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利假装才刚刚看到陈慕武,脸上强挤出一副惊喜的表情:“啊呀,陈博士!您是什么时候来到柏林的?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
奥本海默听到有人和陈慕武打招呼,才抬头看了一眼。
他到了剑桥大学后不久,就跟着陈慕武一起出差,到了丹麦的哥本哈根。
陈慕武和泡利在理论物理研究所的客房动手时,奥本海默虽然不在现场,可自那之后,他就一直在心中憎恨着泡利这么一个人即使陈慕武占了大便宜。
奥本海默的心中立刻就充满了戒备,不动声色地悄悄握住了盘子旁边的叉子。
他甚至还调整手型,找了一个最容易发力的姿势。
万一待会儿打起来的话,这样就能做到先发制人,一击毙命。
“啊!泡利教授,好久不见!听说你马上就要接任普朗克教授的教职,入主柏林大学物理系,恭喜恭喜!”
泡利有点懵。
听陈慕武话语的意思,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工作变动。
他也很清楚自己在陈慕武心中的风评,绝对是被划在最差的那一批中的最后几个。
此时此刻,他说出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真心实意地在祝贺自己,还是说在告知自己残酷的真相之前,先对他出言讽刺几句?
泡利在大脑中快速地进行了一下换位思考,如果换做是他的话,那情形毫无疑问就是后者。
这个陈慕武,可真不是个东西!
他表面上放出风来,说自己不会来柏林大学,同时还很好地伪装了自己,风波结束之后,也一直都留在英国剑桥。
谁能想到,这个心眼很多的中人居然采用了一种迂回战术,明面上是去苏连讲学顺带回国,结果返程的时候杀了个回马枪,突现柏林。
心中的怒火已经被点燃,泡利的脸上仍然维持着镇定:“多谢陈博士!不知道陈博士您这次来到柏林,有何贵干?”
“我本来都没打算来柏林,只不过是回剑桥的时候,路过此地而已,”陈慕武笑着看向了对面的爱因斯坦,“是爱因斯坦教授,亲自到火车站的站台上把我‘劫’了下来,邀请我在柏林小住几天,顺便讨论一些物理学上的问题.”
看上去,陈慕武回答的很真诚,不像是在骗自己。
可泡利仍然有些不放心:“爱因斯坦教授把您劫了下来?这是什么意思?”
“沃尔夫冈,你难道没看这几天的报纸吗?……”
健谈的爱因斯坦把话题接了过来,详略得当地讲述了报纸上刊登的陈慕武在波兰的“奇遇”。
“……所以看了报纸之后,我就在今天算准时间去站台上,把陈博士给拦了下来,有些问题想和他讨论讨论.”
陈慕武这么说,爱因斯坦也这么说,现在的泡利总算放了心。
紧张的心情总算是放松了下来,心情变好的他,终于表现出了一个优秀的物理学家的本能。
“两位在讨论些什么有意思的问题?”
爱因斯坦的这个统一理论早晚都要写成论文发表,和陈慕武讨论,也是为了能够拓宽思路。
泡利同样也是聪明的年青人,虽然经常对自己出言不逊,爱因斯坦还是对他抱有好感,认为泡利代表着德国物理学的未来。
于是爱因斯坦趁着这次见面,把自己那个想要统一电磁力和万有引力的想法,也说给了站在餐桌旁的泡利,想要听听他的看法。
泡利可不像陈慕武那样虚与委蛇,他主打的就是一个真性情。
听完爱因斯坦的描述之后,他早就忘了刚才初见陈慕武时心中的那种恐惧和担忧,现在又变回自信满满。
“爱因斯坦教授,您为什么依然对统一两种场这件事情念念不忘?
“恕我直言,我觉得您这次的这个变换想法,应该也不会逃脱几年前,您曾信誓旦旦地坚信着的那个‘仿射理论’的结果.”
