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头立即藏好了豁口碗,厚着脸皮说道:“哎呀,这还不是因为家里的粮食都让胡庆余给抢走了。”
“没有饭吃,只能来粥棚喝一碗热粥。”
元生公公没有相信方老头的鬼话,胡庆余只是抢走了官员们京城宅子里的粮食,京郊田庄里还有不少存粮。
不会没有饭吃,只是在心痛被抢走了一大批粮食。
方老头每天换上一件破烂对襟,带着孙子方孝儒过来蹭吃蹭喝,就是因为有不花银子的热粥,抠门占便宜的小心思在作祟罢了。
元生公公突然笑了,以方老头京城里有名的抠门,得知了他要宣读的口谕,应该相当有意思:“杂家过来是为了宣读陛下的口谕。”
“方孝儒参与了倒卖太仓库陈粮,为了警醒朝廷里的其他官员,从胡庆余手上买来的一千亩良田全部充公,交还给胡庆余。”
方老头懵了,没了占便宜的嘿笑,嘴里美味的麸糠粥,寡淡无味了。
身子忍不住颤抖,剜去了他的一块心头肉。
嚎啕大哭。
“陛下啊,老臣的日子已经够苦了,为何还要这样折磨老臣,一千亩良田啊,这让老臣怎么活啊。”
方孝儒是个孝子,尤其是把大父看的很重,这才委曲求全忍着恶心连喝了那么多天的麸糠粥。
只要爷爷开心就值了。
方孝儒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大父悲痛欲绝的哭嚎起来,脸色惨白,难受到呼吸都开始困难了。
眼看大父就要气晕过去,方孝儒更是心急如焚的直跺脚,赶紧把贴身藏好的地契拿了出来,又是委屈又是心疼,几乎是吼着说话:“赶紧走!”
“别让方某再看见你们。”
一名锦衣卫百户脸色不善,揶揄了一句:“甭说是元生公公了,我等锦衣卫想见太子都能随时进入东宫,你算哪瓣蒜。”
元生公公瞧着这爷俩也真够可怜,摆了摆手,带着锦衣卫去找胡庆余了:“算了,方孝儒这回让胡庆余坑惨了。”
“说话冲一些也是可以理解,咱家要是他上吊的心都有了。”
方老头听了这话,‘嗝’的一声,昏厥了过去。
方孝儒哭喊着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扶着方老头,呼喊着快去请郎中,混在人群里等着喝麸糠粥的宗族兄弟,慌忙去请郎中了。
元生公公摇了摇头,怜悯的看了一眼方孝儒,带着锦衣卫去了胡庆余的香荷院。
胡庆余去燕王府当值了,元生公公只能再去燕王府宣读圣旨。
胡庆余难以置信的看着一千亩良田的地契,另外还多加了一千亩良田,感慨道:“陛下这么的偏心王爷,让末将等燕王府臣子跟着受益了。”
元生公公和锦衣卫们愣了一下,怎么也想到不到胡庆余会把赏赐扯上洪武皇帝偏心燕王,明显是八竿子打不着。
别说是偏心了,洪武皇帝这段时间因为赈灾才对燕王有了关注,真正偏心的是太子和潭王。
元生公公深深地看了一眼胡庆余,经过他这么一说,不是偏心也是偏心了。
朱棣快要绷不住笑意了,还是板着脸呵斥道:“什么偏心不偏心,父皇从来不会偏心任何一位藩王。”
“你能得到两千亩良田的赏赐,那是因为你立了大功,休得胡说。”
朱棣拱了拱手,自责的说道:“都是本王管教不严,还请公公莫要见怪。”
元生公公碰了太子以外的藩王们拱手,从来都是坦然受之,面对燕王的行礼竟然是回敬了拱手:“胡庆余说的其实也有一定的道理。”
“世上哪有父亲不疼爱儿子,咱家想来这里面应该有陛下对燕王的关心。”
一句关心就够了。
今天的对话只要传出去,京城官员们都会知道皇帝朱元璋格外关心燕王。
朱棣心花怒放,高兴的亲自把元生公公送出了燕王府。
胡庆余伸着脑袋看到元生公公离开了,小心翼翼的把两千亩良田地契放在了绸缎鲤纹荷包里,生怕有人抢了去。
朱棣从大门口回来,刚好看见了这一幕,笑骂了一句:“本王还能抢了去不成。”
“本王缺银子更换军械,也缺足够的土地囤积军粮,不至于索要部将们的产业,本王再是紧迫从来都是不吝赏赐。”
胡庆余想了想还真是,还是贴身把绸缎鲤纹荷包放好,呲牙笑道:“这可是两千亩良田,尤其是陛下赏赐的一千亩良田,以中田为主,还有不少的上等水浇田。”
