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星走上前,向崇祯皇帝作揖行礼,实事求是的禀明:“这款蒸汽机,距陛下所言的蒸汽机,还存在不小差距,想实现蒸汽机驱动车辆,在陆地上驰骋的构想,恐还有着不小的路要走。”
“一口吃不成胖子。”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摆手道:“能够将初代蒸汽机研制出来,朕就相信武备院上下,一定能有所精进和改变。
毕竟蒸汽动力学,对于大明而言,尚属一个全新的领域。
固然说眼前这台蒸汽机,没有达到朕所言的那种标准,可是在朕看来,如果这一型号的蒸汽机,能够量产一批。
列装到军工、冶炼、纺织、开采等领域产业,也是能推动现有产业的进取。
特别是军工产业。
受限于人力的制约性,诸如火器、火炮的产量基本定型,倘若能用机器进行替代,在实际生产的过程中,摸索出一套全新的生产工艺,朕相信这个产量,必定能得到大幅度提升。”
砸进去海量银子,投入大批人力物力,眼下初代蒸汽机成功研制出来。
尽管它不是那么的完美,可是对崇祯皇帝而言,却不能将其搁置一旁闲置着啊。
初代蒸汽机想要进一步完善,继而打造出更强的蒸汽机,就必须通过规模的投产,在日常的领域产业生产,总结经验,发现不足,在一定的周期性下,完善各种不足和缺点后,继续投进大批金银,才能实现这一构想。
“陛下,依着当前的技术成果,想要量产初代蒸汽机,仅仅是前期投入,至少需要200万两银子。”
焦勖上前禀明道:“打造一台初代蒸汽机,所需零部件众多,特别是有些零部件,需要特制钢材手工打造。
后续涉及到的产业领域,能够得到相应提升,这个成本或许能大幅降低,臣私下算过一笔账。
从筹建蒸汽机厂,到第一台蒸汽机打造完毕,前后至少要500万两银子,这还没有牵扯到……”
这么贵?!
徐光启、温体仁、周延儒、毕自严、黄立极、刘鸿训他们,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一个个都心惊不已。
就眼前这个铁疙瘩,想要形成量产,居然要投进那般多的银子。
这笔账怎样算都不划算啊。
“朕允准了。”
崇祯皇帝却摆手打断道:“蒸汽机厂必须要筹建,需要多少银子,国库不拨,那就由内帑进行兜底。
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倘若蒸汽机能够替代人力,逐步革新现有的领域产业,那带来的改变和成果,将会是难以估量的。”
初代蒸汽机的推行前期,就像是一个吞金兽,这一点崇祯皇帝是清楚的。
没办法。
从无到有的筹谋建设,寻求突破,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这笔账倘若均摊下来,不集中在蒸汽机产业上,一旦机器逐步替代人力,进一步解放生产力,那带来的好处是很多的。
钱肃乐、黄道周、张肯堂等内务府总管大臣,在听完天子所讲之言,一个个感受到极大的压力。
吞金兽啊!
初期的蒸汽机产业筹建,需要数百万两银子,那牵扯到蒸汽机运用,必然也是内务府名下产业领域兜底。
这前前后后要花费的银子,必然是一笔无法估量的数字。
“陛下,涉及到该领域的投入,是否能适当减少一些?”
毕自严走上前,看了眼宋应星他们,向崇祯皇帝作揖行礼道:“毕竟数百万两的银子,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内务府所辖内帑……”
“毕卿,此事就不必再说了。”
崇祯皇帝笑着摆手道:“既然是内务府的事情,外朝就不必掺和了,此物既然能研制出来,那朕肯定是要逐步推行起来的。
倘若不这般做的话,最初的时候,朕就不会勒紧裤腰带,也要叫宋卿他们,一门心思的钻研此物。
诸卿,你们对此有意见吗?”
钱肃乐、黄道周、张肯堂他们,清楚天子说这些话,是讲给他们听的,一个个纷纷作揖表态道。
“臣等遵旨。”
待在御前这般久,钱肃乐这帮内务府大臣,比谁都要清楚天子的脾性,其决定要做的事情,就算遇到再多难题,那也要咬牙去做。
当初筹设军工产业时,所遇到的问题和麻烦,远比现在要多得多,可即便是反对声如潮,崇祯皇帝依旧是乾纲独断,将北方诸省的军工产业,一点点的筹建和发展起来,使得其带动着相关领域发展。
现在的蒸汽机产业,所起到的作用也是这般,一个新兴的产业出现,必然会带动旧有领域向前。
第753章 北方维新(1)
威严壮丽的紫禁城,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道道的金光,清风徐来,吹动各色旌旗,一队队披甲锐士矗立各处。
内阁、军机处、都察院、六部、理藩院、五军都督府等有司主官,奉天子诏命进宫,对于此次传召,朝堂上引起不小的风波。
“一直以来,对于朕的乾纲独断,很多人都生出了不满,觉得朕违背祖制,一意孤行的做着错的事情。”
穿着天子衮服的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上,环视殿内群臣,语气铿锵,“觉得朕这般闭塞言路,大明迟早是要出大问题的,朕也清楚当下的国朝,到底经历了什么。
朕今日下诏召见诸卿,特来乾清宫议政,就是想要言明一件事,那就是大明要不要推行新法,革除弊政和顽疾,好叫我大明有所改变,一扫先前势颓。”
天子这是要摊牌了。
殿内聚集的群臣,听闻天子所讲后,流露出各异的神情,内心深处都生出了一道相同的声音。
其实自崇祯二年开始,崇祯皇帝做的很多事情,就是在推动维新变法,只不过崇祯皇帝却一直都没有言明。
少喊口号,多做实事。
这是崇祯皇帝在熟悉大明国情后,给自己明确的做事准则,没办法,从万历朝中后期算起,受到党争的影响,使得大明的风气坏掉了。
特别是官场之上,党同伐异、以权谋私、徇私舞弊等不好风气,可以说是深深影响到很多群体。
鉴于这等特殊的局势,倘若崇祯皇帝为了新政的合法性,一味地强调出来,就会让新政变成活靶子,成为人人可以攻击的对象。
没有新政承载的人材班底,就注定新政是无稽之谈,甚至利国利民的新政,可能在某些人的手里变了味,成了坑害大明,坑害百姓的恶政。
“新政到底要不要推行,这不是朕说了算,也不是诸卿说了算,而是要用事实去进行辩证的。”
看着有所异动的群臣,崇祯皇帝继续说道:“朕着命内务府有司,节选天启元年至崇祯元年,崇祯二年至今的相应案牍。
今日就当着诸卿的面,一项项的进行对比,看看朝廷废除掉辽饷、剿饷、练饷、火耗等苛捐杂税后,国朝究竟是怎样的。”
说着,殿外候着的内务府诸臣,由钱肃乐带队,超过数十众大臣和官员,搬着一摞摞的案牍,就快步朝乾清宫正殿走来。
殿内挤满了人。
“陛下这究竟是想干什么啊?”
