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再次被手下牢牢摁住双肩,膛目结舌的刘三宝,解雨臣嘴角一抽,仰首仰天,幽幽的说道,
“指挥使大人严令,凡有关吴学士之事,凡形迹可疑之人,绝不可掉以轻心,须得事无巨细,一律上报!
所以,抱歉了,你得跟我的手下...走一趟,指挥使大人他,定然要亲自盘问于你!”
第 377 章 泥鳅化龙,丢脸么?...用的着修饰?
马车上,与涂节同乘一辆马车的吴忧,微眯着双眸靠在车壁上,若不是掌心里缓缓转动的两枚金黄色橙子,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而一旁看似同样正在闭目养神的涂节,衣袖里的手指却不停点动,随即,眉头越皱越深,继而缓缓睁开了双眼,张了张嘴好似正准备说些什么,
然而,看了一眼吴忧之后,面有无奈之色的涂节,微微摇了摇头,正准备再次合上双眼,吴忧手中缓缓转动的两枚橙子,却突然顿住,
“想说什么就说,想问什么就问,不必扭扭捏捏!”
微微一愣之后,涂节瞬时坐直了身体,拱手抱拳神情肃然道,
“大人,属下粗粗算了一下,应天府下辖八县,若是疏通河道,挖沟修渠,铺路搭桥等一切花销,皆由我应天府衙出银子,只怕...力有不逮吧?
再者说,做这些事儿,依照惯例,户部得负责下拨八成所需费用,咱们应天府衙,仅需掏出两成费用即可,
更何况,自商周以来,历经历朝历代,徭役早已成不可动摇之根本国策,从未听说给徭役民夫发放工钱之事,
大人虽一片拳拳爱民之心,然此事太过重大,一旦开了先河,打破以往定制惯例,今后朝廷征调民夫例行徭役之事,工钱...发是不发?
若如大人一般发放工钱,则所需银两...必然甚巨,若循惯例,徒使徭役,不发工钱,然有了大人所开先河在前,徭役民夫...又岂能甘愿?
大人,请恕卑职直言,咱应天府掏工钱事小,但事关今后如何征用徭役之事,...却事关重大,还望大人慎之又慎,三思而行啊!”
“呵呵,好一个历朝历代以来,徭役已成历代朝廷不可动摇之根本国策,好一个从未听说过...给徭役发放工钱之事,
真真是理直气壮,义正言辞,更难得的是,竟还能如此振振有词!”
微微抬起了一丝眼帘,剑眉微挑的吴忧,嘴角泛起了一抹嘲讽之色,继续说道,
“征调民夫服役,虽历经千年有余,早已成历朝之根本国策,但,就是不知,历朝历代于无数农户,于万千徭役民夫,...问心无愧否?
自古以来,国之税收,近一大半来自农户缴纳赋税,什么人丁税田亩税五禽税割头税打渔税,还有他么什么饮水税剩女税农具税等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苛捐杂税,
就差晒太阳没收税,喘气没收税,喝东南西北风没收税,吃饭放屁没收税了,
话说回来,若不是因为打渔税,人家陈友谅好好的一位渔民不当,吃饱了撑的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造反?
搞不好现在还好生生的泛舟江上,白天亨着小调撒网扑鱼,晚上搂着婆娘风流快活,这日子...他不香么?”
虽说吴忧看似平静,但涂节与其相处了这么久,早已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一旦吴忧情绪波动过大,...就极其容易跑题,
但身为下属,涂节就算再蠢,也不至于来上一句:大人,咱俩谈论的是,该如何征用徭役的问题,而不是谈论陈友谅打渔的往事,您...已离题百里有余了!
“大人所言不错,若不是苛捐杂税太甚,陈友谅想来还在湖面上打鱼,张士诚想来亦还偷偷摸摸的到处贩卖私盐,而圣上...”
提及开创了大明皇朝的朱元璋,一时说溜了嘴的涂节赶忙打住,颇有些心虚的瞄了一眼眼角蓦然一跳的吴忧,赶忙站起身,
即便于马车内蜷缩着身子,涂节亦面向皇城,恭恭敬敬的躬身抱拳行了一礼,神情肃然道,
“而咱们的圣上,乃紫薇下凡,左手主乾坤,右手主阴阳,真龙命格,生来不凡,即便没有苛捐杂税所逼,也早已注定了圣上,必然开创大明皇朝,执掌天下!
至于渔夫陈友谅,私盐贩子张士诚之流,只不过是地上走兽,只能雄霸一方,称雄一时,最终唯有...老死山林一途!
而九天真龙则不同,静,则风平浪静,海晏河清,动,则风雨雷电,地裂山崩,改朝换代于九天真龙而言...不过是等闲之事!”
