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鞑清的早朝不同,大明的早朝,那可是日日都开的,不是历代大明皇帝,都能像太祖高皇帝那般厉害,正是这种繁重的差事,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早朝渐渐流于形式,这才有崇祯皇帝的皇祖父万历帝不上朝之事。
“早朝再说吧,朕忙着处理军机要务,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日日应对此事。”崇祯皇帝放下手里的茶盏说道。
想跟大明文官扯皮此事,不能表现得太激进,要先抛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渐渐的冷处理才行。
不然天天收到朝臣的规劝奏疏,即便是不看,光是听到此事都烦,等每月召开三次,慢慢形成习惯就好了。
其实真要论起来,早朝不仅大明天子烦,朝中大臣也有烦的,毕竟起得太早了,对年纪大的朝臣来讲,那也是一种煎熬。
但是吧,碍于礼制,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抱怨,嘴上是肯定不能说的,面对崇祯皇帝这样的回复,韩、李标心里也知道,天子是何意了,不过他们也没多提及此事,毕竟他们此来的真正目的,还是袁崇焕。
毕竟袁崇焕一人,牵扯到的人太多了,由锦衣卫督办和由三法司督办,这里面是有着很大的不同。
第165章 袁案,不是冤案!
崇祯皇帝敲击着龙案,发出‘哒,哒’的声响,神情自若,静静的看着韩、李标二人,他知道二人此来目的是什么,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他有什么好着急的呢?
“陛下…自您凯旋归朝后,便一直忙于处理军机要务。”韩硬着头皮,拱手作揖道:“然袁崇焕被下放诏狱一事,臣觉得不妥,纵使袁崇焕有罪,理应有三法司会审,近日朝中因此事亦生出波澜,若……”
“韩卿,难道朕不懂这些吗?”
崇祯皇帝微微一笑道:“你方才也讲了,朕现在忙于处理军机要务,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审办袁崇焕一案。
朕心里有些不明白了,一个我大明的罪臣,为何会能在朝中引起波澜,难不成那些心里有鬼的大臣,不愿朕亲审袁崇焕一案吗?”
从袁崇焕奉皇命出镇辽东,全权负责平辽事的这段时间,那向来是要银子给银子,要便利给便利,甚至矫诏擅杀毛文龙,都是袁崇焕对的,朝中有着不少挺袁派,若这背后没有什么利益输送,崇祯皇帝肯定是不相信的。
从谴派周遇吉、陈继盛他们,将袁崇焕从迁安城‘请’回来,并当众陈述其所犯罪名,将袁崇焕缉拿查办,到班师回朝的这段时间,崇祯皇帝就一直在心里思索一个问题。
此前这混乱的辽东局势,究竟是单方面建虏凶悍所致,还是说在大明的内部,也有着不少的人,亦不想看着辽东恢复安定?
“陛下,朝中的文武百官,没有人不想叫陛下亲审袁崇焕一案。”
李标走上前,拱手作揖道:“只是袁崇焕先前肩负要职,知晓很多朝中秘闻,若这般交由锦衣卫查办,难免会引起国朝的震荡。
当前对我大明来讲,需要的是安定,此次建虏进犯我大明,对北直隶上下,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若朝中出现混乱,难免会……”
“那朕要内阁是干什么的?”
崇祯皇帝神情淡然,看向韩、李标二人,道:“明知道朕忙着处理军机要务,不能去文华殿理政,你们就不会处理朝政了吗?
说来说去,你们想要表达的中心思想,不就是觉得朕冤枉了袁崇焕吗?
是这个意思吧?
觉得朕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心里依旧认为袁崇焕是我大明忠良,根本没有任何过错,事情并非是朕所定义的那般。
韩卿,李卿,朕知道你们私下与袁崇焕的关系匪浅,包括贻误战机被朕处决的钱龙锡,然朕想告诉你们的是,袁案,不是冤案!!”
韩、李标脸色微变,双手下意识颤抖起来,他们万没有想到,天子会将矛头指向他们,每一个反问都这般犀利。
“陛下,臣从没这般想过!”
