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父亲大人你能看明白，除了前汉王氏外戚那种特殊情况，我们外戚真正的依靠只有皇帝，没有皇帝、没有皇权，我们外戚什么都不是！”
太后窦妙也有她自己的理解，外戚和宦官本质上都是一类人，都是皇权的延伸，反倒是外面那些士族，才是皇权天生的敌人。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大家都是皇权延伸的产物，何必斗个你死我活，联合起来一起保卫皇权，压制那些腐蚀皇权的士族不香吗？
“太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皇帝总有死的一天，朝廷总有灭亡的一天，把皇权和朝廷作为依靠是无法让家族长久的，只有把握机会，利用皇权衰落的机会，让家族晋升为世家大族，才能让家族真正长久，无论怎样改朝换代，都能继续传承下去！”
“现在我们好不容易当上外戚，好不容易有机会晋升为世家大族，怎么能因此放弃这个机会呢？怎么能摇尾乞怜做皇权的走狗呢？怎么能跟一群肮脏的宦官进行合作呢？”
“就算我们愿意跟宦官合作，你又怎么保证宦官也愿意跟我们合作？万一只是我们一厢情愿怎么办？万一宦官在关键时刻背刺我们怎么办？”
“不除宦官，我窦氏必定遭殃！”
窦武忍无可忍，愤怒地大吼。
然而太后窦妙依旧不为所动，她铁了心要跟宦官合作，一起压制越来越有独立倾向的士族们。
他们父女俩围绕要不要除宦官一事已经争论了十多天，始终没有争论出最终结果。
正当窦武和窦妙父女俩为了站队问题而争吵不休时。
不远处的另一座宫殿内。
“窦武这个狗东西，居然要把我们宦官斩尽杀绝，还跑到太后那里劝说，想让太后以皇帝的名义，宣布我们所有宦官都有罪，把我们宦官一网打尽！”中常侍曹节愤怒道。
“还有那个陈番，也跟窦武勾结在一起，必须把他们斩尽杀绝！”另一位宦官王甫恶狠狠道。
“他们外戚居然跟士族勾结在一起，不肯给我们宦官活路，那我们也不能给他们活路。”此刻还只是个小跟班的张让满脸阴毒地说道：“他娘的，都玩阴的是吧，那就都别想活了！”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赵忠在一旁问道。
“难道我们宦官就不能选择跟外戚合作吗？”另一位刚刚当上宦官的新人问道，他刚刚融入宦官圈子，不懂的事还有很多。
“就算我们愿意跟外戚合作，你能保证外戚愿意跟我们宦官合作吗？万一只是我们一厢情愿怎么办？万一外戚在关键时刻背刺我们怎么办？”曹节这般说道：“根据我大汉的特色，外戚和宦官向来都是你死我活，不可能合作，我们相信他们，可他们不相信我们怎么办？那我们岂不是成冤大头了？”
外戚不信任宦官，宦官同样不信任外戚，而且士族也不见得就信任外戚，担心再出现一个梁冀。
跋扈将军梁冀，杀起士族来可谓是一点不手软，让士族们产生了【恐梁症】。
当一个外戚大将军不想把家族发展成世家，只想在有生之年嚣张跋扈时，他就是无敌的，是没有软肋的，可以让全体士族感到恐惧。
梁冀虽然死了，但他的传说还流传在士族圈子。
相反，窦氏外戚因为要脸，因为想要把家族发展成世家，所以就有了软肋，士族们并不害怕窦氏外戚掌权。
又一个月后
等到窦武气愤地离开皇宫后，宦官们一拥而上，闯入太后窦妙的寝宫，将窦太后控制住。
“你们要做什么？”看着一群没种的男人突然闯进来摁住她，窦妙奋力挣扎，但根本没有作用。
“大将军意图谋反，请太后莫要被大将军蛊惑！”中常侍曹节冷笑道。
“混账东西，我是太后，你们怎么敢这样！”太后窦妙后悔了，早知道就答应父亲窦武的计划，把这群该死的宦官杀得一干二净。
我信任宦官，可宦官不信任我！
随后，曹节等人以皇帝和太后的名义矫诏，调动禁卫军。
“羽林军，出动，对窦武陈番出重拳！”
曹节留在太后寝宫控制窦妙，另有张让赵忠前去安抚小皇帝刘宏，王甫带着矫昭前去调动羽林军。
羽林军军营
“大将军窦武勾结太尉陈番，意图谋反，羽林军的将士们，为国尽忠的时刻到了！”
“铲除叛逆，匡扶国家！”
“为了大汉，诛灭反贼！”
王甫对一众羽林军将士大喊，他的手里有虎符，还有皇帝的诏令，调动禁卫军是完全合法合规的。
同样被调动起来剿灭窦武陈番的还有张奂。
不过宦官们只是给了张奂一道皇帝诏令，让他调动五营兵马一起围剿反贼。
张奂不明白情况，只是看到皇帝诏令就遵守了。
而羽林军的一个中层军官董卓正一脸坚定。
王光确实给他交代了任务，但这个任务不是铲除宦官，而是见机行事。
也就是，如果宦官赢了，就帮宦官铲除窦武陈番，如果外戚赢了，就帮窦武陈番铲除宦官。
王家不在乎谁赢，只想在这场政变中浑水摸鱼。
谁赢，王家帮谁！
万一不小心失误了，还能用董卓这个没背景的寒门背锅，就说是董卓擅自行动，不是王家的本意。
士族也不是铁板一块，诸如王家和袁家，都是表面支持窦武陈番，暗地里却两边讨好，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无论谁在政变中赢了，王家还是世家大族，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无论外戚还是宦官，都是王家与袁家的棋子。
