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武朝着刚刚落座的爱因斯坦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就继续低下头看着手中空无一字的白纸装样子。
他知道爱因斯坦找自己,绝对不是只过来寒暄几句,而是马上就要进入到他的正题。
果不其然,安静了连半分钟都没有的爱因斯坦,就又像陈慕武所猜测的那样,开始了他的下一话题。
“陈,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对着一张白纸发呆?”
“哦,是这样的爱因斯坦教授,在来比利时之前,美国电影界的卓别林先生和范朋克先生曾经到剑桥做客,邀请我帮他们写一些有关于外星人的资料。
趁着会议还没正式开始,我在构思这份资料应该从何处开始下手.”
他早就养成了说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的这项优秀品质,明明就是在等爱因斯坦接下来要问自己的问题,却又故意把事情说的冠冕堂皇。
“还记不记得,我们昨天见面的时候,你曾经说过,你最近新认识了一位朋友,他对量子力学上有着独到的研究和见解。
那么,你的那位朋友在哪里?”
爱因斯坦觉得陈慕武昨天说出来的那番话,纯粹就是在哄骗自己。
他本人就是量子力学理论的提出者,怎么可能会有一个朋友,比他对量子力学研究得更深入更透彻?
可是昨天在场的不光有陈慕武和他,还有和自己同处一室的普朗克教授。
被陈慕武蒙骗的他老人家,竟然好心地替陈慕武说着话,这让爱因斯坦不太能继续追问下去。
今天普朗克教授坐到了会场中间,而陈慕武偏安一隅。
这绝对是上帝送给他的一个机会,能让自己在量子力学方面上好好地拷打陈慕武一次。
如果可以成功说服他,让陈慕武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放弃量子力学当中那些荒谬至极的不确定部分,也算是能不辜负自己在最近的一年时间里所做的各种准备了。
“哦,您是问我那位朋友么?他是一位极其守时的人,每次都是恰到好处地出现.”
陈慕武坐在会场角落的另外一个目的,是怕维特根斯坦作为一个听不懂物理学的外人,独自坐在索尔维会议的会场中感到孤单。
他虽然在陈慕武的“教唆”下,恶补了一段时间的量子力学,可是这届会议的主题是和物理学实验更相关的。
陈慕武既然从剑桥大学请到了维特根斯坦这位大神,就要负责“送佛送到东”,请他好好给爱因斯坦讲讲哲学方面的知识,并且让维特根斯坦能够认为自己这次取道比利时是不虚此行,高高兴兴地回到奥地利。
他同样也没和维特根斯坦说,要和他一起讨论量子力学背后的哲学的人是爱因斯坦,就是怕给维特根斯坦压力。
爱因斯坦没想到,陈慕武说的这个朋友不是他自己,而居然真的另有其人。
就在陈慕武向他解释的时候,陈博士的朋友本尊也在会议开始前的五分钟,准时出现在了会场的大门。
“路德维希,这里!”
听到呼唤的维特根斯坦转头朝着陈慕武这里望去,同时也看到了坐在陈慕武身边的那个世界上最著名的物理学家,爱因斯坦。
维特根斯坦这个古老的姓氏,在德语当中的意思是“白色(ttgen)石头(stein)”。
而爱因斯坦这个姓氏的意思,其德语意思则是“一块(ein)石头(stein)”。
陈慕武忽然想起来,战国时期诸子百家当中的名家那位代表人物,赵国平原君的门客公孙龙,曾经在自己的著作《公孙龙子》中提出了一个著名的论断,叫做“坚白论”。
这个理论的大致意思是,对于一块白色的石头,可以说这块石头是白的,也可以说这块石头是坚硬的,但是不能同时说这块石头是既白又硬的。
因为能看到石头颜色的是视觉,而能感受到石头坚硬的触觉。
用眼不能看到石头的坚硬,用手指不能摸出来石头的颜色,所以他才说石头白色和坚硬的这两种属性能够结合到一起,却不能直接同时结合到一起。
后世那些喜欢牵强附会,夸耀吹嘘自己老祖宗的智慧的人,经常会提到一种歪理学说,说公孙龙提出来的坚白论和量子力学当中的不确定性原理,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这两种理论当中,除了都加入了“不能同时”这个限定条件之外,简直就是一个北海一个南海,风马牛不相及。
陈慕武只是偶然想到了这两个人的姓氏,一个白色石头,一个一块石头,就又莫名奇妙想起来了公孙龙提出来的这个理论。
也不知道维特根斯坦这块白色石头,究竟能否成功战胜爱因斯坦这块坚硬的石头呢?
