底抄家。

因为老九本就善于经营,家产着实不少。也不知道抄了老九的家,再抄了隆科多的家,到底抄出多少银子。

从去年九月初八,也就是重阳节前的一天,雍正将八爷党最后的核心一网打尽。老八、老九,从宗人府除名,又改了别的名字。老十虽然没有这么惨,也被关在家中不许出来。加上同样被关在家中不许出门的老十四,整个八爷党全完了。

从那之后,雍正就没有对其他皇子下手。一年过去,加上霍崇在这一年里头闹腾的特别欢实,不少人甚至将八爷都给忘记了。

然而老九这么一死,忽然将许多人再次想起了八爷“阿其那”。

此时霍崇的檄文连江南都知有不少人私下收藏,京城里面更是官尽皆知。霍崇为了帮老八,估计强调了老八是个实心眼的傻缺。京官们对这个评价是某种程度全面接受了的。

不过这种接受却不是单纯的嘲讽。毕竟老八平日里礼贤下士,对人非常亲切体贴。而且老八的智商,才干,也有很高评价。

所谓“实心眼傻缺”,是指老八根本不明白残酷的皇家斗争。根本没看透他爹对待皇子们的乖戾作风,也没看透雍正的隐忍与残酷的个性。

这种傻缺,反倒让老八有了一种更人性化的东西。所谓最是无情帝王家,在这么一个帝王家里出现一个实心眼的傻缺。又有懂得帝王心术的雍正做衬托,格外显现出“阿其那”的不同来。

官员们都觉得,如果是老八当了皇帝,大伙现在的日子可就不会这么难过。

虽然康熙玩弄权术“选太子”的时候支持老八的那票人都已经完蛋了,现在没完蛋的官员觉得那帮前辈们并没弄错什么。八爷的确是适合做皇帝的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又让官员们感觉到新的感慨。李绂第二次被送上了法场。这次雍正抄了李绂的家,刽子手的大刀又架在李绂脖颈上,监斩官大声问李绂:“此时知田文镜好否?”李绂依旧耿着脖子,顶着鬼头大刀喊道:“臣虽死,依旧不知田文镜好处。”

这次监斩官也没有下令处决李绂,让李绂活了下来。

与李绂一起因为弹劾田文镜而下狱的御史谢济世也上了法场,之前谢济世已经绝食五日,被天牢狱卒们捏着鼻子灌了汤水,才没饿死。

此次同陆生楠绑赴刑场,陆生楠先被斩首,此时刑官问谢济世:“汝见否?”济世答道:“吾见矣!”锡保在刑场才宣读圣旨:“谢济世从宽免死,交与顺承王锡保,令当苦差效力赎罪,留军前效力。”

这两人竟然没死,让官员们感觉好像有点奇妙的变化。

然而就在几天后,胤祉向苏克济索要贿赂,事发之后,有人在雍正帝面前弹劾胤祉,雍正帝责罚胤祉无人臣之礼,议罪被夺爵,囚禁在自己的府邸里。之后将他降为郡王,把他当罪加在弘晟身上,被宗人府囚禁。

官员们再次陷入了混乱。外有霍崇,内有雍正,满清朝廷陷入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谁会倒霉,不知道接下来谁要完蛋的乱流之中。

不少官员甚至考虑着,是不是请外放,或者想办法暂时离职。在这样的京城里,真的是朝不保夕的意思呢。

此时之前想收拾霍崇的官员们再次偷偷串联,有人带来了最新消息。老八在囚禁他的地方听说了老九的死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老八不仅没有哭,也没有发作。

看守老八的看守忍不住问老八为何这么没有兄弟之情,老八坦然答道:“我平日在家,只吃一碗饭。现在我每顿饭都要吃两碗。为的就是要活到被皇上下令处决。我死,定然要身首异处,决不能如老九那般死法。”

老九的死可是真的有些惨烈,被关入窗户完全钉死的屋子里,老九还被铁链锁住手脚。除了极为粗劣的饭食,什么都没有。

夏天时候好多次热的老九昏迷过去,后来身上长疮,化脓后蛆虫在疮口里蠕动。光是想象那浑身伤口蛆虫蠕动的场景,官员们就背后冒凉气。认为那是极为痛苦惨烈的缓慢折磨致死。

不过这帮官员要是知道了霍崇军医院处理化脓的手段,大概就会知道,蛆虫对于处理伤口其实是大有帮助的。

或许是因为蛆虫入疮口,老九反倒顽强的活了下来。最后的死法竟然是“呕吐而死”,并非是病入膏肓。

听到这消息的人普遍认为,雍正看老九在这等境遇下始终不肯死,就下旨将其毒死的。

谈到这事,官员们眼中再无丝毫嘲讽,“做到如此地步,这已经是暴君!”