“末将不得不小心啊。”
朱棣笑吟吟的敲了一下胡庆余的脑袋,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这几天一直想要搭建一支上上百人的神机营,当做亲兵。”
“虽说不知道你怎么想不开要操练神机营,那玩意费银子不说,释放火药铅弹的速度极慢,都够塘骑冲垮三四次阵型了。”
“看在你立了大功的份上,本王找时间给父皇提上几句,不过别抱什么希望,如果没有新的功劳,十有八九是不可能了。”
第116章 金贵的棺材来了
胡庆余大喜过望,他也知道洪武皇帝一时半会儿不会答应,只要有了苗头,就有了继续摆烂的机会。
生命不息,摆烂不止。
“啊哈。”胡庆余只在豹房里站班当值了一炷香时间,哈欠连天的不停打盹儿,若不是谭渊时不时的扶他一把,都能倒在旁边的朱棣身上。
朱棣的注意力成功被这个特立独行的胡副千户吸引了,看了看左右摇晃打盹儿的胡庆余,又看了看其他靖难功臣,一个个精神抖擞。
站班当值的时间一个比一个能熬,最能熬的朱能,曾经把所有的靖难功臣都给熬倒了。
朱棣心里也奇了怪了,怎么他对胡庆余的翘班摆烂,没有一点的反感,打趣了一句:“你若是困了,就回家睡去。”
胡庆余听到能够提前放衙回家,登时来了精神,顺坡下驴的说道:“末将多谢王爷恩典。”
看了看周围一个比一个卷的靖难功臣,胡庆余选择躺平:“哥几个在这卷着吧,本副千户先回去躺着了。”
躺着摆烂多舒服。
干嘛要起来。
朱棣哭笑不得的看着胡庆余真的回家去了,金口玉言已经说出口了,不好更改了,只能由着他离开了。
靖难功臣瞧着只站班当值了一炷香时间就离开的胡庆余,想到自己还要当值十几炷香,心里多有羡慕。
唉,他们还得继续卷着。
不得不说,胡庆余胡编乱造的新词内卷,还真是贴切。
胡庆余刚刚坐进绸缎蝠纹官轿,还没等轿夫抬起官轿,来福满脸喜色的急匆匆赶了过来:“少爷大喜啊。”
“运着滇石棺材的朱印船到京城了,奴已经安排漕运苦力们把滇石棺材运往了义庄。”
胡庆余还等着回家躺平,听到来福的报喜,怏怏不乐的说道:“行了,知道了。”
“你去通知方孝儒,让他准备好赦令。”
为了能把滇石棺材运进京城,费了不知道多少功夫,来福都亲自在山东布政司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胡庆余只能去义庄一趟,妥善安排好所有的滇石棺材,不能出了任何差池。
刚刚来到义庄,还没等胡庆余走出官轿,就被一群人火急火燎的拦住了。
胡庆余心头一惊,还以为遭到了袭击,赶紧牵着斑锦彪走了出去,瞧见了一张张白净无须的脸容。
宦官们慌忙后退了几步,又是惊喜又是焦急,七嘴八舌的询问了起来。
“咱家听说滇石棺材已经运到了京城,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胡二爷呦,咱家日盼夜盼终于把滇石棺材给盼来了,您倒是说句话啊。”
“胡爷当初可是收了杂家的大明宝钞,可不能不给杂家滇石棺材,胡爷要是说话不算话,杂家可是敢去陛下那里哭诉。”
宦官们急不可耐的样子,着实把胡庆余吓了一跳,为了安抚住急得跳脚的官宦们,拍着胸膛说道:“各位公公放心,本千户不会张冠李戴的用普通石棺材哄骗你们。”
“眼见为实,一起去义庄里看看就知道了。”
胡庆余还没带着宦官们走进义庄,方孝儒等学社读书人已经闻讯赶来,站在了义庄门口。
方孝儒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胡庆余,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真的运来了几百尊滇石棺材。
他心里一百个不相信,那可是几百尊滇石棺材,想要跋山涉水穿过九曲十八弯的云南布政司,需要动用的壮丁骡马不亚于修缮一座府城。
浙东官僚缙绅一直在关注云南布政司的情况,没有发现那么多的马帮啊。
一定是普通石材打造的棺材!
