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妃娘娘入宫前还做了一首词,叫做《京邸病革自哀》,词曰:修短有数兮,不足较也。生而如梦兮,死则觉也。先吾亲而归兮,惭予之失孝也。心凄凄而不能已兮,是则可悼也。”
朱祁镇闻言彻底起了疑心:“你是想说,太后阴取宫人子以为己子,那个宫人便是这位国妃娘娘?”
陈祥闻言连忙跪伏于地:“皇爷饶命,奴婢什么都没有说。”
“起来,起来,赶紧说正事。这位国妃是何出身?”
陈祥回到:“国妃娘娘乃营国威襄公孙女,郭之女,定襄伯郭登之姐,原居于凤阳。仁庙登基后,方才召郭一家入京。”
朱祁镇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哦,郭登和朕的大舅是亲家,两家关系匪浅。若真是国妃娘娘偷偷产子,算在母后名下,倒也合理。
难怪当年朕在大同城外,郭登一心要派精锐死士冒死营救朕。
朕误以为山西的文武官员欲对朕不利,当时不敢相信任何人。现在想来,若朕真的是国妃娘娘所生,郭登是朕的亲舅舅,那便都合理了。”
陈祥睁大了双眼,情不自禁地瞠目结舌:自家皇爷进入状态也太快了吧,我还没开始忽悠呢,皇爷就信了?就主动开始自己说服自己了?
朱祁镇早就对流言半信半疑,如今已信了五六分,于是追问道:“此事会昌侯与大舅必然知晓,会昌侯的证言中是怎么说的?你快如实讲来。”
第449章 发行银币配合铜钱 银铜流通取代
陈祥回道:“会昌侯只说曾听闻孙太后在宣德二年年初谋划过阴夺宫人子,但并没有讲出具体的过程,也没能提供有力证据。”
朱祁镇点点头:“彻查,一定要彻查,朕要知道真相。”
陈祥连忙劝道:“皇爷,不能彻查啊,一旦闹得满城风雨,最终却查得流言为假,岂不是伤害了皇爷与太后的母子之情。
若是万一流言为真,那皇爷的嫡子身份便会彻底动摇,到时候皇爷又如何自处啊?”
朱祁镇怒道:“照你的意思,即使朕真的为国妃娘娘之子,也要装作不知,咬着牙认太后为生母?”
“请皇爷以大局为众啊。”
陈祥跪在地上,一边用力磕头,一边声泪俱下地劝阻。
于是朱祁镇又犹豫了,天家无亲情,怎可意气用事,因小失大。
陈祥继续劝道:“皇爷您想想,皇帝于生母还健在的情况下,硬是将自己过继到了胡皇后名下。
您一旦追根究底,在嫡庶之争中可就彻底败了。”
陈祥这么一劝,朱祁镇彻底清醒了过来。
朱祁镇闭上眼,重重叹了口气:“你先下去吧,朕要静一静。”
……
在几件大案审结之后,御马监撤除了戒严,皇城再度恢复了平静。
皇太后被彻底限制了人身自由,而恭让皇帝亦幽居深宫,再无任何动作。
朝野上下完全相反,却乱成了一锅粥。
文武百官人心惶惶,争论不休。
京城之中,流言满天飞,街头巷尾,百姓议论不休。
朱祁钰完全不管,任由舆论发酵,每天只陪着宠妃们玩耍,同时养精蓄锐,以待藩王入京。
时光荏苒,转眼过去一月有余。
六月二十一日。
时近正午,朱祁钰起了床,歪在软榻上看书。林香玉和凝香一左一右窝在朱祁钰怀中撒娇。
正你侬我侬之时,浅雪和素汐两个小丫头一人抱着一方玉匣,从外面蹦蹦跳跳地回到房中。
玉匣之中也不知道盛了什么东西,哗啦哗啦发出清脆的响声。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两位小娘子捧的是什么宝贝,瞧把你们高兴的。”
浅雪笑道:“夫君猜一猜呗,若是猜不对,就得给奴家躬身行礼,喊一声:九千九百九十九岁玉妃娘娘万福金安。”
朱祁钰笑道:“听这声音,不会是银币吧?”
浅雪闻言大惊:“这是奴命银作局偷偷打造的,夫君为何知道?”
朱祁钰摊摊手:“我刚登基的时候,说过要铸银币、铜币,取代缺德宝钞,流通于天下,以便利万民。
估计你们两个是上心了,不用我嘱咐,就主动定制银币样式去了。”
浅雪闻言赞道:“夫君真是神了,难怪要把何宜踢到一边去,反而自己整日学郭嘉跳大神呢。
您还别说,夫君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的,不完全是狂悖无知、盲目自大。”
朱祁钰当即便叫起了撞天屈:“你这小娘子,讲话为何如此难听,什么叫我把何宜一脚踢开了?
明明是徐婉整天教我做事,我稍微给何宜安排点差事,她就写信骂我。
如此心疼男人的女人,我也是第一次见识。
我没办法了,只能自己干活了。”
林香玉在一旁揶揄道:“每个女人怀了身孕,都是希望夫君时时刻刻在自己身边守着的。
您明知道徐婉怀了身孕,还老想把何宜指使来指使去,人家徐婉能不骂你吗?”
