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被同样一个老者揪着衣领之事从未有过,陈太医一时懵然,李善长越发焦急,怒斥道:
“你若再不明言,我儿妙不妙则另说,老夫 ...即刻先让你不妙 ...及其不妙你信不信?”
自知又犯了老毛病的陈太医,脸色有些涨红,“韩国公这是何故?总的容老朽匀口气再行明言吧?”
点了点头,李善长缓缓松开了双手,脸色极为苍白的紧紧凝视着陈太医,眼中露出了一丝悲戚之色,
“老夫一时失态,还望陈太医体谅一个身为老父的忧子之情!”
然而,一生为人诊疾的陈太医自学徒起,就已形成了以不妙二字为开头的习惯!
三年前,皇长孙朱雄英微微有些咳嗽,经他诊断过后,开口就是一句不妙,差点没吓的马秀英当场闭过气去!
就连朱元璋亦被其吓的浑身一颤,陪伴了多年的玉如意,也因惊惧过度,一时失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再三追问之下,陈太医终于给他的不妙做出了解释,“皇长孙年少,受风寒侵袭,时有轻咳,着实不妙,需服三日汤药,方可病愈!”
朱元璋闻之,先是大喜,继而大怒,然念其年老,且医术精湛,赐廷杖二十,小惩大诫!
然事关皇长孙,朱元璋又在陈太医连续一番不妙之下,惊惧失态,颜面大失,继而被列入秘事之中!
虽为此事身领二十廷杖,但陈太医的这个老毛病,却依旧如故!
“不妙,令公子的情况极为不妙!”
捋了捋胡须,沉吟了片刻之后,陈太医再次叹了口气,继而又缓缓摇了摇头,目视着脸色苍白满是焦急的李善长,才继续说道:
“令公子大腿受伤,失血过多,大失元气,需得用百年人参、天山雪莲、千年灵芝、藏红花等名贵药材,予以滋补三月,方能补回流失的元气!”
见陈太医只提及失血过多,却未提其他,李善长不敢大意,
“那我儿的腿呢?今后是否会留下隐疾,下半生又是否需要拄拐?”
“拄拐?”陈太医微微一愣,捋了捋胡须,微微点了点头,
“令公子情况极为不妙,伤及大腿,自然需要拄拐!待三月之后,方能得以痊愈!”
听闻需要拄拐,李善长一个踉跄,脸上苍白如纸,双唇微颤正待说话,继而又蓦然听闻拄拐三月,自当痊愈,微微一愣之后,长松了一口气!
然而,脸色渐渐红润的李善长,下一秒双眼却又瞬时圆瞪,怒斥道:
“既然三月得以痊愈,又何来不妙?莫非有意惊吓老夫不成?”
古之大夫就是如此,将医德视做生命,不容旁人质疑,陈太医更是如此,
“韩国公何出此言?老夫行医数十载,不说医德无双,亦还算尚可,怎会行如此之事?”
说着,陈太医雪白的胡须微微颤抖,誓要为自己的医德正名,颇有些激动的说道:
“其一,令公子失血过多,需滋补三月,方能补回流失的元气,此乃不妙之一!
其二,百年人参、天山雪莲、千年灵芝、藏红花等予以滋补的药材,极其名贵,最少需费银五千两以上,此乃不妙之二!”
其三,短铳枪子儿虽透体而过,但亦需卧床半月,拄拐三月,方可痊愈,此乃不妙之三!”
说完,陈太医上前两步,凝视着哑口无言的李善长,竟无视了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也誓要为自己的医德 ...讨个说法!
“韩国公,你凭着良心说,老夫所说的三点不妙,有哪一点是妄言恫吓于你?
你可以说老朽医术不精,但绝不能污蔑老朽的医德!”
望着近在咫尺,头发胡须雪白一片,满是激动不忿之色的陈太医,李善长面颊抽搐,昂首望天,沉默了良久之后,长叹了一口气,拱了拱手,
“就当...就当老夫忧子心切,以至言语不周,不是之处,还望见谅!”
