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大钟再度被敲响,一个奴仆当即朝着园林外等候多时的众人大喊:
“庆新春!点年灯!”
随后越来越多奴仆跟着大喊:
“庆新春!点年灯!”
“庆新春!点年灯!”
与此同时,园林的大门被打开,明明还是大白天,却有奴仆丫鬟们将一盏盏红色灯笼点亮。
“见过老祖母!”
“见过各位主人!”
奴仆丫鬟们向进入园林内的众人请安在,众人喜笑颜开,纷纷入内,相互之间恭贺。
“老祖母圣福安康!”
“好好好,我家娇越来越漂亮了,就是不知道会是哪家的小子吃上这天鹅肉咯,啊哈哈哈”
“老祖母我现在还早……”
“不早啦,中原的姑娘十四五岁就嫁人咯。”
“二伯,请!”
“哈哈哈,泰森侄儿,一起一起!”
“息哥,快跟上!”
“喂,杰哥,等会我。”
“张次公,那是我的!”
“哇呜哇呜爹爹,长治哥抢我的果糖,呜呜呜”
“哈哈哈!”
“治儿,把果糖还给人家。”
“我抢来的,凭什么还,哼”
“这小家伙,哈哈”
“长治、次公,两个小家伙,让老祖母我抱一抱。”
……
在这番喜庆洋洋的氛围中,众人纷纷跪坐到属于自己的席位上。
哗哗
庄内的丫鬟们将早已备好的米酒、茶水倒入每个人席案上的酒杯和茶杯。
另有一群丫鬟排着队送来各种美食,每个人都是一肉两素一汤一果一酒一茶,所用的筷子都是玉石制作,席案上皆有绢帛为垫,席案下各自有一壶,供众人咳痰呕吐。
每个人脚下的垫子,最下层是一张红布,红布上铺着一层鹅毛,鹅毛上又用一张红布包裹,在这张红布上又披上一张绢帛,如此跪坐之时才不会酸痛。
“家主到!”
这时,奴仆的声音响起。
“见过家主(主君)!”众人立刻站起,朝着刚进来的王泰然请安。
“诸位请坐!”青年王泰然在众人的目视下来到园林内的主座上,先是示意众人坐下,然后朝主座旁坐在临时搭建的床榻上的老祖母请安:“见过老祖母!老祖母圣福安康!”
“好好好,泰然你也快坐吧。”老祖母慈爱地笑着,在家人团聚的氛围下慢慢淡怀了王泰浩死讯带来的悲伤。
“是。”
王泰然点点头,旋即跪坐在软席上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可以奏乐起舞唱诗。”
“是。”那个丫鬟轻声答应,然后离开这里,不一会便叫来许多轻纱女子、乐师、唱诗戏子、琴女。
“奴婢给各位主人献舞(乐)(诗)(曲)。”她们先是向主座上的请安,然后舞女在最中间翩翩起舞,乐师们在舞女们的身后奏响乐器,琴女在舞女前面弹奏木琴,还有一位女子在琴女旁边用唱的方式讲述《诗经》
“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有梅,顷筐之。求我庶士……南涧之滨。于以采藻?于彼行潦。于以盛之?维筐及。于以湘之?维及釜。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谁其尸之?有齐季女。”
唱诗女子的声音非常悦耳,像清泉流水,又似春日黄鹂,而琴女所弹奏的琴女搭配上乐师们击打乐器的声音,更是让人心旷神怡,不少男人在这样的靡靡之音中看着舞女更是眼神痴呆,仿佛魂飞九天。
这时,张隆站起来对众人笑道:“诸位,与我同敬主君!”
“善!”
众亲兵、王家之人、宋倩茹等人纷纷端起一樽酒,向王泰然敬酒道:“主君(家主)圣安。”
说完,众人便将酒水一饮而尽。
“诸君无需多礼,坐下与我同享珍馐。”王泰然坐着回敬一杯酒,然后也将酒水一饮而尽。
喝完酒后,张隆等人与王家众人以及众亲兵有说有笑,男人们还在评论着哪个舞女更好看。
然而在这样的其乐融融中,王泰然却心事重重,正在犹豫要不要在宴会上将自己的改制全盘托出。
“泰然,怎么不吃这酒菜?有心事?”