“只是那霍崇可否为咱们所用?”

“兵部说,蒙古八旗已经斩首过万。这才几个月,如此杀下去,霍崇撑不住。最多明年,他自己的人只怕都要造反。”

你一言我一语,官员们表达着对霍崇的判断。这些人都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忠于老八,如果是那样的忠诚,早就被雍正弄死了。

现在大伙再次集结,老八只是个借口,一个让大家团结起来的旗号。真正的原因是大伙都受不了雍正了。

然而官员们当然不能造反,如果造了雍正的反,那就立刻沦落为满清逆贼,即便搞掉雍正,也不可能在朝廷里有容身之地。

既然这样,官员们能利用的工具就只剩下霍崇。之前不告诉霍崇蒙古八旗的骑兵南下,一来是大家真不知道,二是只有让霍崇活不下去,才能逼得霍崇听官员们摆布。

此时官员们觉得时机差不多到了。

牵头的说道:“隆科多被抄家圈禁。他以前的手下就在德州镇守。也不知道霍崇能不能明白?”

“霍崇这厮被称为聪明,若是他真聪明,应该能明白。”

“可这厮会不会和袁绍一样,见大义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咱们不妨告诉霍崇,只有救出八爷,霍崇才能活下来。若是八爷死了,谁都不会绕过过霍崇。只要让霍崇明白,咱们也有真要用他的地方,这家伙应该能放心。”

“唉……但愿如此。”

第二百零六章 搏命(二)

1729年的山东天空比2019年的山东天空透明度高很多很多,杨明德沿着小路向前飞奔,抬眼就能看到北边天际线上的山峦。蒙古骑兵就是越过山路进入的胶东平原。

十月天,风已经冷了。刮在脸上已经有了些近乎冬天的感觉。杨明德已经跑了好一阵,肺部与气管已经没了火辣辣的痛感。迎着寒风,杨明德尽力奔跑,努力在下一次身体极限发生前跑得更远。

终于,绕过一个小丘,大路出现在眼前。趁着力气充足,杨明德跑到大路中央。沿着大路往南看,一队骑兵正沿着大路赶过来。

终于赶上了!终于赶上了!杨明德心中沸腾着杀意的鼓舞,开始快速检查手中的步枪与腰间的左轮。

骑兵们见到道路中央站着一个人,大队稍微降低些速度,最前面的三名骑兵则加快速度,向着杨明德直直杀来。

哪怕是以一敌三,哪怕是对方中一人抽出马刀,另外两人张弓搭箭,杨明德也没有感到害怕。此时的他只是上好了子弹,举起步枪开始瞄准。

距离杨明德大概三十步,也就是四五十米,三名蒙古骑兵突然勒住马匹。手持马刀的骑兵离开大路,放慢速度,踏着崎岖不平的野地,向杨明德后方绕去。两名弓箭手则开始向杨明德射箭。

杨明德本想射击,迟疑后还是没开枪。只是压低军帽帽檐,靠着帽檐遮蔽阳光,以全神贯注的盯住蒙古骑兵的箭矢飞来的方向。

不愧是马背上混饭的,弓箭射的相当准。杨明德靠缓步后退避开箭矢,然而蒙古骑兵每次的箭矢都朝着杨明德飞来。当杨明德后退,骑兵们也催动马匹缓步向前。

就听马蹄声响,手持马刀的蒙古骑兵已经杀到了近前。等双方距离不过四米,杨明德举起了步枪。

就见蒙古骑兵突然从马背上消失了,竟然是躲到了马匹一侧,利用马匹隐藏住了身形。

杨明德也不费力去找,一步枪就射到了马匹身上。马匹剧痛之下,立刻一个人立。蒙古骑兵完全没想到杨明德竟然毫不留情的对马匹开火,手忙脚乱中翻回马背上。虽然没有被甩下去,却也完全没办法隐藏身形。

此时杨明德与蒙古骑兵近在咫尺,连骑兵身上散发着的骚味都闻的清楚。抽出腰间左轮,杨明德几乎用枪口顶着骑兵的腰子位置连开两枪。

惨叫声中,蒙古骑兵掉落马下。

杨明德本想上去补枪,然而接受过一年的训练之后,身体竟然没有被这种本能冲动掌握,而是按照训练,开始给步枪重新装填子弹。

两名骑兵一看这局面,调转马头就走。竟然完全不上来拼命!