所谓见好就收,陈太医虽性格颇有些呆板,却绝非食古不化之人,见此,微微拱了拱手,衣袖一摆,
“令公子虽伤势极为不妙,但在老夫的一番治愈下,伤情现已稳定,老夫事毕,...就此告辞!”
俗话说宁得罪权贵,莫得罪大夫,李善长嘴角含笑的点了点头,“福伯,替我送送陈太医!”
“陈太医,请!”年逾七旬的李府管家 ...颤颤巍巍的在头前引路!
望着陈太医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李善长脸颊抽搐,低声呢喃道:
“若是老夫再年长几岁,今日非得被你陈太医的“医德” ...活活吓死不可!”
第 208 章 姚广孝:吴府闹“鬼”,小僧又岂能袖手旁观?
吴府“闹鬼”,李府“疗疾”,燕王府却仍在下着围棋!
沉默了良久之后,姚广孝凝视着两人之间棋子交错,却又黑白分明的棋盘,
“王爷,所谓天下为盘,苍生如棋,芸芸众生,又有谁能跳出这棋盘之外呢?”
“天下 ...苍生?”,神情复杂的摇了摇头之后,朱棣悠然说道:“天下有多大,苍生何其巨,大师 ...你怕是还未知晓!”
随手抛下了手里的棋子,朱棣豁然起身之后,竟负手在书房内缓缓踱步!
此时虽已深夜,朱棣双目却炯炯有神,不见丝毫疲态!
见此情景,姚广孝双眼缓缓合拢,不急不缓的拨动着手里的念珠!
直至过了良久之后,朱棣缓缓踱步的身躯蓦然停了下来,目光炙热的说道:
“直至今日,本王才得以知晓,咱们面前的这张“棋盘”,到底有多小!”
棋盘之内,不过区区方寸,而在这棋盘之外,还有更为广阔无垠的天地!”
“王爷,身处棋盘之内,又如何能够知晓棋盘之外的世界?”说着,姚广孝缓缓睁开了双眼,继续说道:
“世界之大,一生也难以穷尽,棋盘之外的世界,虽广阔无垠却又充满了未知!”
说着,姚广孝点了点面前的棋盘,幽幽的说道:
“佛语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王爷若想跃身于方寸之外,须先得成为这方寸之主,
若无法执掌方寸,王爷您...也不过是这棋盘之上的一颗棋子罢了,又何谈其它?”
长呼了一口气,渐渐平复了心中波澜起伏,甚至莫名出现的一缕亢奋之意,朱棣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沉声道:
“世界的确很大,大的着实令人难以想象,但 ...却无需花费无尽岁月,缓缓探索!世界之大 ,今日 ...却已被本王尽收眼底!”
此话一出,姚广孝手里缓缓转动的佛珠瞬时静止,双眼一愣之后,豁然起身,竟出现了少有的失态,“王爷,您 ...何出此言?”
提起架在小火炉上的茶壶,倒了一杯雾气翻腾的茶水之后,双手捧着茶盏,朱棣满是感叹的说道:
“若非亲眼所见,本王绝不相信 ...世间竟有此神物!
竟能将广阔无垠的世界,尽数录于一张地图之上!”
“什么?王爷您说的是 ...世界地图?”,极为惊诧的凝望着朱棣,片刻之后,姚广孝又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一城一地,一国一域,皆可绘制成图,但世界何其之大,我等凡尘之人哪怕穷尽三生,亦绝难将整个世界绘制成图!”
说完,一向淡然从容万事藏于心的姚广孝 此时竟颇有种荒缪之感,三角眼竟微微跳动,沉声道:“王爷,您是不是因压力甚巨,以至竟出现了 ...幻觉?”
“幻觉?你倒不如说本王突发癔症 或者说是大白天见鬼了!”自嘲一笑之后,朱棣的神情渐渐肃然,目视着乾清宫方向,
“若非此图出自显扬之手,若非本王异常详细的观摩了一番,本王又何尝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神物?”
“大师或许知道,本王平生一大趣好,就是深研地图,特别是北疆地图,于本王来说,更是了然于胸!
对于大明周边各国的分布,不说了然于胸,却也所知非浅!”
