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流逝的七年,的确让人为之惋惜,虽说与民养息,恢复国力,但,又何尝不是给对手留下了一线生机?
若不在兵锋最盛之际,扫平四方蛮夷,待到开国这一批百战余生的老帅,一一迟暮,一一辞世,兵锋...岂有今日之锐利?
倘若有一天,原本奄奄一息的对手,却因喘息之机而死灰复燃,倘若有一天,强弱易主,攻守易位,岂不是...悔之晚矣?”
说到这里,剑眉微挑的吴忧,双眸爆裂出前所未有的狂热,以及丝毫不加以掩饰的野心,斩钉截铁的说道,
“外用兵,内养民,两者之间虽不能说毫无关联,但其实关联得分两种,
一种是穷兵黩武,越战越穷,百业凋敝,民不聊生,...为何?皆因对外族太过仁慈,一味怀柔,
为了所谓的虚名,即便获得胜利,不仅不盘剥压榨,反倒是各种帮衬,奢望异族为之感恩戴德,
另一种则是越战越强,无限扩大我大明疆域国土的同时,也能使我大明国力无限膨胀,
同时,也无须使我大明百姓勒紧裤腰带,去支撑一场为战而战的战争,
只需做到一点,将所谓的仁慈抛进泥巴坑里,不为虚名所累,一切以我大明的利益为尊,以我大明百姓的利益为唯一,那么,这一切...必将成为现实!”
因吴忧的一番话语,竟蓦然感到热血沸腾的李文忠,深深的看了一眼双眉斜飞入鬓,极具英气的吴忧,
沉默了片刻,待到平缓了心中起伏极大的心绪,李文忠方才满是感叹的说道,
“以往我李文忠时常感到疑惑,为何,圣上竟如此宠信于你?为何,太子储君近来的变化竟也如此之大?
直至今日与你一番推心置腹的畅谈,方才彻底明白,你吴显扬与圣上...其实是同一类人,同样的刚烈,同样的霸道,也同样的爱民如子,
唯一不同的是,你吴显扬将血腥杀戮之事,及身后名,赤裸裸的摆在桌面上,并视之为粪土,
而圣上,虽雄才大略,可身为一国之君,却难免被名声所累,为此也多了许多顾忌,
而之前的太子储君,虽说英明睿智待人宽厚,却因受儒家影响,颇为偏向文治,于杀伐之事,向来颇为顾忌,
可自打你横空出世,太子近来的变化之大,着实令满朝上下为之侧目,亦令我等将帅...欣喜若狂,较以往,也更为敬服,同时,对我大明的未来,也多了太多太多的期待!”
原本说几句就打算走人的吴忧,却因两人心意相通,观点相同,话语太过投机,以至侃性大发,喝了口茶水,理直气壮的轻笑道,
“于个人而言,人不狠站不稳,于国而言,亦是如此,若事事讲究脸面,则事事吃亏,若想吃个饱吃个够,须得脸厚心黑胆大手毒,缺一不可!”
脸厚、心黑、胆大、手毒?
微微一愣,李文忠轻笑着点了点头,端起茶盏低头品茶,然眉头微皱,顿生万千思绪,
旁的不提,从昨夜之事来看,你吴显扬的确将心黑胆大手毒,贯彻的极为彻底,为达目的,可谓是手段迭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然目的达成,却又见好就收,功成身退!
昨夜锋芒毕露,与人剑拔弩张,今日却又能登门拜访,与昨日之对手谈笑风生冰释前嫌,可谓将“脸厚”二字,诠释运用到极致!
不过,李文忠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人若是同时具备这几点,当有成为一方枭雄巨擘的极大潜力,就如同当年的陈友谅一般!
若是一个帝国具备这几点,抛开一切束缚,则必然成就一番...霸业!
搁下茶盏,李文忠身体前倾,嘴角含有一缕莫名的笑意,有感而发道,
“显扬啊,得亏你是生在大明,否则,依照你这霸道到极点,于异族而言,也冷血到极点的言论...
若是你生于儒风最盛,自诩为天朝上国的的大宋,即便朝堂上有你立足之地,与你的性格观点,也唯有郁郁而终的结局!”
闻言,嘴角缓缓掀起的吴忧,极为蔑视的摇了摇头,
“天朝上国?被周边异族轮番按在地上摩擦,称臣呐贡的大宋...也配?纯粹就是个任人宰割的货!
什么是天朝上国?得战而能胜,胜而敢杀,男女老幼,皆可屠之,凡是和我作对的敌人,一概诛灭,不留丝毫余地!
凡我看中的地面儿,不管你愿意不愿意,皆得为我所有,倘若不服...斩尽杀绝!