方孝儒从容不迫的说道:“你若是不强行辩解,还没有那么多的怀疑,从你这么急于解释能够听得出来。”
“运进京城里的棺材,应该都是一些普通的石头棺材,元生公公快要来了,莫要在这里自欺欺人了。”
官宦们刚刚平复没多久的情绪,再次着急上火了,不过都是怒瞪了方孝儒一眼。
只是这么一个怒瞪的眼神,顿时就让方孝儒不乐意了。
方孝儒委屈巴巴的说道:“方某可都是在帮公公们说话,冒着得罪燕王也要帮着公公们戳破胡庆余的弥天大谎.......”
“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元生公公已经来了,两眼喷火,怒斥了只会说些不吉利话的方孝儒。
方孝儒彻底委屈了,不服输的说道:“那就看看义庄里到底有没有几百尊滇石棺材。”
“事先可说好了,缺少一尊滇石棺材都不行。”
胡庆余满脸的舒坦,正听着过瘾,方孝儒戛然而止的不说了,心里遗憾的感到意味犹尽。
经过方孝儒这么一搅和,宦官们更加明白他的重要性了。
建文四傻不愧是永乐帝的好帮手,建文帝的挖坟人。
胡庆余故意又等了片刻,等到宦官们实在等不及了,拿捏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火候:“口说无凭,公公跟着本千户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宦官们几乎是用跑的进入了义庄,刚刚走过牌坊,就看见一尊尊质地莹润的滇石棺材,摆放在义庄的空地上。
一名名漕运苦力正在管事的安排下,抬着滇石棺材,走进早就搭建好的库房里。
宦官们不禁有些眩晕,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手掌颤抖的抚摸滇石棺材,甄别滇石棺材的质地。
等到最后一尊滇石棺材甄别完成,一名掌印太监说话都不利索了,狂喜的说道:“干爹,全是真正的滇石棺材。”
“胡千户没有欺骗干爹。”
元生公公望着一排排的滇石棺材,也有些眩晕了,喃喃自语:“居然是真的....难不成胡庆余真有袖里乾坤的神仙本事。”
“这可是几百尊滇石棺材,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从云南布政司运出来,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胡庆余回头看向了呆在原地的方孝儒,还有呆在原地的学社读书人们,促狭笑道:“早就说了都是真的,你们偏偏不信。”
“事实就摆在眼前,这下相信了吧,无话可说了吧。”
第117章 靖难四公加一
方孝儒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事实摆在眼前,纵是有舌灿莲花的本事,已经无济于事了。
毕竟,元生公公在一旁看着,为了爱惜信守承诺的羽毛,方孝儒只能心不甘情不愿通过背后的官僚缙绅,求来关于张玉的赦免诏书。
胡庆余撇了撇嘴,阴阳怪气的说道:“何必呢,为虚名所累,像本千户一样摆烂多好。”
“想要赖账就随时赖账,说话就像放屁一样。”
方孝儒本来还有推诿的心思,听到‘摆烂’这两个字就像是听到别人说他是伪君子一样,拍案而起:“你说你捏造什么新词不好,非得捏造一个摆烂。”
“你以为我等学社读书人作为大明未来的脊梁,会像你一样不求上进,不在乎一个读书人最重要的名声气节。”
方孝儒没有拍到书案,伸手拍了一下旁边的滇石棺材,震的手发麻,疼的呲牙咧嘴:“不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