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书房
“哦?又有个不知死活的要举报揭发我王家?”书房内,听到官差的禀报,正在练习书法的县令王长生冷笑一声。
这几个月来,举报揭发王家的也有过两三个,但都被送入死牢,其中一个为了免得夜长梦多,已经被直接提前打死了。
……
县衙大堂
“草民阿贵,拜见县尊。”阿贵恭敬卑微地跪在地上。
“我不是县尊,我是狱掾。”主座上,狱掾冷冷道:“你是何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要告何事?”
县令要统筹全局,除了特殊情况,并不会亲自处理告状这种事,这种事都是由狱掾处理,因为狱掾才是负责全县的司法工作。
阿贵抬起头去看狱掾,却发现这个狱掾好像以前也见过,努力回想后,阿贵指着狱掾说道:“你、你、你,你不是王家亲兵吗?怎么跑到这县里来当官了?”
阿贵没什么文化,他分不清官和吏的区别,反正在他看来,给朝廷做事的都是官老爷,连县尊这个称呼都是他从路人那里学来的,不然他刚才都要下意识称呼这些‘官老爷’为主人了。
可是没文化归没文化,他的眼力劲还在,一眼就看出来眼前这个狱掾分明就是王家的一个亲兵,很多年以前,还骑着披甲战马在落月原镇压过闹事的鸿雁道信徒,而他阿贵当时就在现场看着那个鸿雁道信徒被一个王家亲兵割下头颅。
而那个王家亲兵,就是眼前这个县衙狱掾。
砰!
狱掾用木板拍了下桌子,对阿贵怒斥道:“什么亲兵不亲兵,我问的是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阿贵被吓了一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然后老实回答:“我刚才说了,我叫阿贵,没有姓。”
“笑话,人怎么能没有姓呢?”狱掾面带和蔼微笑,不似刚才那般冷酷。
“我本来姓王,但王家不让我姓王。”阿贵回答道。
“哦,那你家住何处?所为何事?”狱掾继续问道。
“我住在落月原,要揭发王家隐瞒财产!”阿贵语出惊人。
砰!
狱掾又重重地拍响木板,并对阿贵冷冷道:“大胆刁民!你可知诬陷忠良是何罪名?!”
“我!我!”阿贵被吓得说不出话,这跟他预想的剧本不一样。
“哼!”狱掾冷哼一声,然后继续怒斥:“刁民阿贵,将你背后主使交代出来,是谁指示你说这些话的?是谁让你陷害良民的?快说!说了就免除你的死罪!”
第96章 乌合之众(十)
“没有人指示,是我自己来的。”阿贵如实回答。
“是你自己要陷害良民的?”狱掾冷冷问道。
“什么呀?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来揭发王家的,不是来陷害良民,你听我解……”
砰!
阿贵话还没说完,只见那狱掾又重重拍了下板子,并对他斥责:“大胆刁民!陷害良民还胆敢狡辩,罪加一等!”
这时,教使对狱掾道:“如今我大汉与匈奴之间战事紧迫,这个关键时刻,居然有人构陷抗匈英雄的家族,此人一定是收了匈奴的钱办事,必须严惩,如此才能正本清源,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也还抗匈英雄一个公道!”
教使是县里的教育长官,负责县内的文化知识教育。
但阿贵发现了,他发现这个教使居然也是王家亲兵,而且还是当初那个抽他鞭子的那个王家亲兵。
他很后悔自己来县衙举报王家这个行为,他想要辩解,可是……
“来人,将这个匈奴奸细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交代出背后的匈奴人为止!”狱掾对众官差下令。
“诺!”众官差答应一声,然后便开始重杖阿贵。
“你们是王家奴仆!”阿贵发现了,这个县衙里的官差,全是被淘汰下来的王家奴仆,难怪被淘汰后就一直没见过他们,原来是跑到这县衙里当差了。
“大胆!”
官差们怒喝一声,然后其中四个官差摁住阿贵,另外两个官差用长木板子狠狠地打阿贵的后背和屁股。
“啊!!!”
“不,不要!啊”
阿贵被打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
最终,阿贵被打得昏死过去,然后被官差们投入大牢。
许久之后……
“喂,醒醒。”
耳边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阿贵逐渐苏醒,看见的是许多身穿囚服的人。
“我这是在哪?”刚刚苏醒的阿贵脑子有点蒙,后背上的疼痛感让他“嘶”地一声叫出来。
“唉!起来吧!”一个带着手链脚链的囚徒将阿贵扶起。
这时,阿贵才发现自己手脚上也被拷上铁链。
“诶?干嘛把我铐起来,我是来揭发豪强的。”阿贵想要解开铁链,但无济于事。
“,是犯的什么罪进这大牢的?”另一个囚徒嬉皮笑脸,似乎早就看透这个世道,心态已经放开。
“他们说我勾结匈奴,然后就打我,然后我就昏过去了,嘶”阿贵如实回答,并且感到后背的剧烈疼痛,然后解释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匈奴人,怎么可能勾结匈奴,我想跟他们解释,但他们不听,就只是一直打我。”
“哈哈!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勾结匈奴?”刚才那个囚徒哈哈大笑。
“我质疑‘长生让桃’的县志是假的,然后县衙说我勾结匈奴左贤王,意图颠覆大汉朝廷,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于是就把我抓进这地牢里了。”一个囚徒这般说着,说完还贱笑道:“我要是真能勾结到那个什么匈奴左贤王,早就跑去草原给左贤王当小弟了,谁愿意当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佃农啊?哈哈!”
