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段时日,在家中是真的觉得好事连连,不断传来的消息,各地募兵的汇报,仿佛蒸蒸日上。
这日子也不知道是何时好起来的,反正曹操就感觉,那些吃不起饭、打不起仗的日子,好像就还在昨天一样。
他仔细一数,其实也就过去了三年。
而这三年,真正最大的变化,是因为帐下来了像郭谊这样,一批才能出众的经国之才。
从志才开始,到郭谊、毛、韩浩、程昱,都极其擅长屯田富民,虽说文武之位各自有异,但其法都相差无几。
且还有淮汝的许氏兄弟、泰山的臧霸等豪侠归附,光是他们肯投,就足有一两万人可以挑选为兵士。
走得,太顺了。
当曹操心里开始舒适的时候,又有一道极其响亮的消息仿佛冲天而起,惊动了整个淮扬一带的诸侯、将军。
乃至当地豪侠更是仿佛如林中鸟兽被惊醒一般,纷纷出走。
袁术他,竟然称帝了!
他连今年都熬不过去,竟在秋后直接称帝,并且诏告四方,其中言论大多是说汉室实已早亡,天下朝纲大统
乱已久也,他愿用袁氏显赫之功绩,来换取天下平乐。
由此,自称为仲家天子,国号“大成”,年号“仲兴”,且还诏告国内,以镇安附近子民、兵马。
于是在刚刚坐为天子不到一月的时候,孙策就在背后给他狠狠地来了一刀,拿下江东的孙策,好不容易得到了父亲基业之地,在家乡得到了不少英才相助,正愁不知该怎么脱离袁术。
听见这个消息,很敏捷的和袁术割席,以往先烈割席都会多少有些留念不舍,孙策割完把袁术骂了一顿,大宴兄弟亲友,认为是天命。
而郭谊和曹昂听到这个消息,两人也是知道真正的机会来了,他们日夜操练的兵马,刚好可以南下行军。
同时,更加巧的是,被郭谊激发了潜能与志向的陈登,在广陵接连除贼获胜,仿佛先行兵马一般,沿途留下的行军之迹足以让郭谊等省去探路的麻烦,在两日之内直达广陵,然后南入扬州,和袁术交锋。
如此,让身在广陵的陈登非常难相信这他娘的居然是个巧合,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巧的事情吗?!
这难道是郭孟誉早就算计好了的!?我就是个探路的先锋军!?
于是,郭谊和曹昂进言,不用再等什么天子诏令了,直接打!
“还等还等,等来军令黄花菜都凉了,我敢肯定袁术现在还在准备祭天、祭祖,准备按部就班的用天子礼来赶制朝臣的官服,这时候不抢他,太亏了!!!”
典韦在一旁帮腔点头:“是啊是啊,俺也这么觉得!!”
高顺也同样在曹昂面前催促,道:“兵法云兵贵神速,当立刻做准备……”
第116章 老师,你说点好听的吧!
这衙署内,曹昂看着几人急切的目光,一时间很难下决定,他一向是很守孝义的人,自然也会将忠君的规矩看得比较重。
若是此次没有得到军令,就立刻出兵,那么日后有人同样效仿,岂不是乱了?!
