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蜂蛹上山，栗子壳被翻了又翻，有人找到了栗子，也有人空手而归。
尽管沈家栗子糕一如既往的保持味道，但生意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但这些都不是最糟糕的。
栗子糕和贫穷划上了等号，这些糕点都是穷困穷苦人家才趋之若鹜的好东西，稍微有点家底的，都看不上这个栗子糕。
沈青云早就料到了，栗子在墉县这一块太多了，也就意味着栗子糕再好吃，也都是廉价的。
比起村民们漫山遍野寻找栗子，小河村的人一片唉声叹气。
山里的栗子早就被沈家捡完了，之前请了人专门捡栗子，当初那些私下笑话他们的人，现在都羡慕的不得了。
沈青云正伏案写字，听到陈氏正在跟云氏抱怨。
“那些人脸皮咋那么厚，想从我们家要栗子，又舍不得花钱，敢情我开工钱捡来的栗子都是不要钱的。”
云氏附和道：“可不，借，说得好听，等明年栗子出来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还，而且会做栗子糕的人不少，没准明年栗子抢的人也多，到时候生意才是真正的难做。”
陈氏唉声叹气，还以为只要有栗子糕，卖个十年八年，就能供狗蛋读书了。
结果，没出两个月，就变这样了。
沈青云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情况会变得这么不利，原以为自家保存着栗子，好歹还可以卖一年。
可他忘了，这时候的人情世故和亲戚间的关系要比后世复杂很多，农耕社会，利益往来更多，人与人之间的利益交换也要比后世深。
在邻居们三天两头过来借栗子，沈老头无法拒绝，借出了栗子。
有一家人借到，就有第二家人，原本可以卖一年的栗子量，最多只能卖五六个月。
找上门来借栗子的，都有逼不得已的理由，沈老头受过他们的帮助，人家要帮助的时候，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沈老头的愁容沈青云看在心里，无法理解沈老头的心思，但能理解他的做法。
好在沈青云并没有把家里的进项全部寄托在栗子糕上，这样的结果倒也能接受。
家人忙着家里的活，沈青云的心思放在学堂里，不知不觉间，冬季过去，已经进入了腊月。
沈青云在学堂里上完最后一节课，告别了张秀才，等下次来，要到年后了。
天寒地冻，白茫茫一片，沈青云的手被沈老头牵着，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
沈家院子里
“奶，不好了。”大妹声音里满是焦急。
陈氏从屋里急急忙忙跑出来，问道：“怎么了？”
“奶，几袋子豆子全部被雪水打湿了，豆子长斑点，都烂了。”
陈氏一听黄豆烂了，急得跳起来，连忙跑到大妹身边，一看，心凉了半截，“怎么全都湿了，这可是粮食啊！”
好在这几年风调雨顺，没有天灾，不然，没了这几大袋豆子，得饿死好几个人。
云氏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看到已经长斑点的豆子，脸变得苍白。
豆子是她看管的，如今坏了，她还不得被婆婆打死。
“娘，我都已经检查好了，不知道雪会掉进来……”
云氏还没解释完，陈氏已经操起门后的木棍，二话不说朝着她打去。
“我天天怎么跟你说的，粮食就是咱们家的命，一定要保存好，不能生潮烂掉，你口口声声答应了，结果呢！”
“你有啥用，儿子生不出，只会糟蹋粮食，我家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这么个祸害，你咋不跟着老大一起去死！”
“奶，别打我娘……”
“滚一边去，丫头片子，赔钱货。”
大妹想要劝住陈氏，可孙女在陈氏眼里根本不重要，见她碍事，棍子一扬，打在了大妹身上。
沈青云回到家时，院子里哭声一片，还伴随着陈氏的咒骂声。
“娘，我回来了。”沈青云扬声大喊。
跟往常一样，在他喊声落下，就传来了陈氏慈爱的声音。
“狗蛋回来了啊。”
沈青云已经走进了院子，就看到大雪纷飞，云氏和几个侄女站着，身上已经铺了一层雪。
这样子，明显被罚了。
“娘，大嫂她们……”
“这群赔钱货，糟蹋粮食，几大袋子豆子全都烂了。”
沈青云看着陈氏生气的脸，安慰道：“娘，你不是答应我不随意打骂她们，还有大嫂，她也是咱们家的女主人，你咋能当着孩子们的面那么对她。”
“犯错了我还不能打骂了，还有那几个丫头片子，都护着她，根本没把我这个奶放眼里。”
“娘，要是传出你在家里苛待她们，将来对我名声会有损，要是被有心人利用，别说考科举了，我不被人骂都是万幸。”
“这、这么严重？”陈氏被吓到了，哪家婆婆不是这样，比起来，她已经对她们很好了。
