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见过元生公公。”
顾永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元生公公的子侄辈,不等元生公公说话就结束了行礼,显得有些随意了。
方孝儒等权贵子弟没有因为顾永熹的随意动作,感到半点心惊肉跳,有的只是理所当然的感慨。
顾永熹上前几步,站在个头比他高的胡庆余面前,却有着居高临下俯视他的感觉:“看你干的蠢事,惹怒了元生公公。”
“现在把锦衣卫都招惹来了,要捣毁义庄的坟墓,还不赶紧跪下谢罪。”
顾永熹居高临下训斥那人可是胡庆余,父亲是权倾朝野的左丞相胡惟庸,兄长是笼络众多小侯爷的胡汉山。
现在不得不在他面前当孙子,这种感觉太美妙了,以至于让顾永熹都有些陶醉其中了。
差点发出了浑身舒坦的呻吟声。
就在顾永熹等着看胡庆余脸上的惊慌失措的时候,看着他哭诉着连连求饶。
顾永熹奇怪的发现,方孝儒等众多权贵子弟全都是瞪大了眼睛,面露惊惧的后退了一步。
胡庆余的表现更是怪异,没有半点的惊慌失措,反倒是一脸玩味的看着他。
“你们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不成。”
顾永熹回头看了过去,还没等他把脑袋转过去,一口绣春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锋利刀身泛着暗红色光泽,不知道杀过多少人能洇染出这么渗人的光泽,大明已经没了战事,杀的都是官员。
顾永熹脖子上瞬间就起了鸡皮疙瘩,心慌的直揪心,缩着脖子赶紧拱手:“宋指挥使认错人了。”
“本将是上十二卫的副指挥使顾永熹。”
顾永熹说完这句话以后,擦了擦秀气脸容上的冷汗,故作淡定的笑道:“一定是认错人了,各位不必惊慌。”
“宋指挥使应该是来抓捕胡庆......”
话还没说完,宋忠果然是收回了绣春刀。
还没等顾永熹松一口气,听到了让他坠入冰窖的一句话。
“抓的就是上十二卫副指挥使顾永熹。”
宋忠不带一丝感情的说完这句话,立即就有两名锦衣卫上前,用铁锁链把顾永熹绑了起来。
顾永熹比谁知道进了诏狱是个什么下场,再也没了任何得意,困兽犹斗的哀嚎起来:“本将犯了什么法,难道营造寿身寺触犯了大明律!”
宋忠是杀人如麻的酷吏,说话时都带着血腥味:“顾氏宗族除了济宁侯和小侯爷以外,整个宗族一个不剩的全要抓进诏狱。”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顾永熹彻底呆住了,秀气脸容只剩下凄惨,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看向了皇帝大伴:“元生公公看在寿身寺的情分上,还请元生公公救末将.......”
元生公公听到寿身寺这三个字就有一股子无名火,要是想要营造寿身寺早就营造了,还用等到今天。
元生公公一直勒令徒子徒孙们绝不能营造寿身寺,就是知道皇帝朱元璋的心思,痛恨太监们营造淫祠野寺。
元生公公不等顾永熹说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这一次的赈灾,顾永熹宗族上下贪墨大批赈灾粮食,证据确凿,交由诏狱关押。”
“除了济宁侯和夫人长子以外,顾氏宗族满门抄斩,祖产全部充公。”
顾永熹心里恨啊,当初就应该揭发宗族叔伯兄弟干出的脏事,只不过后来担心父亲济宁侯骂他狼心狗肺,不分给他祖产了,就想着只有自己不贪墨就没事了。
谁能想到,最后还是牵连到了他。
顾永熹又惊又怕,声音呜咽的开始给自己辩白:“公公明鉴,本将只是负责押运粮食,没有参与贪墨赈灾粮食。”
元生公公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话就让顾永熹再也无话可说:“难道你不知情。”
元生公公不想再见到顾永熹,摆了摆手,厌恶道:“赶紧带走,杂家看见他实在厌烦。”
宋忠对于元生公公没有半点恭敬,只是点了点头,便带着锦衣卫离开寿身寺。
一起抓走的还有三名虎贲左卫千户,当时他们没有跟着去押送赈灾粮食,但是从参与营造寿身寺那天开始,就已经没了活路。
随着顾永熹的哀嚎声渐渐消失,元生公公带来的宦官们搬着桐油走进了寿身寺,一桶桶桐油从内到外泼遍了寿身寺。
等到整个寿身寺到处充斥着刺鼻的桐油味道,元生公公走了过去。
方孝儒等众多权贵子弟还没从顾永熹抄家灭族的震惊里缓过劲来,望着手持火折子的元生公公,一个个更是满脸惊愕。
“不...不会吧,元生公公这是要亲手烧了自己的寿身寺。”
“难道说营造的不满意?不应该啊,已经是按照最高规格营造了,规格再高就是僭越了,肯定遭到洪武皇帝的责罚。”
“那这么说来只有一种可能来,不是元生公公想要烧了寿身寺,是朝廷不允许宦官们营造寿身寺!”