一旁的老祖母看出了王泰然似乎有心事,便对其随口一问。
“啊?没……没什么。”王泰然摇摇头,将脑海中的想法甩去,拿起案子上的一双象箸,刚要夹起玉盘中的一块牛肉。
“啊呀”
两个小孩子在人群中乱窜,还窜到舞女中间,惊得那些舞女叫出声,连舞蹈都暂时停下。
“张次公,你别跑!”
“笨蛋王长治,你抓不到我,略略略~”
两个小孩在舞女之间追我赶,好不热闹。
这可把舞女们急坏了,舞跳到一半,却被两个小家伙打扰,以她们的身份又不敢把两个小家伙驱赶。
“哈哈哈你们两个小子哟~”
老祖母看后乐呵呵大笑,放下手中象箸,对着旁边的王泰然笑道:“泰然啊,你看这小孩子多有趣,我听娇说,东莱郡徐乡县徐老夫子家里有个刚满十五岁的孙女,长的也是天仙般的一个人,你可有想法?到时候让她给我们王家生几个曾孙嘞~”
“是呀是呀,家主您是该考虑下了,嘻嘻~~”老祖母身边几个丫鬟也在帮衬着说话。
“老祖母,现在谈这些还早。”王泰然的心思并不在女色上面,并不是对女色不感兴趣,只是还没到自己哥哥那般如饥似渴的程度。
“这还早啊?你看看中原那些士子,那个不是十六七岁就成家,他们像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孩子都开始识字咯~”老祖母有些不满,随后拉着几个丫鬟的小手对王泰然说道:“你要是对徐家的女子不感兴趣,老祖母我这几个贴身丫鬟,各个水灵,你挑一个,不求做什么正妻,当个小妾也好。”
“老祖母,您不要开泰然的玩笑了……”王泰然一脸黑线,徐家那个天仙般的女子,他尚且不感兴趣,何况是眼前这几个姿色中上的美婢,摇摇头又对老祖母叹息解释:“如今我王家百废待兴,诺岚河谷的战事损失大量辎重,我们又有这么多亲兵和农奴兵要养活,很多食不果腹的农奴在兄长的严苛治理下已经有了叛乱的心思,泰然还在思虑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你这些都是公事,宴会不谈公事。”老祖母语气中愈发不满,拉着一个脸色羞红的丫鬟对王泰然正色道:“今天,只谈私事,尤其是你成家的私事!”
砰!
“哎呀”
就在王泰然有些不知所措时,王长治张次公两个小屁孩追打到了他的席案旁,一不小心便将他的席案撞翻在地,惊得一旁服侍老祖母的几个丫鬟尖叫一声。
“治儿,不许胡闹!”
王泰然的嫂嫂王兰儿上前拉住王长治,然后朝王泰然道歉:“这孩子打小就胡闹,家主您莫要生气。”
说罢,王兰儿便要打王长治的手掌心。
“次公,跪下向主君道歉!”
另一旁张隆的妻子宋倩茹也过来拉住张次公,但她显然要严厉得多。
在来到王家不久后,宋倩茹便与张隆相爱,而同样对宋倩茹有想法的王泰浩为了笼络熟读兵法的张隆,居然忍住了内心的色欲,答应了宋倩茹和张隆之间的婚事。
也正因为如此,宋倩茹和张隆二人对辽东王家更加忠心耿耿。
“无妨无妨,嫂嫂,宋姑娘,小孩子而已,没事。”虽然被席案上的酒水溅湿,但王泰然并不在意,拍一拍身上的酒水,对着旁边的几个丫鬟吩咐道:“把这里收拾一下。”
“是。”丫鬟们答应一声,然后开始收拾狼藉满地的酒菜,将其倒入木箕中,最后倒入园林外的排水沟,这些美味佳肴顺着庄园的排水沟流到庄园外。
而在庄园外,早就有许多饿着肚子的农奴等待着这一刻,一看到水沟处流出许多没人吃过的美食,便纷纷开始捞出来食用。
第35章 东方朔(一)
一年后
汉中元二年
二月
雨水
鹿鸣岛
这里位于徐乡北面,是徐乡通往辽东的海上必经岛屿,无论是辽东王家运往徐乡的土特产、粮食,还是徐乡运往辽东的流氓,都需要在这座半个县大小的岛屿中转。
岛屿不远处的海面上,一艘商船正在驶来。
不一会,商船靠岸,停泊在港湾。
这艘商船没有运输商货,反而是挂满大红灯笼,甲板上还铺着一层红布,船体四周挂满红布彩带。
“朔,我们到了吗?”