掌中玩物豁然一停,眼角直跳的吴忧,缓缓睁开了双眼,上上下下将神情肃然的涂节打量了一番之后,
眼底掠过一抹调侃之色的吴忧,再次转动起两枚橙子,幽幽的说道,“老涂啊,要不,若是哪天圣上召我,我顺便替你将刚刚的这番话...转达一下?
否则,岂不是叫明珠蒙尘,白璧失色?”
“别,大人您...千万不要!”
“...为何?”,望着眼中透着一抹慌乱之色的涂节,吴忧一挑剑眉,明知故问道!
“因为...因为圣上他...他乃一代雄主,根本...根本就不吃这一套!”,面对吴忧似笑非笑的目光,支支吾吾颇有些心虚的涂节,瞬时涨红了脸!
“呵呵,你老涂...倒是个明白人!”
淡淡一笑,吴忧缓缓斜靠车壁上,双眸再次眯起,沉默了片刻,幽幽的说道,
“圣上出身,乃天下人尽皆知之事,过往经历,最后结果,于圣上及天下人而言,本就是最为荣光,最为传奇之事,
若是过于修饰,如唐朝李家攀老子李耳为祖,不仅落了下乘,反倒沦为后世笑柄,为世人所不耻!
试问,圣上何等的霸道雄才,堪称万古唯一的人物,岂会行掩耳盗铃,欲盖弥彰,背祖弃宗之极为令人不齿之事?
当年老学究宋濂绞尽脑汁,欲替圣上攀朱熹为祖,呵呵...结果如何?”
涂节张了张嘴,正待开口附和,然而吴忧微微摆了摆手,满是感叹的说道,
“老涂啊,你想想,因苛捐杂税太甚,竟激使原本在湖泊里打渔的,挑着扁担偷摸卖盐的,端着破碗四处要...四处化缘的,
高吼一声,你不让俺活,俺也不叫你好过,继而揭竿而起,犹如烈火烹油,纷纷投入了起义洪流!
而汉高祖刘邦又为何反秦,天下谁人不知?若不是徭役太甚,试问,...秦末有他刘邦什么事?”
第 378 章 马车上是不是拉彪子了?是不是上我句容县...卖来了?
“大人,汉高祖刘邦当时押送的那帮徭役,那可是为了修长城,做的乃是苦,此去是九死一生,因此逃亡者甚多,
但大人您征发徭役,是为了疏通河道,挖沟修渠,塔桥铺路,乃是为解民之所需,
说穿了,您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他们自个儿,又岂能与...秦之苦徭相比?”
闻言,吴忧掌中的两枚橙子顿时停止了转动,继而手掌缓缓紧握,满是嘲讽道,
“所以,咱们便能理直气壮的要求农户,自筹干粮衣被,给我甩开膀子玩命的干?而咱们,左手拿个小皮鞭,右手端着一盏茶,哪个偷懒抽哪个?
最后,本府名有了,钱省了,事,竟他么还给办成了?”
“大人,您先擦擦手!”
望着吴忧掌中心的两枚橙子缓缓变形,继而从手指缝里流出的金汁,眼角一跳的涂节,赶忙掏出了一张手绢,继而话锋陡然一转,神情肃然道,
“不论大人做何决定,身为您的下属,必定为您赴汤蹈火,您说怎么做,属下就怎么做!
若大人真有粗茶淡饭采菊东篱的那一天,大不了属下与大人您...毗邻而居也就是了!”
接过手绢擦了擦手,吴忧随手又从一旁拿过两个橙子,嘴角泛起一缕莫名的笑意,幽幽的说道,
“朝看日出,晨钓湖泊,午锄地垄,傍赏栖霞,小酒就小菜,横挪螺蛳壳,
说来,于你我而言,好似万般无奈之下才能屈就的日子,于无数人而言,反倒是无比为之向往,堪称梦寐以求的神仙日子!
看似天下农户,尽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粗茶淡饭,悠然南山的日子,
实则,若是赋税、徭役这两座压在无数农户身上的大山,挺立而不倒,农户就连喘个气,都他么难上加难!”
就在涂节面露尴尬之色,无言以对之际,一行人于傍晚时分,赶到了目标所在地,葛风轻轻敲了敲车窗,沉声禀报道,
“大人,句容县到了,是否直接前往县衙?”
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望着不远处的城门,吴忧微微摇了摇头,“不必了,找个客栈歇脚便可,本府倒要亲眼看看,这位被吏部评为中上,批语为肯于任事,治民妥善的句容县令,是否名符其实!
通知弟兄们,分批进城,待进城后再行汇合,否则,咱们这一大帮子人,想不引人注目也难!”
“是,大人!”