杨明德端起装好子弹的步枪,对着在地上艰难挣扎的蒙古骑兵。就见这家伙身材矮小,拼命想爬起来逃走。光看现在的模样,与那些被蒙古骑兵残害的垂死村民没什么分别。怎么能想到,眼前这个挣扎求存的可怜虫竟然是杀害那么多普通百姓的蒙古骑兵的一员!

心中毫无一丝的同情,杨明德对着这名骑兵的后脑勺开了一枪,直接结果了他。

再次装填好子弹,杨明德看向那些猬集成一团的蒙古骑兵。

骑兵们的胆子远没有他们在优势杀人时候那么大,那么肆无忌惮。即便是只面对杨明德一个,依旧商议起来。

过了一阵,就见骑兵们分成数队,散开,向杨明德包围过来。

呵呵!杨明德冷笑起来。原来对付一个人,只要这个人有能力干死他们,蒙古骑兵就立刻怂起来。

而杨明德从看到自家村子里头那些被杀被伤的乡亲之后,已经完全不在乎生死了!

来吧!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杨明德丝毫没有恐惧,这次已经杀了一个,任何多杀的都是赚到的!

蒙古骑兵中冲在大路上那队人直扑而来,没想到又是和之前一样,距离杨明德有点距离的时候竟然停下来,对着杨明德张弓搭箭开始射击。

杨明德知道大概不好等他们过来,索性直接瞄准骑兵们开了一枪。等自己装子弹的时候,蒙古骑兵好歹有胆量冲上来了吧?

一枪打出去,竟然响起三四声响。随即就见两名蒙古骑兵摇摇晃晃从马上跌落,杨明德抬头一看,就见冒出硝烟的路边土丘上出现了好几个身影。原来是在赶过来堵截蒙古骑兵之时被杨明德抛在后面的战友。

虽然班长杨明德已经跑的让大伙追不上,副班长却担起责任,指挥着战士们分成三队,对着下头的蒙古骑兵们开始了三段击。

面对死亡,蒙古骑兵们跑的和兔子一样,甚至连没被打死的战友都不援救,就这么一路逃向可以求生的方向。

杨明德立刻撒腿就追,追出去一段,就被人从后头直接拉住。扭头一看,却是副班长。

“放手!跟俺一起去追!”

“班长,追不上了!”副班长喊道。

“不追咋知道追不上!”杨明德喝道。

“班长,咱们班里就你学过急疗。现在村里不少人都快不中了,你回去还能救他们。你是要看着大伙死么?”

一句话仿佛盆冷水让杨明德清醒过来,自己带队回到老家,完全是因为防备村子被突袭。没想到还是来晚了,到的时候,蒙古骑兵的屠杀已经开始。杨明德只能打断了屠杀,将蒙古骑兵撵走。

回想起那些在地上的血泊中挣扎的本村村民,杨明德转身就走,向着村子奔去。就如之前他停也不停,直接追出来一样。

不仅是杨明德一个班,大汉军队已经开始全面沉入基层。班为单位,先到各个村负责守护。一个连三个排。负责七个村的安全。两个排以班为单位,进入六个村。

在能够呼应六个村的村落或者乡镇,驻扎连部。留下的一个排成为机动后备队,准备随时支援村子。

后勤部队则将缴获的那些冷兵器,尤其是长枪运到各个村。十万清军丢下的武器数量真的非常多。各个村尽量由本村或者本地投奔霍崇的人员驻扎,并且挑选亲近大汉政权的村民组成民兵队伍,发给武器,并且建立起观察塔楼,为预警提供基础。

村口也设下路障什么的,尽可能将偷袭的蒙古骑兵先阻挡一下。接着由部队带领民兵队进行抵抗。

交通线也已经备好,交通员往来其间。将最新的消息送到各个机动部队那边,同样将收集到的敌人出现地区告知给村民。

正如高庞所说的那样,霍崇并没有被满清的屠刀吓到,反倒充分利用这次的事情将大汉政权深入基层,并且与基层相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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