似乎是在印证方孝儒的猜测,只听‘嘭’的一声,寿身寺泛起了漫天大火。
在熊熊大火的照耀下。
一座雄伟的寿身寺,顷刻间化作了灰烬。
顾永熹费尽心血营造的寿身寺,用来巴结元生公公的人情,化为了乌有。
元生公公扔下手里的火折子,无须白净脸容出现了一丝轻松,迈步走向了站在一旁看戏的胡庆余。
方孝儒等权贵子弟松了一口气,看来胡庆余没有躲过去,也要遭殃了。
营造了顾永熹都遭到了问罪,更不会轻饶了破坏风水的胡庆余。
第67章 滇石棺材
在方孝儒等权贵子弟、前来烧香的官员富商等人的戏谑眼神下。
元生公公说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一句话:“咱家想从胡少爷这里买走一块坟地,不知道银价如何。”
得知了元生公公带着锦衣卫前往寿身寺,太子朱标在方孝儒等读书人的恳求下赶了过来,还有着笼络胡庆余的心思。
结果在过来的路上看见了哀嚎的顾永熹,又听见了元生公公要买走一块坟地,放心的同时,不免有了期待。
难道说真能成为宦官们固定埋葬的义庄,每年给燕王府带来十万两大明宝钞。
方孝儒心里苦涩,早知道就不恳求太子朱标过来了,本想着是让胡庆余在太子朱标面前留下坏印象,破了能赚银子的功。
谁曾想,元生公公不仅没有问罪胡庆余,反而是想买走一块坟地,方孝儒做着最后的争取:“公公说的是买坟地,不是要捣毁坟地?”
元生公公看了一眼说话的这人,知道他是年轻一代读书人里最有名望之一的方孝儒,没有理睬他,只是笑着等待胡庆余回话。
相比较权贵子弟官员富商们的震惊,胡庆余早就预料到了,看向了不远处。
朱棣担心麾下的钱货人才胡庆余遭到元生公公的刁难,带着靖难功臣们赶了过来。
等到朱棣能够听到说话声了,胡庆余开口了:“不贵,一千两大明宝钞一座。”
在场所有人还没从元生公公要买义庄坟墓的震惊里缓过来,听到一句一千两大明宝钞,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的心莫不是黑色的,营造一座坟地不过几钱银子,算上买地的银子不超过五两大明宝钞,一张嘴就是一千两大明宝钞,借贷子钱都没有你黑心。”
“何止是黑心,简直就是把宫里的公公们当成了冤大头,从来没见过利滚利能滚这么高。”
“元生公公莫要买,胡庆余分明就是想狠狠宰一次公公。”
方孝儒等权贵子弟群情激奋的说了各种阻拦的话,一是说给元生公公听让他不要买坟地,二是说给燕王朱棣听让他看看胡庆余是有多么的私德有亏。
元生公公还是没有理睬方孝儒等权贵子弟,对于这个银价很满意:“便宜没好货,以本公公的身份肯定不能埋在五十两大明宝钞的便宜货里。”
“一千两大明宝钞刚好在僭越的边缘,配得上杂家的身份了。”
胡庆余把银价定在一千两大明宝钞不是随口说的,就是要把义庄坟墓的银价卖到违背朝廷规格的边缘。
方孝儒等权贵子弟听到这话以后,愣了一下,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
说出的这些话没有阻拦义庄买卖,还帮了胡庆余一把。
太子朱标从来只是关心国家大事,没有在意过宦官们的想法,不明白元生公公怎么会对宰人行为感到满意。
方孝儒情绪萎靡的低声解释了起来。
“宦官们阉割了以后,不能进行鱼水之欢了,对于钱财有着执念般的着迷,又极度在意旁人的看法,极端在意面子。”
“权贵子弟们刚才说的那些话,听起来是为元生公公考虑,但是落在元生公公耳朵里就有看低他拿不出一千两银子的意思。”
太子朱标不关心宦官们的想法,却也知道别说是元生公公了,就是宫里的小宦官们熬上个二三十年时间,也能拿出看似很多的一千两银子。
宦官们每次出宫到官员家里宣读圣旨,还有去采买各种宫中用度,都能得到不少茶水银子。
