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索尔维宫的工作人员,已经有了大量的宴会准备经验,也曾经准备过几次诺贝尔奖庆祝晚宴,这些事情对他们来说是轻车熟路的一件事。
暴发户们在有了钱之后,总是会喜欢附庸风雅,强调一种除了麻烦和折腾人之外没什么其他用处的传统。
因而当晚的这次晚宴,采用的形式和三一学院的日常晚宴的形式差不太多,除了不用穿那种流传了几百年的传统长袍,都是全体人员围坐在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长的餐桌旁,而没有选择能让人员随意在宴会厅中走来走去更加自由的那一种形式。
在落座到各自的席位上,晚宴正式开始之前,赵忠尧和陈慕武先会见了几位不速之客。
一切都是因为来到布鲁塞尔后弄丢了自己证件的赵忠尧结下的缘分,若干天之前,他去民驻比利时的公使馆补办证件,告知了对方是来比利时参加会议,还指出了陈慕武也会参加这次会议。
因为他提到了陈慕武的名字,所以颇为顺利地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新护照,还受公使馆的工作人员所托,邀请陈慕武有时间去公使馆做客。
陈慕武没有因为上次来比利时不闻不问,这次来比利时嘘寒问暖而对公使馆的那些人而生气,他只是单纯地没什么时间,所以才没有给公使馆回复。
今天赵忠尧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消息登上报纸,在整个布鲁塞尔传开之后,公使馆那边当然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这下子他们有了名正言顺来索尔维宫和陈慕武见面的理由,打着以庆祝赵忠尧博士获得诺贝尔奖金的名号,登门拜访。
于是赵忠尧和陈慕武才在晚宴开始前出现在了索尔维宫的会客厅,和早就等在这里的民驻比公使馆的几位工作人员相见。
刚见到第一眼,看到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让陈慕武感觉有些出戏。
大脑中的记忆,让他认为中山装是七八十年代以前流行于中的衣服,乍一出现在民时期有些出戏。
可是又想到中山装才是民首位临时大总统在京开会制定的国服,陈慕武才会心一笑,他刚刚差一点被自己心中的刻板印象所欺骗。
不怪陈慕武在看到中山装后愣了愣神,实在是因为他在国外和这些民的驻外公使还有领事们打交道的时候,基本上对方在正式场合穿的衣服都是西服领带。
在海外见到穿着中山装的驻外工作人员,这对陈慕武来说还是第一次。
定睛往领头之人中山装左胸的胸口上望去,陈慕武赫然发现上面竟然还别着一枚圆形的徽章,蓝色的章面中央,嵌着一枚白色的中心对称图案。
来者不善。
这是陈慕武在看清那枚徽章图案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中人辨认中人的本领,可比那些认为所有黑头发黑眼珠黄皮肤的人都长一个模样的外国人要高明的多。
陈慕武的照片经常会出现在世界各地的报纸上,而赵忠尧则在几天之前,还曾去公使馆补办证件。
所以见到两位来到了会客室之后,公使馆这边打头的人赶快起身相迎。
“陈博士,久仰大名。
赵博士,又见面了。
在下是闽县王景岐,现在忝任驻比国公使.”
不认识。
第一次远渡重洋来到英国,为了防止自己的三弟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别人欺负,在临行之前陈慕侨曾经给陈慕武找了一堆资料,所以陈慕武在到达伦敦之后,知道那位在伦敦中的临时代表叫朱兆莘,字是鼎青。
而后来陈慕侨去瑞典参加陈慕武获得诺贝尔奖的颁奖典礼,也是早早和在斯德哥尔摩的驻瑞典公使打好了关系,还在宴会上向他介绍那位戴陈霖,字叫雨农的另一位江人。
可是这次来比利时之前,陈慕侨觉得小弟已经长大了,这点小事情不用自己再操心。
而陈慕武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和公使馆这边打交道,所以他根本就没去查比利时这边的相关人名。
以至于这位驻比公使大人主动爆出了自己名号之后,索尔维宫的会客室中,竟然出现了短暂几分钟的冷场。
察觉到有些尴尬的陈慕武终于反应过来:“王公使,法国的陈公使曾经和我提到过你.”