一句话,于国而言,我可以选择不动你,但我随时有能力...平了你,
唯有如此,方有资格称之为...天朝...上国!”
第 361 章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难为我所用,便该...尽早除之!
“显扬啊,你,可知打天下,需同时具备哪些条件么?”
眼中透着无法言语的震撼之色,凝视着吴忧,眼角直跳沉默了良久,李文忠竟极为感叹的问出了一句题外话!
微微一愣,嘴角微微掀起的吴忧,提起茶壶给两人添了些许茶水,继而端起茶盏,悠然的品了口极品红茶之后,方才不急不缓的说道,
“照晚辈看来,打天下,首先得从上到下...一条心,特别是领头之人,必须得雄才大略,大肚能容,胸有万千丘壑,同时又杀伐果断,
其次,无论文武,手中须得有人才,文能安定一方,武能征战天下,文武同辙,刚柔并济,方能越战越强,
常言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欲征战天下,须得钱粮充沛,家中有粮心不发慌,如此,再无后顾之忧!
然,只需同时具备了以上两点,钱粮之事,也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罢了!”
“以上三点成就大事最为重要的条件,的确可称的上是...一针见血!”,点了点头,端起茶盏的李文忠,凝视着手中的红茶,仿佛似有所感,又仿佛意有所指,
“照我看来,显扬你刚刚所言及的三点重要条件,乃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起事之头领若是雄才大略,胸有万千丘壑之人,则自然不乏贤臣猛将前来投靠,
贤臣多,则地方稳,地方稳,则钱粮充沛,猛将多,则地盘也随之无限扩张,地盘越大,则前来投靠之人则更多,钱粮...自然亦随之增加,
如此,自然便生成了良性循环,不仅越战越强,更能无往而不利,继而,...定鼎天下!”
停顿了一下,搁下茶盏身体豁然前倾的李文忠,死死的凝视着吴忧,眼含一抹不加掩饰的庆幸之色,
“论及心胸,韬略,论及杀伐果决,刚柔相济,论及不择手段,不计脸面,却有进退有据,张弛有度,再算上弄钱的能耐,
一句话,若论及成就大事的条件,你吴显扬尽数具备,也幸得你晚生了十几二十年,否则...”
说到这里,征战一生英武不凡的李文忠,瞳孔蓦然一缩,喉结微微耸动了一下,方才凝视着吴忧继续说道,
“若是你吴显扬早生个十几二十年,以你的天纵奇才,成就一番大业自不必说,
同时,你也必然会成为舅父不...成为当今圣上,成为我等这方势力最为可怕的对手,比之当年的陈友谅,有过之而不不及!
即便是以今上的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最终鹿死谁手,尚还犹未可知!”
“...噗...”
“忠叔如此高抬于我,欲置显扬于险境乎?”
被李文忠如此之高的一番评价,双眼瞬时瞪的溜圆的吴忧,瞬时喷出了口中的茶水,竟脱口而出了一句半生不熟,让他自个儿都感到肉麻的古文!
“高抬?不,此乃我李文忠真心之言,自问绝无掺杂半点水分,至于置你于险境...”,说到这里,李文忠轻笑着拍了拍肉眼皆颤的吴忧肩膀,悠然道,
“你称某为叔,某视你为侄,此刻房中仅有你我叔侄二人,出的我口,入的你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不过是道出了几句肺腑之言,何来置你于险地?再者说...”
说着,李文忠端起茶盏,品了口茶之后,嘴角含着一缕莫名的笑意,幽幽的说道,
“再者说,于你吴显扬来说,若说区区一番言词,能让你顿生俱意,那也未免太小觑你了!
更何况,别说刚才的那番言论,不过是某的一番假想,即便为真,依照圣上的性格,也定不会杀你,只会朝思暮想,将你引为己用,
就像当年被圣上赞誉为当世奇男子的王保保一样,若他肯归顺,圣上定会大用其才,绝不致使埋没,可惜此人已逝,徒令圣上为之遗憾,
于魏国公而言,欲一雪前耻,也至此成为奢望!”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是你还不知道锦衣卫的厉害,
只怕用不了多久,你李文忠与小妾胡搞蛮搞昏天黑地,摆的什么姿势,用不了一天,搞不好都得绘制成图,搁上老朱的龙案!
老朱,幸亏我还没老婆,要不然...算了,今后必须得防着点,
走路没声,喜阴暗,多寿...不会是你吧?}
脑洞大开的吴忧,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夜深人静,老朱端坐龙案前,神情肃然的翻看着一堆难以言语的图纸,或许偶尔还得神情怪异的点评两下,
想到这里,顿时鸡皮疙瘩暴起的吴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莫非你吴显扬也认为大明招降王保保失败,乃是一个天大的遗憾?”
