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舅父他,仅仅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予以微不足道的惩处,最后还乘坐龙撵而回,这...这他娘的到底凭啥?”
“此事涉及诸多隐秘,有些为我所知,或许还有许多隐秘...便连我也一无所知,但,仅凭我所知道的...”
说到这里,朱棣眼中隐隐透着一缕失落,缓缓起身,背负起双手,凝视着梁柱,幽幽的说道,
“仅凭我所知道的一切,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换作我是父皇,对显扬的宠信,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始末因由,有些涉及皇室隐秘,有些事关天下社稷,甚至...事关我大明千秋万代,恕我难以言明,
别说他仅仅是痛揍了一顿驸马李祺,及身为堂堂秦王的二哥,休养几日便能痊愈,即便...”
“即便什么...”,瞳孔蓦然一缩,倒吸了口冷气的李文忠,虽已隐隐有所猜测,却因太过惊骇,以至实在是...难以相信!
缓缓转身的朱棣,凝视着满面惊骇之色的李文忠,嘴角微微掀起,幽幽的说道,
“即便吴显扬将我朱棣杀之,父皇他,或会因此而暴怒,或会悲伤欲绝,却仍然...也绝不会治其死罪!
若换作是我朱棣站在父皇的立场,也会同样为之,除非,父皇他甘愿放弃...霸绝天下的念头!”
第 354 章 即便大势操在手,做人...也得留一线!
“咚咚咚,爹,孩儿有事找您商量!”
正当卧病在床的李文忠因惊骇过甚,神情莫名的朱棣沉默不语,房中寂静到极点之际,
敲门声及李景隆颇为不忿之声,瞬时将明显处于失神状态的二人同时惊醒,两人对视了一眼,李文忠无奈的摇了摇头,
“让你在书房读书,你跑这来做甚?...还不给我滚进来!”
“见过四表叔,爹,四书五经实在是...实在是晦涩难懂,孩儿...孩儿实在是读不下去了!”
推开房门的李景隆,先是对朱棣行了一礼,看似满是不忿的与其父抱怨,实则眼神却始终停留在朱棣身上!
自家儿子打的什么主意,意欲何为,李文忠又岂能不知?当即深吸了口气,强撑着病体厉喝道,
“混账东西,四书五经也好,兵法典籍也罢,均有其精髓所在,皆有其用武之地,又有何不同?”
朱棣虽然年轻,却素来沉稳多智,李景隆的想法,更是一眼便能猜透,虽有心帮忙做个顺水人情,
但一来朱棣并不清楚始末缘由,从李文忠之前话语中的遮遮掩掩来看,此事,当另有隐情所在,
在不知详情的情况下,轻易横插一脚,不符合他朱棣谋定而后动的行事风格,
二来,也是顾虑与吴忧之间的关系,不想给吴忧一种自己拉偏架,因亲而废谊之感!
见四表叔点了点头之后,竟端起茶盏坐一旁淡然饮茶,李景隆眼底虽掠过一缕失望,却并不甘愿就此而放弃,
虽说将既无奈又悲愤的目光,转向了脸色苍白的父亲,但李景隆的眼角,却时刻关注着四表叔的一举一动,
“爹,虽说四书五经及兵法典籍均有其精髓所在,然通读四书五经,乃是从文,
孩儿自幼专研兵法典籍,乃是为了从武,并立志征战沙场,建卫霍之功啊爹,
再者说,即便孩儿有心弃武从文,也万万读不进那让孩儿一看 便为之头晕目眩昏昏欲睡的四书五经啊!”
被区区一颗人头,差点吓成痴呆的人,建卫霍之功?
面色古怪的打量了一眼昂首挺胸,看似竟颇有一种英武之态的李景隆,眼角轻跳了几下,若不是还有些话要与李文忠私下里交代,自顾饮茶的朱棣,此刻已然转身离去,
同样眼角为之狂跳的李文忠,看了一眼神情古怪的朱棣,颇有种无地自容之感的李文忠,颤颤巍巍的抬起了右手,怒指着神情傲然的李文忠厉喝道,
“卫霍之功卫霍之功,你他娘的在家吹嘘也就罢了,若是传了出去,你不要脸,我李文忠...我他么要脸!
滚,给我即刻滚去书房,我给你五天时间,必须将论语通篇背下来,否则...别怪我这当老子的棍下无情!...滚!”
事关自身前途,面对自家老子的暴怒,李景隆虽然缩了缩脖子,却又瞬时梗着脖子质问道,
“四表叔也不是外人,孩儿有话就直说了,爹,您到底怕那姓吴的什么?
想昨晚上您在万花楼二楼厢房中,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满身的英雄气概,让孩儿随您下楼,还让孩儿跟您...跟您多学着点,
孩儿热血沸腾的跟您下楼,原本想着能看爹您人前显圣,结果,也不知那姓吴的在您耳旁嘀咕了一句什么,竟让您变成了缩头...竟让您将刚刚拔出头的刀,又给缩了回去!