“陛下……”
看着韩、李标情绪激动的对自己解释着,崇祯皇帝并没有心思去听,眼下他就一个态度,谁敢借袁崇焕一案说事,那就是他的敌人。
击败了进犯大明的建虏,并不代表着大明上下摆烂的局面,就自动消散了,这些都是需要他一点点梳理的。
纵使他袁崇焕真有什么本事,然刚愎自用、唯我独尊、笼络人心、欺上压下的做派,也造就他会落得不好的下场。
“够了,朕现在不想听你们说这些。”
崇祯皇帝缓缓站起身来,神情冷然道:“袁崇焕一案,究竟怎样审办,到底何时开展,朕会下旨。
眼下评功授赏一事未定之前,朕不希望朝堂有乱的迹象,亦不想看到有人非议朝政,若你们这内阁首辅、次辅,不能替朕分忧的话,那就上奏疏请辞吧。
朕要去西苑一趟,就不陪你们了,退下吧。”
“……”
韩、李标神情复杂,看着态度强硬的崇祯皇帝,到嘴边的话,想说,却怎么都讲不出来。
“臣等告退。”
没了建虏外患的威胁,崇祯皇帝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跟朝中的文官群体博弈,想叫他乱了节奏,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韩元辅,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李标眉宇间生出慌张,看着一言不发的韩,焦急的说道:“当前陛下根本就不听我等劝谏,只怕要不了多久,朝中定会因袁崇焕一案,而掀起极大的风波啊。
还有陛下方才说他要去西苑,据我所知,随驾回京的勇卫营、东江军所部援军,都暂驻到西苑那边,你说会不会跟……”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韩沉吟片刻,皱眉道:“现在天子的态度,对袁崇焕表现得这般厌恶,归根到底,是先前在其身上赋予厚望,可换来的结果却又是这般。
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暂稳朝局安定,然后设法寻找机会,再劝谏天子,将袁崇焕移交三法司查办。”
这次前来军机处驻地,拜见崇祯皇帝,想要规劝,却被天子有针对的讲了那些话,韩明显觉察到天子的很多改变。
这对他这个内阁首辅来讲,是非常致命的。
若是失去了天子的信任,就算他想坐稳内阁首辅之位,只怕也是不现实的事情。
绕了这么一大圈,一切的一切又回到了起点,袁崇焕一案,他既要做到让天子满意,还要叫受袁崇焕牵连的朝臣,尽可能降到最少才行。
权力这种东西,一旦经手,就没谁愿意轻易松手,毕竟坐在这个位置,跟不坐在这个位置,那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感触。
看着神情变得坚定的韩,随行的李标,那慌乱的内心,才算稍稍安定一些,然一想到被扣押在诏狱的袁崇焕,还有强硬的崇祯皇帝,他又变得忐忑起来。
自从袁崇焕出镇辽东,全面负责平辽事以来,哪怕是袁崇焕矫诏擅杀毛文龙,他都是在朝中力挺袁崇焕的,私底下跟袁崇焕的联系很多,若是真叫锦衣卫督办袁崇焕一案,那李标根本就不用多想,到时自己这内阁次辅之位,必然是保不住了,甚至还会将自己牵扯进来。
第166章 朝野惊
“皇爷,韩元辅、李次辅二人,回文华殿那边了。”庞天寿小心翼翼的返回公事房,对崇祯皇帝说道:“不过二人的情绪,都有些不太对,看神态举止,韩元辅是没将皇爷的话全听进去,而李次辅似乎有些担忧什么。”
“嗯,朕知道了。”
崇祯皇帝点头应道,嘴角微微上扬,看来自己有意讲明,要去西苑那边,给韩、李标他们,产生了些许心理影响。
想想也对,袁崇焕出镇辽东期间,韩、李标、钱龙锡三人,是朝中阁臣里挺袁最明显的,尤其是李标和被自己处死的钱龙锡。
越来越有意思了,看来自己也要早些筹谋好后续布局,这样才能应对袁崇焕一案,把该引起的火,都烧起来。
“走,摆驾西苑。”收敛心神的崇祯皇帝,神情淡漠道:“朕要解决一些事情。”
“喏!”
当前辽东那边的布局,正在一点点收势中,随驾归京的陈继盛、毛承禄等毛文龙旧部,也该向他们明确自己的意志了。
东江镇这个地方,是大明日后的前出基地,是袭扰、钳制建虏的要地,治下驻扎的兵马,派系必须一致,要么是毛文龙旧部,要么是刘兴祚一系。
考虑到以陈继盛之威,无法真正意义上,去约束住毛承禄、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一众骄兵悍将。
为避免大明以后再多一些强敌,崇祯皇帝果断启用刘兴祚,并在谴派大臣赶赴东江镇,宣读相应旨意后,擢刘兴祚的弟弟一二进京述职,恩威并施下,刘兴祚必然没有他想。
事关辽东日后布局,崇祯皇帝是绝不允许,期间敢有任何意外发生,至于韩、李标他们,还想搞什么,不是他现在要考虑的,毕竟这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优势就在他,而非朝中的文官群体了。
……
“刘总宪,韩元辅他们,前去军机处拜见陛下,欲规劝陛下慎重考虑袁崇焕一案,您是怎么看得?”
韩继思皱眉走进刘宗周的公事房,沉声道:“我都察院这边,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厂卫之势,于国朝再起吗?