“不知道啊。”
“怎么都是内务府的人,不见内廷的人?”
“不清楚啊。”
“这些案牍都是什么?”
“看来陛下这是想推行新政了啊。”
钱肃乐、黄道周、张肯堂等一众内务府大臣和官员,在搬着一摞摞案牍走进殿,这让殿内出现一些议论声。
徐光启、温体仁、毕自严、周延儒、黄立极、刘鸿训、王洽这帮内阁大臣,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案牍,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有激动。
有凝重。
有沉默。
大明的文官群体,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尽管说在一些事情上,他们所站的角度是出奇的一致。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大明文官群体,就是一样的,对待治国的想法和理念,是有着较大差别的。
“元辅,您说陛下想推行的新政,究竟是怎样的?”
毕自严看着眼前的众人,向前探探身,对徐光启低声道:“会不会与我等去西山武备院,随驾参观的蒸汽机,有着直接的关系?”
“本辅也不是很清楚。”
徐光启微微摇头,“就当前的朝局而言,陛下应该不会那般的激进,不过有一点是能够明白的,不管怎样,今后大明的新政方向,必然与蒸汽机,与相关产业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作为开明派,徐光启也好,毕自严也罢,其实对于推行新政,没有任何的抗拒,甚至内心是极其认可的。
就他们接手的事宜,足以看出大明的内部,究竟存在着怎样严峻的挑战。
过去徐光启、毕自严他们,不止一次的上疏规谏过崇祯皇帝,希望对待一些事情,能够慢一点,那不过是出于大局稳定的考虑。
只是在徐光启、毕自严他们不知情的方面,崇祯皇帝一直都在抢时间,叫大明孱弱的根基,能够相对夯牢一些,不叫大明受战争的影响,而继续这般乱下去。
大明传承两百余载,无论是法理,亦或是人心,依旧是极强的存在,可惜受到建虏叛乱、流寇造反等区域战争影响,使得大明上下乱了阵脚,加之频生的灾情、腐败的吏治、混乱的赋役等因素,导致大明越来越弱。
过去的这些年,崇祯皇帝没有亮明维新变法的大旗,就是一直在解决这些事情,让表面的危机能够安稳下来。
只有大局安稳了,大明能不再流逝元气,那么才有可能一步步改变,倘若连这一层面的部署,都不能有效实现的话,那谋改纯粹是白日做梦!
“既然是对比,就从赋税开始吧。”
在钱肃乐、黄道周他们准备好,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朗声道:“毕卿家,你是我大明的财相,对大明历年来的赋税,要比谁都要清楚。
这样。
内务府整理的这些案牍,究竟是真是假,你这位内阁次辅、户部尚书,就出来进行佐证吧。”
“臣遵旨。”
在无数道注视下,毕自严走出朝班,作揖行礼道。
“天启元年,国朝对各项赋税征收情况,涉及田赋、人丁、关税、盐税、茶税……”在这等氛围下,钱肃乐走上前,拿起一摞案牍,就神情严肃的朗声说道。
既然是推行维新变法,那就要讲事实摆依据,叫大明的权力中枢层面能够见到,他们在过去有不少人反对的事情,究竟能给大明带来什么,推行新政,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是一个牵扯层面极广的事情。
崇祯皇帝既然选择做了,就必须要把此事做扎实,否则存在任何的疏忽和纰漏,就会导致不好的事情发生。
第754章 北方维新(2)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随着内务府诸大臣和官员,将涉及财政层面的案牍一一宣读,乾清宫正殿的氛围,却开始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陛下,内务府整理的这些案牍,分明是在断章取义。”在张肯堂宣读之际,温体仁从朝班中走出,作揖行礼道。
“就像人丁税,从孙传庭渺视国法,公然违背祖制,于河南推行所谓的摊丁入亩,就引起极大的公愤。
人丁税乃是重要的赋税之一,是牵扯国朝的根本所在,可是孙传庭却为了自己的仕途,根本就不顾及这些。
从河南试行摊丁入亩以来,到现在扩展到北直隶和山东两地,来京告御状者不断,倘若继续这般下去,纵使国朝能征收较多的人丁税,可大明的社稷根脉,也在遭受破坏啊。”
“温阁老,你说这话就不对吧。”
本在聆听的毕自严,见温体仁出来打断,当即皱眉道:“摊丁入亩之政,是确保国朝所定赋税的延续,本辅倒是觉得孙传庭试行之策,没有什么不妥的。
土地多的,多交人丁税。
土地少的,少交人丁税。
没有土地,不叫人丁税。
这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