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好久不见!接到你几天前写的那封信之后,我就想过来亲眼见一见你找到的这种新东西.”
分隔几个月之后,再次听到久违的大嗓门,陈慕武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太适应。
被卢瑟福强行拥抱过之后,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并站到上风口,继续和老师闲聊。
“听说,你靠着一个新发明,帮老亨利赚了一大笔钱,足够他重建实验室了?”
“老师,这也不能说是我在帮布拉格爵士赚钱,而是帮我自己。
“这间历史悠久的戴维-法拉第实验室,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里面的实验器材十分陈旧,根本就不足以支持我做一直都想做的那些低温物理学实验。
“要不是有这么一笔钱解决了燃眉之急的话,估计到现在我都没办法进行实验,更别说在偶然间发现了重氢这件事了.”
陈慕武的语气虽然很诚恳,但是一直都在暗戳戳地给卢瑟福上眼药。
当初就是你推荐我来这间实验室的,说什么这里杜瓦爵士的专用实验室,是英国低温物理学研究的中心,在昂内斯成功液化了氦气之前,曾经是世界上最冷的地方。
说的时候是玄之又玄,但事实上就是为了省钱,不让我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搞低温物理学的研究。
卢瑟福明白自己的好学生这是在很委婉地表示着抗议,干脆就故意不接他的话茬儿,而是继续说着发明的事情。
“你发明了什么东西,居然能赚那么多钱?需不需要卡文迪许实验室帮你注册申请专利?”
“不用麻烦了老师,专利已经被我卖给了布伦纳蒙德公司。
这应该能让他们大赚一笔,或许能让他们从经济危机当中走出来,避免破产、被收购或者是合并了.”
听到专利已经被卖,卢瑟福便开始教育起他来,说什么直接卖掉就相当于是杀鸡取卵,不能持久,只有一直握在手上,才能细水长流。
一方面,他确实是为自己的学生好,替那么便宜就把专利给卖出去了的陈慕武而感到不值。
而另一方面,卢瑟福看到戴维-法拉第实验室拿到一笔经费也有点儿眼红。
如果陈慕武的专利能挂名在卡文迪许实验室之下的话,那么实验室也能从中分得专利费的两成。
如果早知道,陈慕武能发明这么赚钱的东西,卢瑟福说什么也不会把他介绍给老布拉格。
“老师,这没什么用。
这种赚钱的专利和电子显微镜不一样,它就像是一块腐肉,肯定会吸引更多的苍蝇来关注的。
“即使这种专利被我一直攥在手里不卖,他们也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把专利从我手里偷走,就像之前,他们对我的国家所做的那样.”
几个月不见,自己这个好学生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卢瑟福觉得这天没法聊了。
好在他总算是抽完了那一袋烟,终于可以进入到皇家研究院里看看了。
卢瑟福刚要抬腿往里走,就又被指着贴在门上告示的陈慕武拦了下来:“老师,把您的烟丝和火柴盒都留在这里,里面带不进去.”
“这是你贴的?”
小陈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走在楼道里,卢瑟福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和陈慕武聊起来,有关重氢的问题。
在1919年发现了质子之后,卢瑟福人生后半段的工作重心,除了管理卡文迪许实验室,就是寻找存在于除氢之外其他原子核中的那个电中性粒子。
整个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有关电中性粒子的理论“建立、推翻又建立”,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多次,可是谁也没找到那个神秘的粒子到底在哪里。
现在有关这颗电中性粒子的主流说法是,它其实是由一颗质子和一颗电子组合而成。
质子和电子带电大小相等电性相反,组合到一起之后,就能互相抵消,故而变成电中性。
又因为质子的质量是电子的1836倍,所以这个电中性粒子的质量就和质子相差无几。
而各个元素及其同位素的质量,也才会接近原子质量单位(等于碳-12原子质量的十二分之一)的整数倍。
这个理论正是卢瑟福提出来的,在现在物理学家的认知当中,已经是非常正确的一项理论了。
按照后世的观点来看,也不能说这项理论不对,只能说是不全面。
毕竟当时连中子都还没有发现,更不可能会发现一种叫做中微子的粒子了。
看了陈慕武在信里写的内容,得知他发现了重氢的存在,卢瑟福对这种新的氢同位素很感兴趣。
重氢原子的质量比氢大一倍,但是化学性质和氢相同。
这也就说明,和氢原子核比起来,重氢原子核里多出来了一颗,大家一直都在寻找的那种电中性粒子。
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个电中性粒子从重氢核里分离出来呢?
做金箔实验起家的卢瑟福,率先想到的就是大力出奇迹,也就是轰击。
所以他把自己的想法,和身边的陈慕武讲了出来。
虽然这个好学生好像变得有些叛逆,但没办法否认,他是最聪明的那一个。
“陈,你说,如果我用一束速度极快的质子流,来轰击你发现的这种重氢的原子核,那么是不是就有可能把重氢核里的那个电中性粒子给打出来?还有,这个重氢和重氢核的称呼实在是有些别扭,你什么时候才能给这种新同位素来命个名?”
“老师,我基本上不会希腊语,所以取名字这件事,您能不能代劳?”
陈慕武不动声色地把球传给了老师。
“好吧,那我就帮你想个名字.”
卢瑟福点头答应,可他却没仔细想想,如果陈慕武真不懂希腊语的话,他当初又是如何把光子命名为光子(photon)的?
“陈,你说我这个想法有没有道理?如果可行的话,等你回到卡文迪许实验室,我们就去做这个实验.”