还算陈慕武的反应机灵,他虽然不认识这位王景岐,但他可听过闽县这个地名。
好巧不巧,驻法国的那位公使陈,他也是闽县这个地方的人。
民早期的外交官和在国外留学工作的人员当中,建省人占了很大一部分。
而在这些建省人中,又有很大一部分是都是闽县和侯官县两个地方的人,这两个县全都属于州。
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是诗书传家的世家大族们的居住地,治学严谨自然是家风当中不必多说的基本功。
闽侯二县在清末出过最有名的一位,当属虎门销烟的文忠公林则徐,还有翻译《天演论》的严复,用州话把sherlockhols翻译成“福尔摩斯”的林纾等人。
另一方面因为建省沿海,自古以来就是著名的侨乡。
当然还有第三件事,是和清末那些高举“师夷长技以制夷”的资产阶级洋务派有关。
1866年,洋务运动当中的代表人物之一,闽浙总督左文襄公在马尾创办了州船政局,以及船政局下辖的建船政学堂。
这是近代以来建省内第一座西式学堂,为州以及临近的各个州府,省份培养出了不少的人才。
陈虽然并没有和陈慕武提到过这位王景岐,可他们两个人既是同乡,又同是民驻欧洲国家的公使,是北洋政府中外交系的一员,法国和比利时还是陆上邻国。
因为这两个人之间存在着这么多的联系,所以陈慕武才猜测他们的关系应该还不错。
没想到他这句话不但马屁没拍成,反而还摸到了老虎的尾巴上。
在和陈慕武握完手以后,王景岐把自己的手和脸上挂着的笑容一同收了回去。
他的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皱着眉头说道:“那个陈任先,一定没说我什么好话,陈博士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奇也怪哉,这两个人既是同乡又是同事,还都在远离家乡千里之外的地方任职,按理说他们彼此之间应该相互亲近才对。
可为什么一提到陈的名字,王景岐就突然变得横眉冷对了起来呢?
背后的原因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现在的北洋政府和南边的关系是水火不相容,但在早些时候,两者之间还是你中有我我中有的一个状态。
就比如说清朝的小皇帝退位,1912年临时政府从京搬到了邶京之后,还是保留了很多前任班子中的职位。
就比如同为烤馒头派对中的蔡氏,在京临时政府当了民第一任教育总长,等政府去了邶京,他依然留任在这个位置。
后来因为蔡氏本人抵制袁大总统,才在邶京辞去了教育总长的职务。
王景岐的情况,和蔡氏应该差不太多。
他虽然是北洋政府的一位外交官,但并不妨碍他也参加过烤馒头派对。
王景岐和陈之间的关系,远没有同乡之情那么简单。
1915年,中俄还有蒙古所谓的那个“博克多汗国”,三方在恰克图举行了一场谈判,商量蒙古这块地方的归属问题。
当时陈的职位是驻墨西哥公使,他在去南美洲履职之前,先被外交部派到了恰克图,算是中华民方面的全权代表之一。
这场会议可以算是在巴黎和会之前,民政府派团参加的规格最高的一场会议,所以外交部上下,还有其背后的整个北洋政府对此都十分众重视。
陈并没有忘记王景岐这个闽县的老乡,给后者安排了一个参赞的头衔一同去参会,这也是刚刚从农林部门转到外交部的王景岐第一次代表民进行初始任务。
自那之后,王景岐逐渐登上了外交舞台,并最终升到了驻比利时公使这个位置上。
陈这算是对王景岐有知遇之恩虽然陈慕武并不知道这一点,但他的猜测就更不应该出现差错。
而王景岐与陈两人之间交恶的时间节点,发生在他们都到了欧洲担任公使的二十年代。
当时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法国国内的青壮年男性人数损失惨重,全国各地的工厂都需要大量劳工恢复生产。
中国内瞅准了这个机会,展开了半官方性质的规模最大的一次留学活动,留法勤工俭学运动。
因为这次活动的组织方,邶京华法教育会和留法勤工俭学会背后的话事人,基本上都和烤馒头派对有关系,所以被分批次送到法国的青年人,基本上都是站在进步的那一边当然这里的进步,是相对于北洋政府而言。
王景岐身为烤馒头派对在欧洲职位比较高的人,他先是以驻比利时公使的身份,担任烤馒头驻法总支部的部长,后来又奉命在驻法总支部的基础上,将其升级成为了驻欧总支部,并担任执行部部长。
因为当时正是烤馒头和嗯嗯的第一次合作时期,所以这个小小的驻欧总支部内藏龙卧虎。