说着,朱棣缓缓上前两步,凝视着姚广孝满是复杂的说道:“但大师不知道的是,显扬那堪称神物的世界地图,比本王深研过的任何一张地图,都要更为精细,
精细到连异国他邦的一城一镇,都尽数罗列其上!”
沉默了良久,姚广孝极为感叹道:
“若非此言出自王爷之口,若非小僧深知王爷并非那信口妄言之人,小僧绝难相信,这世间 ...竟有世界地图的存在!
实因此事太过匪夷所思,甚至让小僧怀疑 ...自己是否身在梦中,做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梦魇!”
再次缓缓拨动手里的佛珠,姚广孝面露一缕疑惑之色,“刚刚王爷您说,若非此图出自那吴显扬之手,您绝难相信此图为真,
小僧不解,为何王爷您,竟如此笃信此人?”
闻言,朱棣面色极为复杂轻叹了口气,双手负于身后,幽幽的说道:
“人尽皆知,显扬出身奴仆,身份极其卑微,从未蒙学!
但,其展露出的才华..眼光..魄力..,却让本王既感疑惑 ...亦自叹不如!
此人其心之大,其志之广,其杀伐之心,本王亦远不及也!”
沉默了良久,姚广孝嘴角微微勾起,三角眼中一缕精光瞬时闪过,
“不瞒王爷,自此人蓦然列足于朝堂之日始,小僧就已留意此人,
或许小僧对其所知 仅仅只是皮毛,但小僧也不得不说,吴显扬此人,的确可称为当世之英才!
若王爷您,能结此人之心,得此人相助,又何愁大事不成?”
“怕是为时已晚!”,轻轻叹了口气,朱棣缓缓摇了摇头,双手捧起茶盏,幽幽的说道:
“知道么,本王最为懊恼最为遗憾之事,就是无缘于父皇之前结识此人,至此成为平生之憾事!”
“显扬此人虽只是弱冠之龄,为人亦不拘小节,但本王清楚,此人不仅极重情义 ...更重大义!
为人虽有贪财之举,却又能为了民族大义,视金钱如粪土!”
说到这里,朱棣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后面色复杂的说道:“也正是知晓了显扬的性格,本王才能攻其弱点,用异族三万颗头颅,换得那十万两白银!
大师你说,此人若不是为了民族大义,这三万颗异族头颅 ...于他又有何用?”
点了点头,姚广孝犹如智珠在握,成竹在胸道:“王爷不必挂怀,更不必引为憾事,此人,必为王爷所用!”
“哦?却是为何?”微微一愣之后,朱棣双眼蓦然圆瞪,“莫非大师有办法 ...能让显扬为本王所用?”
透着一缕莫测高深之色,姚广孝目视着吴府方向,幽幽的说道:
“吴府...乃原右相汪广洋之府邸,九族被诛,有鬼祟作怪,亦属常情!
出家人慈悲为怀,吴府闹“鬼”,小僧又岂能袖手旁观?”
第 209 章 吴忧:妖僧,怕是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好的 ...搅屎棍了
“...喔喔喔...”
“...喔喔喔...”
一道接着一道的鸡鸣声响起,原本漆黑的夜幕下已隐隐透出了一缕微亮!
吴府后院,十几位仆役分成三队,神情肃然的举着火把,不断来回巡视着!
而吴忧房门口,多福颇为壮硕的身材虽站的笔直,神情中却透着些许困顿之态,但一双眼睛 ..却仍在不断巡视着四周!
有着怪癖嗜好,白天喜欢站在太阳底下,晚上却喜欢身处黑暗之中的多寿,则背负着双手,干瘪瘦弱的身躯在黑暗中的各处角落时隐时现,
长相绝美的青萝,则身处吴忧房中,杏眼微微弯起,望着那脸颊处仍透着些许苍白的公子,透着一缕笑意,
“公子,没想到...您居然也会怕鬼呢!”
放下了手里的“秘籍”,望着窗外透着的一抹微亮,吴忧长长的松了口气,
继而看向了坐在桌旁 ...正在刺绣的纤细身影,嘴角微微勾起,“竟敢取笑你家公子,不得不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