朱祁钰一脸无辜地苦笑两声:“西郊的山水还真养人,岳母大人、亲家母大人、徐婉都相继怀了身孕,这到了明年可就热闹了。”
林香玉笑道:“这里面就数徐贤最可怜了,好好的世子,下一代安国公,在家里看完夫人脸色,看妹妹脸色。
两人都怀着身孕,他谁都惹不起。尤其是徐婉,安国公对这个小女儿宠溺的啊,比夫君您宠凝香还过分呢。”
“哎,男人啊,命苦。来来来,把玉匣打开,我看看银币长啥样。”
浅雪先将自己手中的玉匣打开,捧了过来。
朱祁钰定睛一看,里面十余枚银币。待取出一枚细看,却被吓了一跳。
银币正面倒好,依旧是繁复的纹,衬托着中间的景泰通宝字样。
只是银币背面,赫然竟是自己宠妃仙儿的肖像。内廷银作局到底不是吃干饭的,将仙儿刻画的栩栩如生。
朱祁钰又取出其他银币观看,果然,所有宠妃都有份。
十五名宠妃,加上自己,一共十六个头像,十六枚硬币。
浅雪笑道解释道:“这一枚银币重一两,银作局设计了很复杂的纹图案,以便增加民间伪造的难度。
有我们头像的这十五枚硬币只是银作局奉承我们,给留作纪念的。
有夫君头像的,才是要大规模发行的。夫君看看有什么修改意见?”
朱祁钰笑道:“银作局现在谁掌管呢,这拍马屁功夫,连寡人都自愧不如。这家伙有前途,早晚飞黄腾达。”
浅雪笑道:“此人名叫于经,原是御用监掌司,是奴点名提拔他掌印银作局的。”
“奇了,倒是个生人,这人有何特长?”
“京畿之民,总有那么些人,希图躲避徭役,又妄想侥幸谋得富贵,而恰巧家中有好几个儿子,便会将孩子阉掉一两个,送入宫中。
于经不幸,这摊上了这样狠心的父母。
后来正统年间,于经进入内廷,稍稍得意,其父便来攀附。
于经先隔着帘子,命心腹小太监抽打其父,边打边骂曰:尔何忍阉儿?
打完了,再上堂称父,抱持而泣。
于经的行为,既令人哭笑不得,又使人备感辛酸。
奴家感其既有情义,又爱憎分明,便有几分另眼相看,于是给他个机会历练历练。”
朱祁钰点点头:“得彻底解决这个私自阉割成风的问题,老是让百姓这样瞎弄也不是个事情。”
素汐又打开另一方玉匣,里面同样是银币,样式差不多,只不过要小上许多,薄上许多。
朱祁钰仔细看过,连连点头:“大的银币是一两,小的银币是一钱。一两银子换一千铜钱,一钱银子换一百铜钱。
这样百姓就不必天天随身带把剪子带个称了。
买个东西还得铰块银子,再称称,简直就是搞笑。
把样品送工部吧,和铜钱一样,以后只由北京工部一家铸造,南京和各省不许铸造,免得有人瞎搞,在银币上动手脚。
北京工部铸制,都察院和工科言官监造,内廷银作局监督。造就好好造,至少在咱们景泰朝,不许在银币、铜钱的发行上收什么狗屁铸币税。”
浅雪闻言感叹道:“夫君爱民如子,仁德贤明之君也。可惜,夫君的名声反而还比不过四处赌气弃地的宣庙,真是不公。”
第450章 厉兵秣马静待叛乱 恭让皇帝谋定
朱祁钰苦笑着摇摇头:“我这位荒唐皇帝实在太能得罪人了,前一阵子开始强迁西郊的佛寺,把佛教和佛家全给得罪死了。
还有监禁孙太后与整个孙家,又得罪死了旧勋贵和大批的中下级文武官员。
再加上宗藩制度改革,全大明的宗室都被我得罪了一遍。
在山西敲骨吸髓地压榨官僚士绅富户,他们早就已经恨毒了我。
清算三杨,又得罪了一大批官吏。
还有宫里的太监,自我登基之后,他们能捞的油水大大减少,还被杖杀、遣散了一大批,这就跟杀了他们父母一般。
如今盼着我赶紧死的人数,达到了一个高峰。
可以说是我登基以来的一个最高点了。”
浅雪闻言补充道:“如今舆论也不站在夫君这边,京城中大部人都认为夫君施政太过刻薄,尤其是对孙太后一家。
还有就是禁毁佛寺,这一点惹恼了太多人。
京中上至显贵,下至普通百姓,都爱佛祖爱的死去活来,而京师寺庙,最集中的地方,一是城中,一是西郊。
这下西郊的佛寺全被波及,真比杀人父母还严重。
难为夫君稳坐钓鱼台,还真坐得住,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收场。”
朱祁钰笑道:“还能如何收场,杀人呗。这应该是我唯一一次可以在京师合法杀人的机会了。
我一定要杀他个昏天黑地,给你们的儿子们杀出个朗朗乾坤来。
如果当一个皇帝,你光知道对别人好,不论是官员还是百姓,既不会理解你,也不会敬畏你。
最后,好心都得当了驴肝肺。
反而是汉武帝那样,丝毫不知怜惜官吏与百姓,就在那里蒙着头杀杀杀,最后反而成了汉人世代崇拜的千古一帝。
所以说啊,这人啊,就是畏威而不怀德。
你不杀,人家觉得你这皇帝软弱可欺,非得杀一下人家才会尊重你。
人性啊,让人无奈。”
浅雪好奇地问道:“只是这样得罪人,夫君能承受住后果吗?”
“有什么承受不住的,如今可是明初。如果把我放到一百五十年后去当大明皇帝,我肯定是不敢这样得罪人的。
但是现在不同,我十万大军就集结在北京,你们不服就起兵造反好了。
仁宗、宣宗,再加上恭让皇帝,在北京经营了快五十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