见吴忧眉头紧锁,修长的手指,不断的摩挲着下颌,神情莫名,顿时让李文忠产生了误会,言语中也隐隐蕴含着些许不忿!
“遗憾?的确遗憾,我吴忧遗憾的是,为何,...不他么早点弄死他!”
冷笑了一声,曾不止一次听闻老朱面露惋惜之色提及王保保的吴忧,无奈的摇了摇头,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满朝能征善战的将帅林立,何曾缺他一个王保保?
既然千方百计欲求而不得,便该不计代价的尽早除掉,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家人的残忍,
王保保蓦然暴亡,不说摆上几桌,喝上几杯庆祝一番也就罢了,遗憾个啥?又惋惜个啥?
岂不知彼之蜜糖,吾之砒霜,...死的好!”
“...嘭...”
吴忧话音刚落,双眼闪烁异彩,顿感知己当面的李文忠一拍桌案,发出了一阵极为爽朗畅快的大笑,
一扫埋藏心底多年的郁结之气,重重的拍了拍吴忧的肩膀,中气十足的大喝道,
“说的好,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大明皇朝,横行沙场能征善战的将帅,多如牛毛,又何曾缺他区区一个王保保!
显扬啊,你我年岁虽相差破大,但你吴显扬的脾性观点,却极为对我李文忠的性格,你我...当为知己!
虽说你我相识不晚,却是迟了些许,若早知你的为人,你我当把酒言欢才是,又岂能有昨夜的那场意气之争!”
第 362 章 看似人畜无害之人,一旦出手,定是冷酷、残忍、无情!
“所谓不打不相识,不争难相知,若是没有昨晚的那场意气之争,又哪来今日的这场倾心相交?忠叔,您说对吧?”
望着对面丰神俊朗英姿勃发,嘴角蕴含着淡淡笑意,异常温和的吴忧,
李文忠实在难以将面前之人 于昨夜强势凌厉煞气逼人的吴忧联想到一起,摇了摇头感叹道,
“你小子,于对手而言,狠起来锋芒毕露,丝毫不留情面,可于知己良朋而言,却又让人如沐春风,谦虚、厚道,犹如换了张面孔!”
“于真心认可的朋友而言,我吴忧唯有真心相待,绝无半点龌龊之心,
于对手而言,只要无损国家利益,不伤及平头百姓,些许攻讦,我吴忧也懒的与其计较,
于大奸大恶,眼中只有利益,行事毫无底线之人而言,那么,我吴忧并不介意化身修罗屠夫,灭其满门,老幼不存!
也并不介意用奸佞之徒的鲜血,好好洗涤一下这个世道,让这个世界...多些阳光,少些黑暗,多些公道,少点不平!”
虽说吴忧嘴角含笑,话语温和,一副谦谦君子风范,但对于识人无数的李文忠而言,这种人...才犹为可怕,
平日里看似人畜无害,可一旦你触及他的底线,顿时便能露出利爪獠牙,等闲不下手,下手...便再不给你翻身之日!
就好比蓝玉所收义子蓝雄,虽未亲手残害孩童,却暗行包庇之举谋取钱财,竟被面前之人,率众追入永昌侯府,直面蓝玉寸步不让,可谓强势霸道,
若非蓝玉亲自动手给了蓝雄一个痛快,绝对免不了到西市刑台上走上一遭,也绝对是骨肉分离,极尽凄惨之能事,死无全尸的下场,
亲历昨夜之事的李文忠,丝毫不怀疑,即便是蓝玉极力阻拦,然面对彼时暴怒之极的吴忧,也唯有退避三舍,
否则,依照吴忧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脾性,即便身处永昌侯府,也定会毫不犹豫的拔刀相向,绝不会有丝毫顾忌!
想到这里,本就有一天大把柄攥于人手的李文忠,眼神蓦然闪烁的端起茶盏,心底忍不住一阵庆幸,
庆幸曹国公府历来所行之事,尚有分寸,虽说开了座妓院日进斗金,却从未有过盘剥压榨百姓之举,更无仗势欺人无端残害百姓之举,于行事亦正亦邪性格乖张的吴忧而言,尚还一切好说,
否则,此刻坐在自个儿面前的,绝不会是这个谈笑风生从容和善的吴忧,而是有圣上为之撑腰,极具底气,行将吃人的...修罗判官!
虽说如今已然和吴忧冰释前嫌,恩怨尽消,自己的“心病”也已然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