作为那些人的直系领导,王景岐对他们的态度一直很不错,在每次有人回国的时候,还都会举办欢送宴会。
而相比之下,陈在留法勤工俭学运动当中,扮演的是一个反面角色。
他代表着北洋当局,和法国政府方面狼狈为奸,屡次对这些到法国留学的年青人们进行迫害。
每次一有青年人被法国政府扣押,基本上就要由王景岐这位官面上的人物去进行解救工作。
一位堂堂的驻比利时公使,隔三差五就要到巴黎和里昂等地方跑一趟,看上去似乎很荒谬。
可是在那个时期,事实就是这么荒谬。
在营救的过程中,王景岐这边就难免会和法国政府,还有代表北洋的陈产生摩擦。
到后来,因为国内的华法教育会等组织筹集不到足够多经费资助学生留学,留法勤工俭学运动告一段落。
但是王景岐和陈之间的分歧还有摩擦不但没有消散,反而还由于时间的积累而越来越大。
第374章 113陈慕武拂袖而去
陈慕武不知道王景岐的来历,也不知道他和陈背后的各种恩怨曲折。
现在的陈慕武,只是有些担心王景岐胸前挂着的那枚蓝色的圆形徽章。
如果这是在1927年之前,陈慕武还可以安慰自己,或许对方是响应了总理号召,以个人身份加入了烤馒头派对。
但是现在是1927年,而且还是上半年刚刚发生了两场惨剧的情况下,王景岐的胸前还是大喇喇地戴着这枚徽章,那陈慕武的心里就十分不爽了。
相由心生,连带着他的表情上,也流露出来了这位赶着上门的驻比利时公使的冷淡。
“会议的时间紧迫,不知道王公使阁下今天突然登门,是为了何事?”
“陈博士,你就别开玩笑了,今天布鲁塞尔的晚报上已经刊登出了这则消息,在这个索尔维宫中举办的会议上,有两位参会人员获得了今年的nobel奖,其中之一不就是站在你身边的赵先生么?”
哼,消息还是蛮灵通的。
看来对方主要是奔着刚刚获奖的赵忠尧而来,陈慕武不是今天会面的主角。
正好他也不愿意和王景岐之间有过多来往,索性侧过身子,把赵忠尧给让了出去。
两个人坐下之后,王景岐说了许多的恭维话,大概就是拿到诺贝尔奖是为国争光,赵忠尧包括陈慕武都是国人骄傲之类的话。
他那些来回说的车轱辘话,已经说得陈慕武已经很不耐烦。
然后这位驻比利时的公使大人才在最后说出了自己的请求,王景岐在他话语的最后图穷匕见,询问陈慕武和赵忠尧是不是能够发布声明,称他们两个人在现在中土地上分布着的两个政府当中,支持南边的那一个。
虽然在北伐的战场上,南方的部队节节胜利,打下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
可是现如今的国际舆论当中,还是更倾向于支持北边的北洋政府。
这是因为袁大总统逼迫了紫禁城里的小皇帝退了位,北洋政府在中政权的传承中更具法统。
包括分布在世界各地的驻外使节,即使北洋政府的外交部已经多则几年,少则几个月不发工资,这些公使们所做的也只有向国内抗议而已,从来没想着和南方的叛军们取得联系。
记得年初在意大利到罗马去访问的时候,陈慕武还曾经去和他的老熟人,当时已经升任民驻意大利公使的朱兆莘又见了一面。
朱兆莘对着陈慕武大吐苦水,十句话中有三句都是在抱怨外交部不干人事,始终拖着全球各地使领馆的经费不发。
他说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就组织各位在欧洲的公使们辞职回国,向侵吞经费的外交部讨俸讨薪。
也不知道他们这个公使讨俸团,最终成行了没有。
看上去,这位王景岐公使应该是不缺经费,他的胸前连徽章都戴上了。
陈慕武根本就不知道当然他也没兴趣知道,在很久以前王景岐早就是烤馒头派对当中的一员了。
估计王景岐早就和南边取得了联系,不然他也不会急不可耐地在赵忠尧获得了诺贝尔奖的第一时间,就上赶着登门拜访,让他们两个人做表态。
诺贝尔奖得主,还是全世界最受瞩目的物理学奖得主,其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是巨大的。
何况还有一个陈慕武,他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个诺贝尔奖得主这么简单。
现在的陈慕武,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全世界范围内最具有名气的一位中人。
紧随其后、唯一有可能撼动他的地位的,则是一个在文学作品当中被虚构出来的文学形象,陈乔治。
赵忠尧只是一个纯粹的科学工作者,一谈论到有关政治的问题,他有些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