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家的信很简单。既然这帮人袭击了大汉部队,大汉部队就不可能容下他们。
大汉军队并不喜欢滥杀,所以将这些人驱逐出大汉军队控制的地盘。陈世倌愿意派人去接,那是最好。如果不派人去接,大汉军队只能在某个时间内将这些被驱逐的人送到某个地方。押送过程中,大汉军队可以保证这些人的安全。等到大汉军队自行脱离,那些人就得听天由命了。
山东巡抚陈世倌看的都气哭了。堂堂进士,堂堂进士,竟然被一群泥腿子撵狗一般撵走。这算是什么!这算是啥!
可陈世倌也不敢当做没看见。九家进士家,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差池,陈世倌没办法向那些人交代。光这数量就够陈世倌喝一壶的。
大汉军队押送这些人离开故乡的时候,这帮人哭哭啼啼。乡亲们却没有显出格外的伤心。作为乡亲,被迫应大汉军队要求,派出去点年轻人护送这些老爷们,已经算是尽了乡亲的情谊。
本就是这帮人主动袭击大汉军队。大汉军队是可以当时就把他们全给杀了。
押送非常顺利,交接的也很流畅。进士家族的人离开汉军押送部队的本队前,都在各自家族的声明文件上签字,证明在雍正四年二月初,他们是自愿脱离大汉军队押送,跟着眼前的官军离开。
“我们在工作初期,不能让人民太过于惊骇。也就是说,在不违反前面几项原则的基础之上,我们尽量要得到人民的理解。我们做的事情,得是在人民理解程度之内的事情。但是,面对侵害人民的人,人民觉得不敢,甚至是不该动手的人,我们就要替人民毫不留情的动手!”
在临淄县城,公审大会的台前挤了几百人。在后面,看热闹的更多。
其实公审是想在县衙召开的,结果前来的人数太多,超出了县衙能容得下的人。出于安全考虑,也出于让愿意前来观看的人都能看到的想法,公审才从县衙里搬到了外头。
靠近公审台子的人群情激愤,负责审案子的大汉军人则尽量用提纲内的部分,这公审提纲开始霍崇发过来的。
艾家意图袭击大汉军,摧毁大汉军队在临淄县城的组织。镇压了这场反扑的大汉军是很想审问这帮人怎么会狗胆包天的袭击大汉军队。
可霍崇给的提纲里基本不怎么谈这个问题。艾家的手段是在城内纵火,先引燃那些普通人家的茅草屋,利用火势蔓延,烧了更多人家的屋子,来制造更大的混乱。
所有问题都围绕着人民在意的事情,取证、求证,都是艾家是不是主动和故意去烧城内百姓的房子。
有个家伙的回答中,艾家甚至考虑到了艾家都是砖瓦房子,比较耐火。便是全城大火,艾家的房子也能屹立不倒……
淄川县城的百姓们在意的不是艾家为啥要反对大汉军队。大汉军队和满清狗咬狗,百姓们顶多看个热闹。此事与他们有何关系呢?
可百姓的房子被烧,可就与百姓们关系紧密,紧密到牵扯了百姓们的身家性命。
听到问询越来越证明艾家是故意烧大家的房子,在百姓中响起一阵阵“杀了他!杀了他!”的呐喊。呐喊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响亮。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关心则乱(一)
阴历二月的天,中等人家也已经将火盆去下。京城大宅明亮的房间里,铜火盆还在发挥热力。
“连那霍崇都知道……毒杀的事。”
“唉……民间说法……公道自在人心吧。”
“霍崇的师父一家已经押解到京城,投入了天牢。我已经遣人问过他,这是他的口供。”
纸张声响,又安静下来。之后每过一阵,传来一声翻动纸页的动静。等读完了霍崇老师刘叔等人的口供,屋内沉默片刻。
“这人不用留。”
“都除了?”