陈慕武心想,泡利不愧是泡利,他那牙尖嘴利的风格仍然没变。
泡利心想,爱因斯坦不愧是爱因斯坦,想的问题仍然是这么无聊和错误。
爱因斯坦心想,陈慕武说自己这个想法很有意思,而泡利却说自己这个绝对会是一个错误,他们两个究竟谁对谁错?
奥本海默心想,看样子今天应该是打不起来了,于是他悄悄地松开了紧握着叉子的手。
第279章 18柏林大学物理系
因为饭馆靠近柏林大学,所以这家小饭馆就像是冯诺依曼去剑桥大学的时候,请他吃牛排的那家小饭馆差不多。
就算是年少成名的陈慕武,在那家饭馆的服务员眼里,也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
柏林大学这边饭店的服务员们,也基本上早就习惯了有各式各样的人在里面讨论各式各样的问题。
食客中的那些个长得平平无奇的、秃顶的、戴着厚厚眼镜的、穿着都是褶皱的西服的中老年男人,指不定就是附近大学或者研究所中的什么教授、专家、学者。
但是和剑桥大学那家饭馆不一样的是,地处剑桥郡内的饭馆的服务对象,基本上只有剑桥大学的老师和学生,再加上少部分和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本郡居民。
而柏林大学却在德国的首都柏林市内,除了学校的老师、学生和附近的居民,还有着数量众多的流动人口。
今天的饭馆里,除了平时的常客,也有不经意间路过,刚好赶上肚子饿,于是随便走进来就餐的新客人。
能在这样一家深藏不露的饭馆中,见到言论和照片都经常出现在报纸上的爱因斯坦,确实是能很令人惊喜的一件事。
即使大多数人都在平时的日常闲聊中,不太待见这个犹太裔的大物理学家,可那是谁也没在生活中和他见过面的情况下。
真见了面之后,心中的感觉也就又要另当别论。
能和现在全世界当中最优秀的物理学家,在同一间餐馆里吃饭,不说荣幸不荣幸的了,只能说别人想要获得这个机会都没有。
可惜没有手机也没有网,不能掏出来拍照、录像、发x发ins一条龙。
于是只好等待服务员下一次从自己的桌旁路过,到时候向他借用纸和笔,在爱因斯坦博士用餐完毕,准备离开的时候,再请他帮自己签一个字。
然而,然而。
还没等来服务员,却先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后生径直向爱因斯坦他们那桌走去,看样子像是打招呼问候,但站了很长时间也不肯走。
爱因斯坦博士同样很和善地,向这个年青人说着什么。
谁也没料到到了最后,年青人却忽然提高了声音,
虽然听不懂什么“变换”,什么“仿射理论”,但是他说话那种颐指气使的样子还是能看得到的,语气中满满的嘲讽还是能听得懂的。
这个毛头小伙子到底是什么档次,居然敢当面训斥爱因斯坦?
只是风暴中心里的这一桌,还不知道饭馆中的其他客人现在是怎么看待他们的。
泡利表达了自己对统一理论不看好的观点之后,爱因斯坦很想深入了解一下,未来的柏林大学物理系主任为什么会对自己的想法。
于是在询问了两位客人的意见之后,他邀请泡利坐下来,和他们在一桌吃饭,顺便聊聊天。
陈慕武对此没什么反对意见,看今天这个情况,估计泡利整晚都要和爱因斯坦讨论他的统一理论,战火不会轻易烧到自己这里来。
那自己就安心吃饭好了,爱因斯坦如果愿意多掏钱再请一个人吃饭,也是他的事,和自己没有关系。
反正德国已经渐渐走出了一战失败等各种原因导致的经济危机,马克的购买力也早就回暖。
退一万步讲,就算爱因斯坦不愿意掏钱,自己帮忙出钱也不是不可以。
奥本海默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但是,既然陈慕武都没意见,那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
这张桌子上,自己才是学术地位最低下的那一个。
虽然看不起泡利,可人家毕竟是柏林大学的准终身教授。
中的谚语说,在大海中乘风破浪的蛟龙,到了浅滩上被小虾调戏,在深山中称王称霸的老虎,到了平地上被幼狗欺负。
奥本海默愈发觉得自己就是那条龙,那只虎,刚好1904年生人的他,按照生肖属相来说,就是属龙的。
中的传统文化,还真是博大精深。
泡利坐了下来,今天被泡利宴请的那两位同事,也只能跟着坐了下来。