片刻之后,随行的应天府衙役,除葛风留下亲自驾车外,余者尽皆分散而入句容!
然而,余者尽皆顺利入城,唯有吴忧所乘马车,却被突然冒出来的三位县衙衙差所阻,“站住,尔等何人?做何营生?前往句容何干?”
微微一愣,身材魁梧壮硕的葛风,赶忙勒住缰绳,指了指一旁手持长枪,立于城门两侧的守门军士,神情不善的质问道,
“即便进城须盘问,也轮不着你来盘问我等吧?”
“少他么废话,看见爷身上的这身衣服没?爷乃县衙公门中人,问你什么,就老老实实给爷交待什么!”
说着,衙差上前一步用力戳了戳葛风的肩膀,又掂了掂手中的锁链,极为嚣张的低喝道,
“别以为你块头大,就他么胆敢跟爷这般嚣张,你他么若是不识相,牙敢崩半个不字,可别怪爷爷不讲情面,...将你这棒槌锁了去!”
然而,还不待神情蓦然阴沉下来的葛风言语,衙差竟单手叉腰,手指马车喝问道,
“说,马车遮的这般严实,是不是拉了哪家妓院的婊子,上我们句容县...卖淫来了?”
“大胆,你这狗才,竟胆敢...”
“...阿风!”
随着马车内一道平淡至极的声音传出,瞬时让双目圆瞪,三尸神暴跳的葛风,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呦呵,不是婊子,竟他么是个兔相公,皮肉倒还白净,就是这年纪大了点,难怪这傻大个遮遮掩掩,百般推诿!”
年轻时曾有白面书生之称的涂节,掀开车帘正准备下车,蓦然听闻这语调极其怪异的兔相公之称,顿时浑身一震,一脚踩空,
幸得葛风眼疾手快,在涂节即便面朝下,一头栽倒在地的危急关头,一把将涂节横抱而起,
而紧闭双眸的涂节,自然也是下意识的一把搂在了葛风粗壮的腰上,画面...就此定格,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仅让路过的行人为之侧目,衙差更是极尽嘲讽之能事,“看来爷的这双招子果然锐利,竟果真是个兔相公,真可谓是杨柳觅春风,横卧汉怀中啊!”
“二老爷,已经没事了,您...您可以下来了!”
面色潮红,青筋暴跳,气愤至极也尴尬至极的葛风,赶忙扳开了牢牢扣在自己腰上的手指,将尚未回过神的涂节放了下来,
而不欲显露行藏,原本双眸微眯,眼含戾气的吴忧,将将掀开一缕车窗帘纱,便看见了这极其辣眼的一幕,
一把松开车帘,眼角直抽的吴忧,仰天轻叹了口气,极其无语的低声呢喃道,
“让你下车打发拦路的小鬼,你却给我当众上演了...这么一出,这销魂姿势,...草!”
而此刻面色极及涨红的涂节,缓缓扫视了一圈之后,下意识的抬了抬衣袖,却在衙差玩味的目光中,又瞬时顿住,继而赶忙放下,
自认身为堂堂直男的涂节非常清楚,一旦衣袖遮面,原本一场误会,反倒会因此坐实了自个儿兔相公的身份,
今后若是一旦传了出去,到时满朝同僚难免会恶意揣测,甚至上奏弹劾,
说自己以往之所以能身居高位,堪称胡惟庸的第一心腹,其中是否另有原由?内中是否有什么不堪直视...见不得人的勾当?
否则,曾经贵为中书省左丞相的胡惟庸,凭什么视你涂节为第一心腹?以往深更半夜的,你与逆贼胡惟庸,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到那时,可真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即便浑身有嘴,也他么说不清道不明了!
虽恨不得将这个莫名其妙,害自己当众丢人的衙差扒皮抽筋,但此刻的涂节,只想尽快离开这,令其感到极其尴尬之地,
“这锭银子,能不能让你闭嘴?能不能让我等即刻进城?”
眉头一挑,掂了掂手里的十两银锭,衙役重重的拍了拍涂节的肩膀,又用手指点了点一旁身材壮硕的葛风,调侃道,
“若是你的这位姘头,有你这般知情识趣,爷又何必当众揭穿...你兔相公的身份?不过...”
再次掂了掂手里的银锭,衙差眼底涌出浓浓的贪婪之色,继而不怀好意的目光,再次望向了马车,暗自思索道,
“这位被逼出身形的兔相公,乃是出手就是十两纹银的...二老爷,
想必藏身于马车上的另一位兔相公,极有可能是...大老爷,
今日,非得从里面这位兔相公大老爷身上,狠狠的敲上一笔才行,否则,我杜天斌岂不是白白错过了这...天赐良机?
毕竟,如此肥羊 ...难寻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