商船的一间女子闺房内,刚满十六岁的徐家嫡孙女徐采薇正对着一面擦得光亮的铜镜化妆,而一旁却有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正在为其擦拭另一面生锈的铜镜。
“小姐,好像还没到辽东,我刚才出去看了会,外面是个岛,听王家少君说是叫什么鹿鸣岛。”
少年一边为徐家小姐擦拭铜镜,一遍恭敬回答。
他叫东方朔,平原郡厌次县人士,自幼丧父丧母,被兄嫂抚养长大,几个月前,机缘巧合之下被送入徐乡县的徐府,后来因为喜欢看书,且颇有天赋,于是便给徐家小姐徐采薇做了陪读书童。
本以为能依靠着在徐家做个书童,如此便能免费学习各种知识,等将来学有所成,再找机会报效朝廷,如此也好光宗耀祖。
却没想到,他这个书童刚做了不到一个月,徐家小姐就要嫁到辽东,与辽东王家联姻。
“听说王家的上代家主王泰浩是个凶残好色之徒,长得也一般,如今我要嫁给他的弟弟王泰然,不知这个王泰然又是一个怎样的人,若是如他哥哥一般……”少女徐采薇有些愁眉苦脸,哪家少女不怀春,哪家少女不喜欢年轻帅气有风度的谦谦君子,可若是要嫁的人,正好与自己想象中的要求相反,那便是一辈子的委屈。
男人喜欢美丽的女子,女人又何尝不喜欢帅气的男子。
徐采薇自认为自己的心境还达不到古代圣贤的标准,对于自己的夫君,最重要的指标就是要长得帅,其次要有文化有风度,最后是要有显赫的家世,起码得是个普通的豪强士族,如此也算是嫁入寒门,千万不可嫁给白丁之身,那却是连寒门都算不得。
相比较于中原那些开国时期被册封的世候家族,无论是徐乡徐家,还是辽东王家,其实都属于寒门,而普通百姓,连寒门都不算,他们压根就没有门。
原本她是要被嫁给胶东国一位萧姓豪强家的少君萧炎做妻,谁知那萧姓家族因支持旧太子刘荣一党,所以在刘荣被废黜后,那萧姓家族被新太子刘彻的党羽打压,如今已然一副正在衰败的模样。
在这种情况下,她的祖父徐老夫子非常果断地强行退婚,不久后又把她嫁给了辽东王家的青年家主王泰然。
这艘迎亲船在鹿鸣岛补充了些许物资后,便继续向着大海航行,整个船体再度摇摇晃晃起来。
“看来我们是离岛了。”
把铜镜擦得雪亮后,东方朔正准备用干布除水,但又怕粗糙的干布给铜镜镜面留下划痕,于是又扔下干布,换上丝滑绢帛抹去铜镜上的水渍,待水渍除干后,便取出一个小木盒,在小木盒底部放入一块软玉,软玉上铺上一层草木灰,草木灰上盖一张絮纸,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铜镜放在絮纸上,随后用另一张絮纸盖在铜镜上面,这张絮纸上同样铺上一层草木灰防湿防蚀,最后才盖上小木盒,很是心满意足地对身边的徐采薇微笑:“又是一面铜镜保养好,小姐若是想用可以随时取用。”
“哪用得着这么多铜镜。”徐采薇轻抿胭脂纸,很是满意地看着铜镜内的自己,不由得被自己的美貌沉醉,竟是抚摸着自己的脸蛋自言自语起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六天后
银月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