趁着维特根斯坦朝两人走来的这几秒钟时间,陈慕武抽空向身边的爱因斯坦介绍:“爱因斯坦教授,这位就是我所说的那个朋友,曾经在若干年之前在剑桥大学跟随罗素教授学习数学和哲学。
“维特根斯坦先生是奥地利人,所以我们之间可以使用德语毫无障碍地沟通。
“路德维希,这位就是当今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柏林威廉皇帝物理研究所的所长,爱因斯坦教授.”
说话之间,维特根斯坦也走到了两人的近前。
爱因斯坦不是不关注哲学,只是他没有精力关注到当今哲学研究的最前沿。
所以他只是略有耳闻,英国的剑桥大学有一位研究哲学的罗素教授,却不知道罗素还有一个写出过一本《逻辑哲学论》的学生。
爱因斯坦站起身来和维特根斯坦握了握手,趁着这个机会,陈慕武把自己的座位又偷偷向里面挪了一位。
既然大家都会讲德语,那陈慕武就没必要夹在中间充当翻译,接受左右两个人的观点碰撞。
他让出位置,逃离两种思想交锋的主战场,才是此时最明智的一种办法。
重新落坐之后,爱因斯坦并没有着急向陈慕武和他的朋友发起攻击,而是一言不发地望向主席台。
早上九点半,第五届索尔维会议正式开始,大会的主席洛伦兹教授首先登台,做本届会议的开幕发言。
洛伦兹在他的发言稿中,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指出了三年之中陈慕武在有关原子核的研究中,创造出的一项又一项成果:
他先是和实验室的同事布莱克特一起,从记录云雾室轨迹的照相底片中观测到了物理学史上第一次核嬗变的过程。
然后又在低温环境中,从液氢里分离出来了氢的第一种同位素。
他在剑桥大学建造出了人类史上第一台粒子加速器,并指导着学生使用这台粒子加速器,完成了第一次由人工干预而完成的核反应。
还有就是在本届索尔维会议开幕前不久,陈慕武还又一次地在粒子加速器上进行实验,取得了新的研究成果。
他又发现了一种氢元素的同位素超重氢,并且完成了人类的第一次核聚变,给出了一种太阳和类似太阳的恒星中,可能存在的核反应的猜测。
在洛伦兹陈述的一件又一件的事情里,参会人员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望向陈慕武这边来。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爱因斯坦就是想和陈慕武还有维特根斯坦就量子力学的相关问题产生论辩,他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好不容易等洛伦兹发完言,宣布本届索尔维会议正式开始。
爱因斯坦终于有机会开口,没想到主席台上的洛伦兹却没有离开,而是呼唤角落里的那位焦点人物陈慕武,请他上台第一个发言。
就像参会者们在听众席上的座位可以随便坐一样,这次会议的发言顺序也没有被提前规定好,只要有人想要在会议上当着诸位物理学家的面发表自己的观点,他们只需要在发言前举手,就可以登上讲台畅所欲言。
倘若没人愿意登台,作为会议主席的洛伦兹也有权利询问参会者的意见,点名请他们上台发表自己在学术上研究成果或者是看法。
让陈慕武第一个上台发言,能表明洛伦兹教授对他的重视。
但在大会刚一开始,就出现了这种情况,是在场众人谁都没有想到的。
当然听到这个邀请之后,最蒙的一个当属爱因斯坦。
自己还没来得及在量子力学上向陈慕武发难,他怎么就要第一个上台去作报告了呢?
听到洛伦兹点自己的名,陈慕武的第一反应同样是被吓了一跳。
可他本人却丝毫没有慌张,因为他早就在爱丁顿的催促和监督之下,完成了发言稿的全部准备工作。
而且这次的上台发言,简直就是上天赐予的脱身机会,不用听身边的这两个人没完没了地聊起来有关量子力学的话题。
陈慕武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摸出了笔记本,和同样在剑桥大学时就已经制作完成的若干张幻灯片。
他从会场的角落中站起身,朝着爱因斯坦和维特根斯坦两个人微笑着说道:“洛伦兹教授喊我上台发言,实在抱歉不能陪在二位的身边。
两位请随意讨论一下有关量子力学方面的问题,不用顾忌我是否在场这件事.”
第369章 108太阳能量的来源
离开座位以后的陈慕武,先是走到了负责操作幻灯机的工作人员旁边,把自己已经准备好了的写有一些公式和画着一些示意图的幻灯片,交到了这位工作人员手上。
然后他才走上讲台,向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他的洛伦兹教授点头致意。
“陈博士,好好干,卢瑟福爵士都已经告诉过我了,他说你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又做出了新的发现,让我有机会的话就请你上台。
可别辜负了你的老师和我,还有在座的其他人对的期盼,给我们这次的会议先开个好头.”