爹,孩儿不明白,您征战一生战功卓著,大功于朝,对舅公也是忠心耿耿,咱家又是皇亲,远非国戚能比,
爹,您堂堂皇亲,功勋卓著的堂堂曹国公,您...到底怕那个姓吴的什么?”
望着双眼通红,明显已失去了理智的长子,又见原本淡然饮茶的朱棣,不知何时已放下了茶盏,眼中竟也涌出了浓浓的好奇之色,
本就心惊肉跳的李文忠,生怕再因自己的厉声暴喝,会加剧了长子的失态,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
脸颊一阵抽动之后,本就惊惧不已的李文忠,竟强行挤出了一抹慈爱之色,对李景隆招了招手,语气无比温和的说道,
“唉,傻孩子,你怎的到现在,竟还没理解为父的一番苦心?为父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呢喃了一声,缓缓坐在床榻边缘的李景隆,眼中满是茫然之色!
虽面色煞白,李文忠却强撑着缓缓起身,脸颊微不可察的跳动了几下,满是“慈爱”之色的摸了摸长子的脑袋,
“傻孩子,爹向来最疼的就是你,将来,曹国公爵位也是由你继承,曹国公府的门面,也得靠你来撑,
九江你说,爹所做的一切不为了你...又为了谁?”
“爹,您疼孩儿,孩儿自然明白,但你既知孩儿心存宏伟抱负,立志建卫霍之功,为万世所敬仰,却又为何非逼着孩儿,读什么四书五经,行孩儿所不愿为之事?”
而且,昨晚上您在万花楼二楼厢房,当时那可着实是英姿勃发煞气逼人,可下楼之后面对那姓吴的,却为何像换了个人似的?”
说到这里,李景隆眼中既有孺慕之态,但更多的却是浓浓的疑惑,极为迫切的想知道...让李文忠感到心惊肉跳的真相,
“爹,您身体向来强健,昨晚上的胃口也是一如往常,吃了五斤炖羊肉,孩儿不解,您昨晚上的前后变化为何如此之大?
昨夜又为何突然惊惧倒地,为何旦夕之间就已卧病在床?
并且醒来后即刻令人将那姓吴的 所提出的两倍税银,一大早送去应天府衙缴纳了也就罢了,
又为何非得逼着孩儿,在书房研读四书五经,爹,这一切...您到底究属何意啊?”
闻言,嘴角含笑,满脸“慈爱”之色的李文忠,用眼角余光撇了一眼不远处,看似正在淡然品茶,实则身体却是下意识的微微前倾,早已竖起了耳朵的朱棣,
手掌在长子头上轻轻抚摸的李文忠,强忍着一巴掌将其拍翻在地的冲动,话语极为温和的说道,
“傻孩子,爹一生征战沙场,所遇凶险所受伤势何其多也,就好比英年早逝的开平王常遇春,想当年是何等健壮,还不是因为旧伤发作,说走就走了!
爹旧伤蓦然发作,以至突然卧病在床,又有何奇哉?”
“至于爹率众亲赴万花楼 直面吴学士前后的极大变化,是为了借此事让你明白一个道理,即便大势操在手,但,做人...也得留一线,
爹既然已将吴学士镇住,又何必还要咄咄逼人?你说是不是?
爹这般做,也不过是为了给吴学士留个面子,保全其颜面罢了!”
第 355 章 李文忠:龙章凤姿,天日之表,可惜,晚生了几年!
一番和颜悦色的说词,柔情似水的抚摸,心惊肉跳的李文忠,终于将临近失控的长子,给强行安抚下来,
见长子眼中的血丝缓缓褪去,颇为扭曲的五官,也渐渐恢复了常态,长松了口气的李文忠,生怕李景隆再次提及吴忧在其耳旁提及的八个字,
满是“慈爱”之色的再次揉了揉李景隆的头发,极为温和的说道,“九江,若是你没啥事的话,就先出去吧,爹还有些事和你四表叔聊聊!”
“爹,四表叔,那你们聊,我先出去了!”,然而点了点头,刚站起身的李景隆,却在其父心里刚长松了口气之际...
微微一愣之后,眼中再次泛起血丝的李景隆,竟又再次坐了下来,还是原来的位置,也还是原来的姿势,
“爹,您的良苦用心,孩儿如今已然明白,也定当谨记于心,今后亦自当向您学习大度容人之道,
四表叔也非外人,孩儿也无须遮掩,咱家万花楼每年的进账尚可,区区税银即便翻上一番,也自无不可,但...”
说到这里,原本神情还算正常的李景隆,眼中的血丝竟又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添,
而原本舒展开来的五官,也再次扭曲,原本松了口气的李文忠,望着这一幕,瞳孔再次一缩,想要故技重施,
可他颤颤巍巍的手刚刚抬起,便被眼疾手快的李景隆一把握住,夹在了腋窝下,“爹,您的手好凉,孩儿给您暖暖!”