沈青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吓住陈氏，点了点头。
陈氏不太想就这么算了，“以后我会注意的，这次必须让她们长记性，几大袋子黄豆，可是你爹跟大哥流了多少汗水得来的。”
沈青云为她们说情，“这么大的雪，天气又冷，万一生病了，还得花钱抓药。”
陈氏一听，哪能不明白幺儿子的心思。
她凶恶对几个人道：“狗蛋替你们说好话，这份恩情记住，以后要对你们小叔好，好好孝顺他。”
沈青云：“……”
暗暗松了口，云氏和几个小丫头终于可以回屋了。
云氏和几个丫头进了屋。
四妹轻手轻脚走到云氏身边，小声道：“娘，刚才多亏了小叔，不然我们肯定要在外面站一夜。”
云氏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她算是看明白了。
要不是小叔子护着她们，她们的日子哪里有这么好，她甚至还看到小叔在悄悄教几个丫头识字。
“小叔对你们好，你们记在心里就行。”
几个丫头不约而同点头。
云氏稍稍放心了，一想到那些烂掉的黄豆，那可是孩子爹还在世时劳作的收成，眼泪不自觉往下掉。
此刻，沈青云正看着那几大袋子烂掉的黄豆发呆。
第16章 臭香味
“狗蛋，别看了，那些黄豆只能用来喂鸡，一下子烂的太多，鸡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吃不完， 那个杀千刀的，没给我们沈家传宗接代，霍霍我们家来了。”
沈青云无奈深深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陈氏，眼睛一眨不眨。
陈氏下意识捂住嘴，妥协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以后再也不说了。”
晚饭已经做好了，陈氏本来不许云氏和几个丫头吃，在沈青云求情下，这才让她们吃饭。
因为烂掉几大袋子黄豆，陈氏肉疼，连粥都没了，只有一锅白菜。
白菜还是水煮的，油盐少，很难吃，唯独沈青云多了一个煎蛋。
沈青云心里很不是滋味，家里太穷了，加上还得读书，其他人只能吃糠咽菜。
“白菘还是不好吃，可惜冬天打不到猎物，要是能弄点肉一起煮，那味道……啧啧啧，再喝口酒，赛过活神仙。”
沈老头一边幻想，一边吃着白菜，只能过干瘾。
陈氏忍不住泼冷水，“冬天又不用干活，有的吃都不错了，总比挨饿强。”
沈老头顿时不说话了。
“什么味，你是不是又没洗脚？”陈氏往桌子底下一看，对着沈老头叨叨，“跟你说多少次了，每天都要洗脚，不然有味道，到时候谁还愿意买我们的栗子糕。”
沈老头默默地把鞋子穿上，刚才吃出汗了，就想要散散热，哪知道这老婆子鼻子这么灵。
沈老头为了不在孩子们面前丢脸，梗着脖子争：“哪里臭了，明明香的不得了，比栗子糕还香。”
陈氏怼他，“栗子糕有人买，你那臭脚有人买吗！”
“你……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沈青云原本正在吃饭的手一顿，一个想法冒了出来，当下顾不上吃饭，扔下碗就往鸡舍跑。
陈氏不明所以，把错全部往沈老头身上推。
“你看看，狗蛋都臭的吃不下饭了，你也真是的，啥时候脱鞋不好，偏偏这个时候。”
这下沈老头不争了，心虚不已。
陈氏放心不下幺儿子，跟着跑到鸡舍，就看到幺儿子正在奋力拖麻袋。
“狗蛋，你干啥，这些是给鸡吃的，你别碰了，脏。”
“娘，这些还没被鸡啄，也还没弄脏，你帮我一把，这些都弄出去。”
“弄出去干啥，豆子烂了臭，搞得满院子都是，到时候懒得扫地。”
“这些豆子还有用处，不能给鸡吃。”
“都烂了，做不了豆腐，也不能煮了吃，能有啥用？”
“有，有大用，娘，咱们家还能不能挣钱，就看这几袋子黄豆了。”
陈氏立马闭了嘴，一听到‘挣钱’，二话不说，撩起袖子帮着拖那些麻袋。
没一会儿沈老头也跟了过来，在他们的帮助下，很快就把几袋黄豆弄去了厨房。
沈青云动嘴巴，其他人忙碌。
“大嫂，要烧大火，你再多放几根柴进灶。”
“爹，把豆子多清洗几次，浮在水面上的不要了。”
“娘，你别忘了拿稻草，稻草也要洗一下，弄整齐点，等会儿有大用。”
“大妹，锅里放水，还得把蒸笼放上去。”
沈青云说的口干舌燥，好在黄豆蒸上了，大火熊熊，只需要等了。
“狗蛋，豆子都烂了，绝对不能吃，不然会出人命的。”沈老头怕沈青云犯糊涂，这话在他耳边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
“爹，你放心，我不吃。”
蒸了差不多两盏茶功夫，沈青云掀开盖子，抓了几颗豆子，
沈老头眼睛瞪着，生怕他贪吃，
沈青云试了下，豆子一捏就烂了，已经蒸好了。
他让云氏出去弄簸箕去了，这会儿云氏已经把洗好的簸箕放在了他面前。
“小叔，你要簸箕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