这，就是底蕴！
第287章 党锢之祸（五）
三个月后
雒阳
“昏君！昏君啊！”
“所有结党的士人，通通逮捕！”
“这大汉，我看是药丸呐！”
“大胆！妖言惑众者，立刻逮捕！”
“陛下亲近小人，却远离贤臣，这大汉，国将不国矣！”
“逮捕的就是你这个所谓贤臣，整天叽叽喳喳！”
“议论朝廷是非者，通通逮捕！”
“诅咒朝廷者，杀无赦！”
噗！
“啊”
“你们怎么敢当街杀人？啊”
“杀得就是你们这些党人！”
“看看是们的笔杆子厉害，还是我们的刀厉害，哈哈！”
“杀！”
“啊！”
这一天，士人们终于回想起被皇权支配的恐惧，回想起光武帝在【度田案比】事件中铁血镇压的手段。
任你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只要我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胜负也就分出来了。
梁冀虽然死了，但他永远活着。
大量结党的士人被逮捕，一些敢于反抗的士人更是被当街杀死，尸体直接被士兵拖在地上，在地面上拖出一条条长长的血痕。
不仅是雒阳，天下各个郡县，凡是有证据证明是党人的，通通被朝廷逮捕入狱。
从三公九卿到郡守县令，再到普通儒生，被逮捕者超过七百多人，被直接处死者有五十多人，在雒阳大街上被直接杀死的有七人。
不过辽东王氏的王光、汝南袁氏的袁隗、弘农杨氏的杨彪，在政变失败后的第一时间就选择偷偷地给宦官送礼，总算是躲过了党锢之祸。
不仅如此，参与政变的董卓，因表现卓越，还被朝廷升任为蜀郡都尉。
都尉，本来在光武帝时期就被撤销，但从安帝开始，由于战乱越来越多，就陆续在一些边疆地区恢复了都尉这个官职，并且这几年开始，一些内地郡也开始逐渐恢复都尉官职。
靠着左右逢源，王家成功躲过了党锢之祸，并且还通过董卓，跟宦官势力有了一些联系。
同时王家又暗中保护那些被朝廷通缉的党人，让他们躲在王府，避免被宦官党羽捕捉。
这个天下的事情总是这么难办，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各方势力之间一边对抗，一边合作，让你搞不清谁才是敌人，谁才是朋友。
在宦官眼里，王家是众多士族里，相对老实，有机会进行合作的士族。
在士族们眼里，王家是天下士人的楷模，为士族战斗在最前线，为士人们提供庇护所，保护士人免受宦官残害的孤勇者。
在皇帝眼里，王家是一个非常忠诚，不会篡位的老实人家族。
在百姓眼里，王家是一个时不时就会喊几句为了天下苍生，还时不时在大街上办粥棚，给贫苦百姓施舍米粥的大善人。
老实、孤勇者、善良、忠诚、仁义、尊君爱国、淡泊名利、经学世家、忧国忧民、圣人传承，这就是天下人对辽东王氏的印象。
王府
“主人在书房。”侍女对前来拜访的董卓说道。
不一会，董卓来到书房，正见王光在看《史记》。
“是仲颍来了？”
“是我。”
“坐吧。”
“谢府君。”
董卓眼里的王光淡泊高雅，丝毫不像是当初在陇西捞钱捞了十个亿的贪污犯，这让他不禁心中暗叹：“不愧是世家子弟，贪污都能这般优雅，让人如沐春风。”
王光衣着朴素，只穿着平民家穿的布衣，而且头上扎着麻布头巾，再加上这些年越来越随和，让人看着就倍感亲切，颇有一番汉初张良的风范。
“府君，属下要前去蜀郡上任，这次是过来向您告别，顺带接走我家闺女。”董卓刚坐下，东张西望许久，又起身说道：“多谢府君点拨，没有您的教导，我董卓这一辈子都还在凉州那个山沟沟里转悠。”
“盥而不荐，有孚若，观我生，进退。”王光缓缓说道，然后见董卓一脸茫然，便淡淡笑道：“仲颍呐，到了蜀郡上任，一定要记得心怀天下，永远把大汉和天下苍生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只要心怀仁义，就能天下无敌，昔日商汤灭桀，周武伐纣，莫不是如此。”
“额……”董卓没想到自己的老上司会说出来这么一番话，顿时很是惊讶，他确实听不懂老上司的前半句，因为那是引经据典了《易经》，他连《左传》都没看懂，让他理解更加深奥的《易经》，属实是难为他董卓了，虽然不明白老上司的话，但不妨碍他向老上司表忠心：“没有您的教诲，就没有我董卓的今天，我董卓愿意为王家赴汤蹈火！”
看到董卓还是没理解他这句话的真正意思，王光也懒得解释，像董卓这种专门培养出来背锅的门生故吏，有很多，大概五十多个，董卓只是其中一个。
几乎对每一个门生故吏，王光都是说同样的话。
脑子灵光的，就会明白，这是王光在敲打他，让他上任后多捞点，然后记得给恩主分享，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如果是董卓这种听不懂的，就让他自生自灭。
棋子，多的是，不在乎抛弃这一两枚。
又数个月后
袁府
“太嚣张了，那群该死的宦官，还在到处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