{这小子,平日里虽然举止轻佻,浮躁不堪,难以成大器,可这份孺慕之情,倒也极为难得,
这小子虽不成器,好歹总也是一家人,冲着这份孝心,便帮他一把吧,无论能不能成,总归得试上一试,
再者说,显扬虽嫉恶如仇,行事刚烈霸道,却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主!}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一旁看似淡然饮茶,实则竖起耳朵的朱棣,微微一愣之后,不由的暗自点了点头,对李景隆也不免高看了一分!
然而,暗自决定帮衬一把的朱棣,刚打定的主意,随着李景隆接下来的话语,又顷刻间烟消云散,眼角隐隐泛起泪光的李文忠,也随之蓦然瞪大了双眼,
“爹,您放心,即便你现在就那么去了,孩儿继承曹国公爵位,也定会将曹国公一脉,发扬光大,光耀门楣,
绝不会就此蒙尘,更不会令您这第一代曹国公...泉下蒙羞!”
说着,李景隆用力的拍了拍自个儿胸膛,极为郑重的说道,“爹您乃一代军帅,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身为您的儿子,自当继承您的衣钵,并青出于蓝胜于蓝,
四书五经之事,今后爹您也别再提了,孩儿这就回书房研读兵法典籍,待晚上再磨练武艺,
孙子兵法,孩儿如今已能倒背如流,如今正在钻研尉缭子兵法韬略,待到孩儿学业有成,灭残元,收高丽,建卫霍之功,一鸣而天下惊,为万世所敬仰传唱之时...
爹,您将会为自个儿身为大明传奇战神李景隆...之父,而深感为荣,
而我曹国公府一脉,也必然与国同寿,万世传承!”
唉,若换着是我朱棣,摊上“大明传奇战神”这么个孽子,只怕也得和文忠表哥一般,瘫在床上啊!
年纪轻轻,竟这般能胡吹猛侃,并且看这小子满脸潮红的模样,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自个儿,绝对是...坚信不疑!
满是同情之色的看了一眼双眼圆睁空洞无神,望着自家儿子发愣的李文忠,未免李文忠太过尴尬,也未免自己尴尬,缓缓起身的朱棣,拱手抱了抱拳,
“表哥你身体不适,该静心调养,我先告辞了,对了,弟给你带了支年份颇长的人参,药效颇佳,表哥不妨一用!”
回过心神,心中长松了口气的李文忠,面露感激之色的拱手回了一礼,“表弟有心了,近日即将就藩大都,本就诸事繁忙,竟还专程过府探望,文忠感激不尽!”
而对于即将就藩大都,却因李景隆蓦然进入卧房,以至朱棣尚未来的及言明之事,李文忠自然也是心中有数,
但聪明人之间,无须把话说透,更讲究个不露声色,即便是帮了别人,也不能说的太过明显,如此,即保全了对方的颜面,也能将人情...最大化,
“四表弟,你即将添掌大都,镇守边疆要塞,表哥有几位不成器的老部下,任职大都以来,统兵作战还算勇猛,还望表弟能予以照顾,
待明日我会给他们去信一封,让他们谨遵军法,谨遵帅令,若有谁胆敢阳奉阴违,不听使唤,或有违军法,你该训则训,该打则打,该杀则杀,无须以兄为念!”
“棣虽说出身天潢贵胄,却因年少德薄,又蓦然肩负如此重任,原本颇有些惴惴不安,如今有了表哥的鼎力支持,弟...将再无顾虑!”
“文忠的身体不争气,想来表弟临行之际,难以相送,文忠在此祝表弟扬威漠北,建盖世功勋,传万世威名!”
拱了拱手,送给了朱棣一份顺水人情的李文忠,那颗因长子失态而七上八下的心,也暂时得以安宁,
长吐了口气,李文忠对一旁的长子微微摆了摆手,“九江,为父身体不适,难以起身相送,你替为父送送你四表叔!”
“表哥你好生调养,待病愈康健,还望来信一封告之,以安弟心!”,诸事已毕,朱棣拱了拱手,在眼中隐隐透着一抹期翼之色的李景隆相送下,大步离去!
“龙章凤姿,天日之表,与当今太子储君相比较,倒是各有所长,难分伯仲,
只可惜,晚生了几年,仅凭这一点,可为雄藩,难为雄主!”
望着渐行渐远龙行虎步的身影,面色苍白的李文忠低声呢喃了一番,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
“禀公爷,吴学士求见!”
然而前来禀事,躬身伫立于房外的家丁短短一句话,却让病体难支刚准备躺下 好生调养的李文忠,瞳孔一缩之后,豁然坐了起身,
心惊肉跳的沉吟了片刻,浑身已然紧绷的李文忠,脸色极为惨白的暗自呢喃道,
姓吴的阴魂不散,竟又追入府中,...到底意欲何为?莫非,竟还想以当年之事...要挟自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