就像官员们的冰敬炭敬一样,这些银子不是搜刮民脂民膏的贪污,是人情世故的规矩,一直都允许。
太子朱标看着在那一副喜滋滋模样的胡庆余,招揽的心思又冒了出来:“胡庆余应该是早就看出了这一点,才把义庄坟地的银价定那么高。”
“哈哈,不错。”朱棣站在旁边笑出了声,他本就是习惯于争强好胜,对于一千两大明宝钞没感到半点的私德有亏,认为这么做才对得起他的认可:“这小子的手段还真是让人放心。”
“本王就怕他瞻前顾后,畏惧这个担心那个,最多把银价定在六七百两大明宝钞。”
“没想到这么有魄力,本王喜欢。”
太子朱标在任何事上都压过朱棣一头,唯独在胡庆余这件事上,让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也不知胡庆余是怎么想的,不在东宫效力,总想着给四藩王府立功。”
朱棣听到一句东宫和四藩王府,笑的更畅快了,太子朱标也有被他压一头的时候。
元生公公等了半天没有等来胡庆余的回话,不免有些担忧,今天开口买来一座坟墓的目的和烧了寿身寺一样,就是为了让皇帝朱元璋放心。
胡庆余一直不回话,显然有些打乱元生公公的谋划,继续说道:“一千两大明宝钞还是有些低了,还有其他丧葬纸钱要卖吗。”
“咱家一样是要最好的。”
元生公公不是真的想买,是想多给一些大明宝钞,就在今天敲定这件事。
胡庆余的回答出乎了元生公公的预料:“当然还有了,本总旗知道普通的棺材配不上元生公公的身份。”
“棺材分为三等,一是最普通的硬木棺材,二是要加五百两的檀木棺材,三是产自云南布政司大理府的滇石棺材,不过要加一千两大明宝钞。”
元生公公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胡庆余真的准备了这么金贵的厚葬,由于涉及到最在意的身后事,尖细声音都带了几分急切:“滇石棺材。”
“咱家要一副滇石棺材。”
元生公公说完这句话以后,有些怀疑胡庆余的能力:“滇石一直都是有价无市,不是说有银子就能买到。”
“云南布政司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又多是崎岖山路,想要运送一尊滇石棺材少说也需要好几年时间。”
“京城的权贵那么多,地方上还有更多的大乡绅,滇石棺材往往还没到京城就被人半路买走了。”
第68章 胡氏印钞局
滇石银价昂贵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云南布政司到处都是连绵大山,山路崎岖,马帮运送茶叶绸缎等轻便货物都费时费力,更不要说沉重的滇石棺材。
以至于滇石棺材又被叫做金棺,以元生公公的显赫尊贵都渴望厚葬用的棺材是滇石棺材,珍贵稀少的程度可见一斑。
胡庆余只是空口白牙的说,肯定不是让元生公公相信,即便他是权倾朝野的左丞相嫡幼子,就连左丞相胡惟庸死了以后所用的棺材,都不能保证是滇石棺材。
胡庆余早有准备,指了指石板路中间的牌坊:“元生公公看那个牌坊是用什么打造成的。”
元生公公只看了一眼,白净无须脸容渐渐变得认真严肃,似是还有些不敢相信,走过去用手摸了摸。
真切的感受了牌坊的石材,元生公公的手掌有些颤抖了,就连说话时都有些颤音:“难不成是汉白玉。”
汉白玉是滇石里最精髓的一部分,银价还要比滇石金贵很多。
没想到区区一座义庄居然能用汉白玉雕刻打造成的牌坊。
胡庆余看了一圈周围的官员富商,脸上全是贪婪,要不是不能用来打造棺材了,说不定现在就要想办法抢走:“打造汉白玉牌坊所用的石材,够不够打造一座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