老师的眼中充满了斗志。
第一时间就能从氘核联想到里面的中子,卢瑟福的学术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并且他提出来的用氢核去轰击氘核,也确实能发生核反应。
只是反应后得到的产物并不是两个氢核加一个中子,而是氦-3。
这个核反应每天都在大量发生着,就在大家头顶上的那个太阳当中。
但陈慕武又不能直接问卢瑟福,“老师,您听说过太阳吗?”这句话,他怕挨揍。
氢核加氘核虽然不能出中子,但是氘核和氚核的核反应能啊!
这两个东西凑到一起,可能会生成一个氦核,再外加一颗高能中子。
老师,您听说过氢弹吗?
呃,这句话好像也不能问。
不过,陈慕武很快又发现了卢瑟福话里出现的另一个问题。
他说用高速质子流去轰击,但是怎么才能把质子加速到那么高的能量呢?
质子和氘核生成氦-3,质子的能量怎么说也要达到兆电子伏特级别才行。
真是一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陈慕武刚想建个加速器,老师就自己送上了门。
“老师,您所设想的这个实验,究竟能不能找到那个电中性粒子,我也说不太好。
然而,这个实验的基础就有问题。
“您说要用一束速度极快的质子流去轰击重氢核,可是,这束高能质子应该如何才能得到?
“难不成仍然像之前加速低能低能电子那样,在电极两端构造电势差吗?
“可是那么高的电势差,估计没等加速开始,电极之间就已经被击穿了。
“我们在考虑如何用高能质子流轰击之前,应该先考虑如何加速质子。
“或许在尝试进行您提出来的那个实验之前,我们应该先建造一个能为质子提供能量的加速器.”
“你是说,像瑞典人伊辛所设想的那样吗?”
卢瑟福很清楚高能粒子在对原子核研究当中有多重要,所以他也一直都在关注着这方面的事情。
就在去年,世界上已经有了粒子加速器的第一种设计方案,也就是用漂移管加高频电压制造直线加速器。
而其提出者,正是卢瑟福口中提到的瑞典物理学家,古斯塔夫伊辛。
但是这种想法真正在现实当中实现,还要等到1928年。
挪威工程师罗尔夫维德罗在那一年,于德国的亚琛工业大学制造出直线加速器的实物。
可因为孱弱的高频技术,这台加速器只能把钾离子加速到50千电子伏特。
注意,这里不是质子,而是质量约为质子四十倍的钾离子。
所以这台人类历史上排第一的加速器,只能算是完成了一种验证,没有多大的实用意义。
“可能和伊辛提出来的那种加速模式不太一样,对于粒子加速来说,我有一些其他的新想法,但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就像您一直教导的那样,必须要把理论落实到实处才行.”
陈慕武才不会一步一步地复刻维德罗,制造出一台不太成功的加速器来。
他只要做,就必须一步到位,最少也要搞出来一个兆电子伏特数量级的来才行。
等加速器建成之后,卢瑟福如果还想着用它来加速质子轰击氘核寻找中子的话,那也就随他去吧!
在陈慕武的那间实验室里,卢瑟福亲眼见到了氘原子发出来的光谱谱线……的照相底片。
即便如此,他也依然很高兴,习以为常地夸赞陈慕武,祝贺他又取得了一项新的成果。
卢瑟福还提出来,要在下个星期的皇家学会例会上,向学会会士们宣布这件事情,并和大家讨论,应该给这个重氢取个什么名字。
卢瑟福看完光谱之后,就离开实验室去找老布拉格聊天。
到了中午的时候,他俩还想叫陈慕武一起到外面吃饭,但这个邀请却被后者以要指导奥本海默写论文的理由给拒绝了。
和两个困在皇家研究所一上午的大烟枪一起去吃饭,陈慕武怕自己会变成烟熏人肉干。
当天下午,卢瑟福的副手,把卡文迪许实验室上上下下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大管家查德威克,也来到了皇家实验室。
他之所以没在早上和卢瑟福一起过来,是因为这几天查德威克根本就没在剑桥,而是在比剑桥更北边的利物浦。
三十四岁的查德威克,这几天正在利物浦筹备自己的婚礼。
结果卢瑟福的一封电报,就把他给叫到了伦敦,说是要让他到这里来见识见识,陈慕武搞出来的新发现。
和查德威克一起来到戴维-法拉第实验室的,还有卡皮察。
卡皮察觉得,新郎官都不在利物浦了,他一个伴郎留在那里好像也不太合适。
而且好朋友陈慕武这次又搞出来了新成果,自己必须要来给他捧个场!
第195章 143室温超导可行吗
一直都泡在伦敦戴维-法拉第实验室里的陈慕武,根本就不怎么清楚卡文迪许实验室那边的消息。
在此期间,虽然有奥本海默从剑桥大学来到了伦敦。
但是自从陈慕武年初离开之后,他就一直都跟在老汤姆孙周围,并不清楚也不想去了解卢瑟福那边的情况,当然也就不清楚是卢瑟福最为依赖的副手查德威克要结婚这个事情。
陈慕武一心想着搞钱搞奖,没那么多时间来联络感情。
要不是这次发现了重氢的话,或许他还不会给卢瑟福写信。
毕竟有机玻璃虽然赚钱,但是不算什么重要的实验成果。
如果给老师写信通报这个好消息的话,说不定还要被卢瑟福给臭骂一顿。
因为在他那么纯粹的一个实验物理学家眼中,搞理论是旁门左道,搞发明,而且还是搞化工发明,那完全就是不务正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