“把这个人除了。”
“遵命。”
刘叔并不知道自己竟然有幸住进了年羹尧大将军住过的单间。此时的他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之前被兑字门门主抓了,霍崇助他脱困。刘叔再次选择逃离,而不是向自己的徒弟霍崇低头,求收留。霍崇造反,整个山东都被惊动。泰安的官府突然出动就把刘叔全家给抓了。
如果自己没有走,起码还能在霍崇的保护之下。
心中懊悔,肚里空空。自从被抓,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这一路上也没给刘叔吃什么东西。刘叔只觉得浑身虚的要命。天牢里冷的要死,缩在草铺上,刘叔连发抖的力气都没了。
“吃饭了!”狱卒在牢门口喊道。
刘叔勉力爬起,就见狱卒放下了好几大碗米饭。刘叔扑上去端起米饭,却想起自己的儿子们。他放下碗,小心的问道:“这位官爷,俺儿子有饭吃么?够吃么?若是不够,把俺的分给他们些。”
狱卒喝道:“费什么话!你们是钦犯,皇上点名要审你们。快点吃啊!吃饱了好有力气受审。”
刘叔知道受审不是什么好事。可此时肚子太饿了,他端起碗就吃。觉得死也要当个撑死鬼!
吃饱了饭,刘叔只觉得身上舒服了。人老了,几碗饭下去都吃的极撑。可饿了这么久,就是管不住。
躺在草铺上,刘叔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手脚突然就施展不开,挣扎几下竟然醒了。再看自己,竟然仰面朝天,手脚都被绑住。昏暗的灯火下,绑住手脚的绳子都向栅栏处延伸。
几个蒙着脸的人已经抬了一个大麻包过来,稳稳当当放在刘叔胸腹之上。麻包里不知道是沙子还是别的,沉甸甸的,压得刘叔再动弹不得。
想开口询问,胸口在沉重的压力下呼吸都不通畅,更是一字都说不出口。
那几人静悄悄的走出牢房,只有带上牢门的时候才发出些声音。之后,天牢里再次陷入一片沉静。
第二天,天牢向刑部递交文书的时候禀报,霍崇的师父年老体弱,一路上受到不小摧残。昨晚在天牢里死了。
刑部很是重视,专门拍了人带着仵作前来检验。只发现刘叔四肢僵硬,浑身无伤,死了。
当然,也不全然无伤。譬如手脚位置还有些伤口。不过押送之时给刘叔上了枷锁与脚镣,有些皮肉伤才是正常。
第二天,雍正想起这件事,询问刑部的时候,刑部禀报刘叔已经死了。但是刘叔的儿子们还挺欢实,正在审问。
雍正只觉得这刘叔死的太不是时候,却也没有多想。看了刑部送上来的口供,里面的内容让雍正皱起眉头。
原本雍正以为霍崇乃是刘叔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却没想到霍崇在刘叔这里竟然是半路出家。根据刘叔的儿子们供述,刘叔山上之时发现了晕倒的霍崇,就将霍崇救了回来。
此时刘叔因为想给儿子买个功名,想走当时徐知县的路子。又被徐知县推荐给了别人,刘叔向徐知县的族侄徐右林借了些钱。却被那人给诓骗。
刘叔当时的大弟子李秀念前去与徐右林说理,双方动手。徐右林打伤了李秀念,李秀念走到半路就死了。
损失了一大笔钱,又失去了可靠的大徒弟。刘叔又心疼二弟子,不愿意让二弟子背锅。他就把霍崇提升为大弟子,有故意在二弟子与霍崇引发冲突的时候偏向霍崇,撵走了二弟子。顺道将自己的地位传给霍崇,自己装病潜逃。一个三百两银子的大缺口,连带徐右林前来报复的危机全部丢给了霍崇。
因为经历过这段变故,刘叔儿子们的供词颇为详实。之后的描述就简单的多,他们跑去就泰安躲着,后来听闻霍崇不进没有倒台,反倒阴差阳错的起了家,当了大户。
刘叔的儿子们倒是想回张店,然而刘叔却说时机未到……
摘下眼镜,雍正喝茶平复心情的时候只感觉有些讶异。霍崇在雍正心目中是个逆贼,是个大骗子。然而除去造反这件事之外,雍正还真的没听实锤过霍崇一丝的劣迹。就如雍正派遣侍卫张卫亲自去张店刘家村,带回来的消息同样证明霍崇说的都是实话。
很快,怡亲王来了,“皇上,李树德回京。臣已经确定,李树德已经把所有欠银都还上了。”
“嗯。让李树德来见朕。”
“皇上,臣已经问过李树德,他也承认偷偷派人前去见了年羹尧……”
“不用多说。让李树德来见朕。”
第二天下了早朝,前任山东巡抚李树德被带到雍正面前。李树德立刻跪倒在地,“主子,奴才知罪了。”
“哦?你有何罪?”雍正语气中甚至有点调侃。听到李树德流畅的叫主子,引发了雍正对年羹尧的回忆。年羹尧自始至终都是以“臣”自称,从来不自称奴才。
李树德正黄旗,妥妥的皇帝的旗奴。他又磕了个头,“主子,奴才在山东的时候就没想过霍崇这奸贼竟然有造反的心思。好几次放过了他。得知这霍崇造反,奴才知道对不起主子。想着要是主子给奴才留条性命,奴才愿意去军前效力。定为主子砍了这霍崇的狗头。可奴才打仗也不怎么中用,只能询问年羹尧。看看他对这霍崇怎么看。主子,奴才真的不是要与年羹尧串通。”
雍正完全理解了李树德的解释,也相信了李树德的解释。既然李树德乖乖还上了欠银,雍正就不想继续穷追不舍。在那些贪官里头,比李树德可恶的大有人在,李树德甚至头几页名单都排不进去。
“既然你几次差点收拾了霍崇,你不用说此人坏话。就据实以答,说说你知道的霍崇都干过什么。”
李树德已经不敢再抗拒雍正的命令,就将他经历的事情讲给雍正。听完,雍正叹息道:“看来咱们都没看出霍崇早就想造反了。李树德,你可知道霍崇在张店之前的消息么?”