小声鼓励完站在身边的后辈陈慕武以后,洛伦兹教授才面带笑意地走下了讲台。
在全场掌声结束以后,陈慕武也朝着着场下坐着的诸位物理学家点头致意。
等到掌声渐渐平息以后,他才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女士们,先生们,我很荣幸能够第一个登台,在本届的索尔维会议上发言。
“今天我这个讲演的题目,是《关于太阳以及恒星的能量来源的一种猜想》,这是我最近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和爱丁顿教授一起研究的一个问题.”
在座的众人当中,有的人经常会从报纸上看新闻报道,关心国际和国内发生的各种新闻。
而有的人则对新闻事件不是那么关心,他们更看重的是自己手头所做的这些实验,能否取得的一个预期之中的好结果。
所以对于太阳可能会爆炸的这种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流言,这些人根本就不会往心里去。
他们也就不知道唯恐天下不乱的《泰晤士报》记者们曾经去剑桥大学采访过陈慕武,后者还向对方承诺,一定会通过实验现象来解释太阳之所以会发光发热的原因。
当这些人看到陈慕武写在首张幻灯片中央的标题以后,被这个大到不能再大的题目给吓了一跳
这届索尔维会议的主题,不应该是“原子核和核反应”么?
怎么陈博士一上来就开始讲起了太阳还有恒星?
他是不是搞错了这次参加的会议,拿错了自己的演讲稿?
这里是讨论最先进物理学知识的索尔维会议,不是什么国家天文学联合会全体大会的会场。
在场众人中吃惊的人数不少,但是站出来提醒陈慕武的却没有一个。
陈慕武示意操作幻灯片播放的工作人员,换到下一张幻灯片,然后一张拍摄记录了云雾室轨迹的照相底片,就出现在了投影仪的幕布上。
“诸位请看,这是爱丁顿教授和我,利用卡文迪许实验室的那台粒子加速器,最近新做出来的一个有关原子核的反应实验。
“这个实验是利用被加速过后的氘原子核,去轰击固定在氯化铵晶格中的氢原子,最终得到了氦元素的第一种同位素,相对原子质量为3的氦-3原子核。
“照相底片上的这条线,就是氦-3原子核在云雾室当中的轨迹。
“具体通过数值计算,得出这一结论的过程,被我写到了下一张幻灯片中,请工作人员先生帮我更换一下。
“大家之中或许有的人已经在前两期的《自然》期刊上,看到了我给期刊编辑部写的那封快讯,也看到了同在卡文迪许实验室的阿斯顿教授,对这种氦-3同位素的精确原子质量在测量所得到的数值。
“多谢阿斯顿教授做的这些虽然基础但十分有用贡献,有了他测量的精确质量,我们才能更好地探寻神秘而未知的微观世界。
“把这些粒子在反应前后的静止质量加在一起,相互对比就可以得出结论,在核反应结束之后,氦-3原子核的质量是小于一个氘原子核和一个氢原子核的质量的,也就是出现了质量亏损。
按照爱因斯坦教授提出来的质能方程”
话说到这里,陈慕武故意拉了个长音,眼神也飘向了他刚刚坐着的那个角落。
没有听陈慕武所做的开篇演讲,已经开始和维特根斯坦悄悄讨论起有关量子力学的物理学和哲学的爱因斯坦,在听到讲台上的陈慕武点自己名字后稍微惊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挂在讲台黑板旁的幕布,看了看陈慕武在上面写的公式。
当看到那个没有人比自己更懂的“e=c”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只是一个最平平无奇的质能方程而已,不知道为什么陈博士每次提到这个方程的时候,总要在前面加上自己的名字。
确认了不是在喊自己,爱因斯坦便再次低下了头,和维特根斯坦对着纸面上指指点点,看样子又进入到了有关量子力学的激烈讨论中。
虽然不能得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战况究竟如何,可是看着双方脸上的表情,陈慕武也能简单得出一个猜测。
会心一笑之后,陈慕武继续着自己刚才的发言。
“这个氘原子核和氢原子核聚变成一个氦-3原子核的核反应,对外是释放能量的。
“所以在卡文迪许实验室中成功做出了这个实验之后,便印证了爱丁顿教授在几年前就曾提出来的一种猜想,那就是太阳中的能量来源,应该并不是像一个多世纪以来人们猜测的那样,来自煤,石油或者各种有机烷烃的混合物的燃烧放热,很可能是通过核聚变,这种人类在最近十年间刚刚深入了解的一种反应方式来提供能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