他们都是柏林大学物理系的教职员工,和爱因斯坦的关系说不上太好太亲密无间,但也总是每天都在系里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真正让这两个人感到惊喜的,是出现在桌子旁的陈慕武。
他们也在报纸上看到了陈博士在波兰受到的无妄之灾,但谁也没想到爱因斯坦教授神通广大,居然能在柏林火车站,把陈博士截胡,邀请到柏林大学来。
德国菜要比英国菜好吃的多,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奥本海默觉得,这桌上的菜品,似乎与他在奉天张府宴上吃到的菜品有几分相似。
虽然不如后者精致,毕竟价格和环境摆在那里,但是食材烹饪手法和味道,都和中的东北菜如出一辙。
而对于吃饭这件事情,陈慕武持悲观态度。
在德国吃的中规中矩,到了法国还能吃上十几天的可口饭菜。
等离开法国回到英国之后,等待他的就是无尽的折磨了。
餐桌上,德国人爱因斯坦和泡利对他们今晚的这顿饭,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家常便饭而已,从小吃到大,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故土的味道。
这两个人把精力全部都投放在了对统一理论的争论上。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们两个谁也说服不了谁,就只能找在场外的第三人评理。
第三人陈慕武只能在一旁边吃着饭,边打太极。
他不得不感慨,泡利的物理学直觉有多么可怕。
一时半会儿间,他虽然不能说出来爱因斯坦的变换理论究竟是哪里不正确,但一直坚持的话语就是说电磁力和万有引力绝对不可能会统一到一起,而且说不定,在这两种力之外,还可能会有其他的第三种力存在。
听到泡利为了否定爱因斯坦的理论,提出来的这种新颖的说法。
正在吃饭的陈慕武愣在了那里,口腔中嚼着的黑面包也随之卡在了嗓子眼。
“陈,你怎么了?”
东道主爱因斯坦在言语交锋中有些落了下风,于是他选择了避战,转头关心起了自己的客人。
“没,没什么事……”
陈慕武也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爱因斯坦的那杯不含酒精的潘趣酒,给他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
于是他也跟风点了一杯零酒精的潘趣酒,只不过是苹果口味的。
陈慕武稍微喝了几口苹果汁,把卡在喉咙处的那块黑面包浸湿之后总算是咽了下去。
“我觉得泡利教授的这个观点还有点意思,毕竟我们现在也还没搞明白,原子核中把那些个同性相斥的带正电的质子聚集在一起的,究竟是电磁力还是引力中的哪一种。
说不定就哪一种都不是,而是确实有第三种力的存在……”
泡利很惊讶,他没想到那个自己在心中认为和他一定不对付的中人,这次居然站到了自己这边,赞同自己的观点,替自己说话。
只是看到爱因斯坦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眉间的皱纹多了几分,一杯酒端平的陈慕武只能又继续改口说道:“不过,即使存在着第三种力,说不定这第三种依然能和电磁力和万有引力统一在一起。
“在未能确认并发现第三种力存在的情况下,我觉得爱因斯坦教授尝试一下他的思路也未尝不可,先找到能把电磁力和万有引力统一到一起的办法,然后再等第三种力发现之后,把这个办法代入套用于其中.”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泡利暗自抱怨道,他心中刚刚萌生出的对陈慕武的好感又荡然无存。
这明褒暗贬的手法运用得如此熟练,不愧是只有自己的一生之敌陈慕武才能办出来的事。
其实陈慕武自始至终都不认同爱因斯坦的想法,但他只是不愿意像泡利那样不管不顾,直来直往,在无意间就用话语伤了别人的心,但他自己还不知道。
听到陈慕武替他说话,餐桌旁的爱因斯坦或许一时很开心。
但只要爱因斯坦回去之后仔细想想,就能想明白这件事究竟哪里不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