“这个……”李树德想说若不是老十四推荐,他倒是想查查。可老十四那时候风头正盛,霍崇又自掏腰包,李树德就不想惹麻烦。
最后李树德还是不敢说老十四的坏话,只能答道:“奴才不知道。”
雍正也不追究,反倒是借着李树德之前的话说道:“你本是要去做福州将军。你的继任谢赐履虽说是新上任,对那么大的亏空也不可能不知。李元龙本是你本家,朕已经严惩了。谢赐履本就是登州总兵,你若是想立功,便去山东剿灭了霍崇。”
李树德听了这话大喜。其实他内心深处也不是没有过期待年羹尧能够戴罪立功,只要剿灭了霍崇,李树德到时候只怕还能通过年羹尧的关系摆脱麻烦。顺道还能加深与年羹尧之间的情谊。
年羹尧还是被雍正给弄死了,这才让李树德完全死了这条心。可雍正又给了李树德亲自剿灭霍崇的机会,李树德心中再次燃起了期待。连忙叩头说道:“还请主子放心,奴才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主子争气。”
让李树德先下去,雍正忍不住叹了口气。李树德对霍崇的描述并没有说出霍崇什么真正的恶行。顶多说了点霍崇一些看着胆大妄为的举动。
可这些举动也能称为侠义。也就是说霍崇很早之前就开始试探朝廷的容忍度,然后在这个容忍度范围内拼命扩张影响,积累声望。
雍正已经看到了霍崇发的檄文。朝廷大臣当然是同时斥责这份檄文胡言乱语,霍崇大逆不道。可雍正却感觉这份檄文有种霍崇式的怪异。
若是不发这份檄文的话,霍崇造反那叫做落草,当了山贼。有了檄文才算是起义。所以发檄文是很重要的事情,那些决定挑战朝廷的人或者内心恐慌,或者得意忘形,从历代檄文中就能看出。
霍崇的檄文虽然没有骆宾王那种文采,却透着一股子不以为然,慵懒应付的感觉。
一个檄文都能写出这样的感觉,雍正觉得自己是真的看不明白霍崇这厮到底是个什么人。
但霍崇不过是个小问题,雍正还是转回眼前的工作。清查欠银的难度太大,最初设想的三年为限的清查并未达到预期目标。雍正又不想放弃,索性成了直属于皇帝的独立审核机构“会考府”。
同时,各省清查亏空的大员,全部调换上以“风力”著称的干练能臣。在这过程中,凡是清理亏空较有成效的直省大都属于追补亏空严厉的地方,且几乎所有的亏空在弥补上都采取了分赔与追变家产的措施。
雍正四年二月,雍正确定只有下狠手,甚至是痛下杀手,才能将官员糜烂的问题彻底解决。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关心则乱(二)
渤海,外型仿佛是处于一个虎口钳内。北边那一根深深插入海洋的齿,是东北的辽东半岛。南边的那一根,则是山东的胶东半岛。
山东登州就是山东胶州半岛深入海洋的这一部分地界。
既然已经深入海洋,胶州半岛的北、东、南,三部分都被大海包围。只有西部才连着陆地。这样的自然环境下,登州城一直是北方比较出名的海港。直到满清搞起了禁海。
登州城位于胶东半岛北部。素来是重要的军队驻屯之地。从明代就有登州总兵,清代也在登州设置了总兵。
到了康熙二十二年,胶州镇降为胶州营,裁撤总兵,改设副将统领。此时,整个山东省境内就只剩下了一个总兵,即登州镇总兵。按照绿营兵制,总兵之上为提督。而在康熙二十一年,山东提督就已经裁撤,虽然巡抚亦可节制总兵,但毕竟属于文官序列。因此,在当时山东省内的绿营兵体系内,登州镇总兵是实质上的最高官职。故,《登州府志》称:【“通省二十七营,皆归本镇节制。”】