您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为何不随韩元辅他们,一同前去规劝陛下?眼下朝中局势并不安定……”
“韩副宪,你是在质问本官吗?”
心情不好的刘宗周,打断韩继思所问,说道:“韩元辅他们,去往军机处之际,本官并不知晓此事。
坐视厂卫之势再起,是我都察院所绝不许的,厂卫余毒,在天启朝如何,韩副宪心里比谁都清楚。
然眼下受建虏进犯一事影响,袁崇焕辜负了皇恩,辜负了陛下信任,导致我大明蒙受不小的损失,陛下对袁崇焕满是厌恶。
这才受身边奸人蛊惑,欲重用厂卫,行酷刑,你可知道,韩元辅他们,去规劝陛下,受到了重斥。”
“竟有此事?!”
韩继思心里一紧,脸色微变,看向刘宗周说道:“刘总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请细细讲明。”
刘宗周,都察院左都御史。
韩继思,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二人同为都察院高层,虽说并非是同一派系,然此番崇祯皇帝御驾亲征,在凯旋归朝之际,在国朝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将袁崇焕缉拿带回京城,还给袁崇焕下了那样的定义,这所引起的轰动是不小的。
在韩继思看来,即便袁崇焕真的有罪,要对其进行审办,那也是三法司的事儿,不该下放到锦衣卫诏狱啊,这不是放纵厂卫再起的态势吗?
韩、李标赶去军机处拜见天子,遭到崇祯皇帝重斥一事,不单单是都察院这边知道了,六部、六科、各寺等衙署都知晓了。
“毕尚书,陛下之意已表明无疑啊。”
孙居相眉宇间生出忧色,看向沉思的毕自严,说道:“受建虏进犯一事所累,这袁崇焕是罪责难逃。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陛下重斥韩元辅他们,以评功授赏为由,暂时不理朝局。
只怕之后若不能规劝陛下回转心意,将袁崇焕移交三法司审办,而由锦衣卫介入的话,那朝堂上不知还有多少大臣,会将牵连到其中啊。”
毕自严沉吟片刻,皱眉道:“孙侍郎,当前不是讲这些的时候,国朝这次蒙受建虏进犯,若非陛下御驾亲征,只怕蒙受的损失更大。
现在陛下明显是在气头上,过多的向通政司呈递奏疏,规劝陛下,要维护大明法纪,只怕会适得其反。
其实陛下的态度,已经是很明确了,袁崇焕虽被下放锦衣卫诏狱,却未命骆养性他们审查袁崇焕。
当前我户部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将此战开支的钱粮,以户部的名义,尽快明确下来,本官觉得陛下理清楚思绪后,就会过问朝政了。”
袁崇焕被抓一事,朝中很多大臣的心思,都被牵绊到这件事情上,以至于连各自的政务,都没有心思去处理了。
不过对毕自严来讲,回想起崇祯皇帝御驾亲征前,自己拜见天子,所感受到的种种迹象,崇祯皇帝似乎是受建虏进犯一事影响,表现得跟先前有着很大不同。
“……”
孙居相眉头紧锁,看着再度陷入沉思的毕自严,到嘴边的话,也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了。
圣意难猜。
真真是圣意难猜啊。
此时此刻不单单是都察院,户部这边,在朝中的其他衙署驻地,不少大臣都聚集在了一起,商讨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尤其是对那些私下与袁崇焕有着联系,且多在朝堂上力挺过袁崇焕的朝臣,有一个算一个,那心情是极为的复杂与忐忑的。
如果崇祯皇帝真要重惩袁崇焕,那他们是否会受到牵连,是申斥,还是贬官,亦或者罢黜……
本以为天启朝的那些糟心事,不会再发生在崇祯朝了,可受到刺激的崇祯皇帝,当前所表明的态度,便是有要重用厂卫之意啊,更关键的是那特设的军机处,似乎并没有裁撤掉的意思。
第167章 西苑点将(1)
“毛大,你对勇卫营的操练,感觉怎样?”陈继盛挎刀而立,如炬的目光,看向正在操练的勇卫营所部,对身旁的毛承禄说道。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眉宇间透着桀骜的毛承禄,缓缓说道:“称得上是精兵强卒,倘若我东江军,能有这等势头,在父帅的统领下,当初数次袭扰辽南,就不会是草草了事那般简单了。”
陈继盛闻言,眉头微蹙起来,心里却暗暗感慨,是啊,从随驾归京,他所统领的东江军援军,便随同勇卫营一起,进驻到这西苑之地,这勇卫营的种种表现,叫其是惊叹不已,这便是天子缔造的强军吗?
“陈副总兵,你说陛下将我东江军援军,独召随驾归京,又随勇卫营一起,进驻到这西苑之地,到底是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