这时,一个官差走来,对地牢内众人大喊:“阿贵,走啦!”
“走?去哪?”阿贵不解。
“送你回家!”囚徒们被关了许多年,早就看淡了,于是对阿贵开着玩笑,他们根本无所谓黑与白,反正死定了,从别人身上找点乐子也不至于太无趣。
“送我回家?”阿贵半信半疑。
不一会,两个官差先是用臭抹布塞住阿贵的嘴,然后将阿贵捆绑起来押到外面。
离开昏暗的地牢来到外面,刺眼的光芒让阿贵扭扭头、半眯着眼睛躲避眼光。
而在一旁,一个骑马的县主簿手中正拿着一张白布,白布上写满了阿贵的罪证。
一个官差直接强行拉住阿贵的手,摁在一盒红色胭脂上,然后抓着阿贵的手在白布上按下手指印。
“进去!”
官差们又在阿贵背后绑着一个木板,木板上写着“勾结匈奴的细作王贵”几个大字,然后便将阿贵拽进前方一个囚车里。
乓!
阿贵进去后,囚车被关上,一个官差坐在囚车前,用鞭子抽打拉囚车的牛。
哞
老牛痛叫一声,开始向前行进。
“这人犯的什么罪呀?”一路上,围观的百姓很是好奇。
大多数百姓根本不识字,但也有几个寒门中的底层,他们虽然是自耕农,但却认识字,不过也仅限于认识字而已。
一个认识字的老者瞪大眼睛看着阿贵背后木板上的那几个大字,将其念出来:“勾结匈奴的细作王贵。”
“好家伙!勾结匈奴,好大的胆子!”
“这种叛徒,可真是该死!”
“想想那些被匈奴人屠戮的同胞吧,真是不懂,怎么会有人勾结匈奴那种禽兽都不如的玩意。”
“我爷爷就是牺牲在抗击匈奴的前线,我奶奶还被匈奴玷污,从小的时候,我父亲就教育我,不能忘记匈奴的血海深仇!”
“估计是收了匈奴的钱,所以才铤而走险吧。”
“人心不古啊,唉……”
“这种人,死了活该!”
“县尊真是圣人再世,把这样一个隐藏在暗中的奸细抓到了,保护了我们的安全,免得我们被匈奴人屠戮。”
“县尊小时候就孝顺,宁可自己挨饿也要把唯一的桃子让给自己母亲吃,现在也依旧大仁大德,是真正的君子。”
一些听到老者念话的百姓纷纷对阿贵万分鄙夷,其余没听到老者念话的百姓也露出笑容。
他们每天种田累得要死,也没什么乐子,现在好不容易可以看杀头这样的场面,那可太有趣了,一定很有意思。
他们只是单纯地想要看乐子,并不在乎阿贵犯的什么罪。
于是百姓们纷纷吆喝:
“腰斩!腰斩!”
“不不不,还是砍头好看!”
“诶诶诶!要我说,还是凌迟最好看,你们肯定没看过凌迟,我以前看过,可有意思了。”
“嘿嘿,你们看过五马分尸吗?”
“还真没看过,你细细说来。”
大汉朝廷的县令又被称为百里侯,理论上对全县的百姓都可以生杀予夺,甚至把全县人杀光都是可以的。
所以罪犯阿贵并不用移交到上一级处死,而是可以由县令直接处死。
而处刑的地方一般是集市,因为集市人多,在这里处刑可以让更多人看到,这样就能更好地震慑其他人。
随着囚车来到集市口,那些正在摆摊的小商贩也好奇地憨笑着,准备欣赏这样一个不花钱就能看的好戏。
“恶犯王贵,勾结匈奴,意图颠覆大汉朝廷,企图把我大汉子民变成匈奴人的奴隶,实乃大恶不赦,现处斩首之刑!”狱掾接过县主簿刚写好的罪状,站在集市口一个石头上,对集市内外众人宣告着阿贵所犯之罪。
“好!”
“快点吧!我都等好久了,腿都站麻了!”
“居然不是凌迟,没意思,不好看,不够刺激。”
随着狱掾念完白布上的字,集市内外的百姓欢呼雀跃,很是喜欢看这样充满乐趣的东西。
被塞住嘴巴的阿贵连给自己辩解都做不到,这次县城之行,他唯一的收获就是终于光明正大地姓了一次王,就连宣布他的罪状时,都是写的王贵。
刽子手取下阿贵后背上的木板,然后狠狠地斩下去。
大好的头颅落地,围观百姓先是一愣,然后振奋起来。
“彩!”
“善!”
“过瘾啊,过瘾!”
第97章 长羽征西南(一)
三年后
元鼎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