山东太平了许久,沧州大营平日里也算是挺正经。大营外有不少摆摊做买卖挣钱的,李三哥家不在登州城内,此时运了一大批柿饼过来。走到通往登州城的道路上,李三哥就感觉不对劲。好像空气中弥漫着某种东西,李三哥这辈子都没感受过的东西。
远远见到登州大营前的熟悉街道,熟悉的买卖人不见了,熟悉的总是敞开大门的店铺关门了。熟悉的往来人流消失了。
这让李三哥很是讶异。正迟疑间,却见街上有几个清军兵丁哥招手,大声喊道:“卖柿饼的把,运过来。”
没过太久,李三哥努力想抱住兵丁的腿,被当胸一脚给踹开。就在李三哥痛的大叫之时,就听兵丁恶狠狠的骂道:“再不放手,打死你。”
一车柿饼不少钱呢,李三哥当然不肯被兵丁抢走。可这些兵就如中邪了一般,浑身散发着杀气。
就听门声响动,有铺子开了门。走出一人,也不说话,扶起李三哥就往铺子里带。兵丁们倒也没有追打,只是推起李三哥的车就往大营里走。
出门的是家铺子的少掌柜张思退。把李三哥扶回他的铺子,就赶紧关进门。李三哥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又是心疼。到了这安全之地,立刻是放声大哭。
张少掌柜只是黑着脸让李三哥坐下,张掌柜也到了屋里,忍不住叹气。
等李三哥哭完,张掌柜就劝他先回去。自打霍崇造反之后,这些当兵的就跟中邪一般,行事格外的暴虐。先是买东西不给钱,之后愈演愈烈,从公开拿走到现在这样抢了之后还要打伤人。硬生生将这些靠登州大营赚钱的买卖人都逃走了。
听张掌柜大有埋怨霍崇弄出这些事的意思,张少掌柜忍不住走出来说道:“爹,这帮官兵啥时候听霍爷的话了!难道是霍爷让他们这么乱抢!还不是他们自己要作孽。”
“小声点!”张掌柜被吓到了,赶紧阻止儿子胡说八道。
可年轻人见到自己看不惯的事情可不肯憋着,张思退大骂清军都是畜生。平日里就喜欢欺负个人,现在更是要吃人了。
张掌柜实在是听不下去,厉声命令儿子,“给俺拔腚”。
李三哥总算是明白,这是出了大事。也顾不上伤痛,赶紧询问他回乡的这几个月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边张思退气的满头火,最后气的偷偷开门,溜出家去。走了好几里地,前面出现了一个小道观。山东信道教的比较多,尤其是在胶东半岛。这里从先秦可就是蓬莱。一直是道家的要地之一。
小道观里空无一人,张思退进去看了一圈,失望的走了出来。本想走,却还是忍不住想找到住在这里的道士。再停了片刻,却见附近走出一人,正是原本住在这小道观里的。
“无量天尊……”道士口宣道号。
“行了,别废话。俺答应了。”张思退对道士说道。
道士面露喜色,“张先生肯如此,那可是无量功德。”
“你们要俺做啥?”张思退问。
“当然不会让张先生以身犯险。只要张先生将见到的大营事情告诉俺们就好。”
在胶东半岛乃至胶东都有很大影响力的长信道长并没有公开宣布反抗满清,但是他已经实际干起来了。这些信徒组成了一个情报网,向霍崇提供清军的情报。张思退的加入让这张情报搜集网的前端就顶在了满清邓州大营门口。
此时已经到了三月,前登州总兵谢赐履已经返回了登州。李树德本来也要前来,却受命前往鲁南,调集鲁南数营清军夹击霍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