就算我不这么考虑,父亲也一定会考虑,到时候且不说袁术的扬州能否重创,说不定马上就会在阵前被责罚。
曹昂虽然文武双全,所学广博,当家教也是很严,大汉本是以孝义治国,就像是曹操虽为雄主,但在曹嵩面前也绝不会冒犯一样。
曹昂也肯定不会反驳自己的父亲,而且很是听话,日常被治得服服帖帖的,前几年还被骗去教导二弟曹丕呢。
现在让他做这等离经叛道的事情,他是第一次啊……
郭谊一看这模样,顿时就撇嘴了,完了,我带你来干什么的,不就是为了这时候能拍板吗,你还犹豫,那今天走不了了。
这距离消息传来已经一日了,说明袁术是在两日前宣布,那做准备就必然是数月之前,现在在登位之后,准备的时机就那么几日,必然会安排部署大量的兵力驻守在寿春周围。
寿春,作为他的都城,那必然就是加筑城墙而拓宽城沟,很难攻破。
在这数月之内,将会越发的难攻破,并且在一年之后加筑成坚实堡垒般的高强,那就更加难啃了。
等袁绍拿下了幽州,稍稍壮大,袁术再去劝说数次,两人一联合,那结果很可能会完全不同。
此刻郭谊脑海中闪过了很多思绪和猜测,光是抓住的一些想法就让他觉得不得了。
譬如袁术这个自称“仲家”,会否和天子并没有关系,而是在暗中告知袁绍为“伯”,两人占据半壁江山,若真联合哪个诸侯能抵挡。
又比如若真的让袁术撑住了数年,那时候局势各种变化,占稳了这国号,那天子也就真的没了。
“子,袁术称天子和当年阙宣是不同的,他麾下至少有甲兵十万,有不顾百姓死活弄来的钱粮以囤积于寿春之内,如果他真的据守数年而得成,或许天下大势将会再变,袁氏兄弟登高一呼,至今年依旧能够割据一方有十万之众,这何等可怕。”
“此时应当趁其立足未闻,立马出兵袭之,我们在陈留有战马数百,兵甲一万,若是和徐州联合,可以立刻出兵至广陵,而后从广陵一带入扬州领地,扬州北部靠近寿春八个县,至少都可拿下,作为屏障以据袁术,而其称帝之行,当是天下共诛,在他南面,孙策也定是在等这样的机会,自古来机会就是稍纵即逝的,我敢断定他现在一定没有准备好兵马,且既然篡汉自立,就一定要将各礼法流程走完,并且以此来清洗境内百姓的脑子,”郭谊此刻已经毫无懈怠,口若悬河将局势分析给曹
昂听。
甚至将地图都摆在了他的眼前,广陵之地地图,陈登也早就寄回来一份,其中标注了现在的真实状况,并且把几条河流改道的情况也更正,这是广陵之外八城的地理。
说到这,趁曹昂迷糊,郭谊稍微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你若是直接出兵,对外可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此只需受轻罚,但取下了此八城,则可先一步打击袁术气焰,令其境内之民有处可奔逃,到时无民之国岂能为国?不过是如同那公孙瓒一样修筑了一座‘易京高楼’把自己也困死在里面罢了!”
“你有功绩之后,去与主公说功过相抵,这样占据的名声全都是你自己的!你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等着诏令,到时候等大军来至少一个月后,那时候要多死不知多少人!!子,为将者,要善于利用功过相抵来赚取战利啊!!如此才能不断壮大,继而发家!”
“我……”
曹昂这时候真的被说懵了,他是第一次听见,行军打仗还能靠功过相抵来发家,旁边典韦就好像是打开了什么新门路似的,眼睛一晃一晃的,仿佛看崇拜的神一样盯着郭谊的侧脸。
今日的中郎将,格外的英俊潇洒,而且果敢决绝,我终于要在他的帐下立功了吗?!
而高顺,则是直接转过身,早已经走到门槛边去了,郭谊所说的这番话的确是慷慨陈词,但是他真的没眼看,没耳听。
曹昂沉思片刻,纠结不已,但最终郭谊所说的“功过相抵”还是打动了他,此时曹昂喃喃道:“兄长说得对,我宁愿做错,也不愿什么都不做。”
“对了!”郭谊直接一手拍在了案牍上,沉声道:“偏偏你无论做什么,都不会错!哪怕是真错了,只要命还在就不会有人说你错,但你一定要敢做!”
典韦当即点头:“说得好,俺若是有大公子一半的身份,有一半的兵马,也早就拍板去攻了!篡汉自立,枉为诸侯!!”
卧槽?!
郭谊吓了一大跳,转头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典韦,因为这句话他并没有教过,居然是出自典韦的口中。
旁边高顺本来在假装看风景,听见典韦这话直接低头不语,差点就绷不住了。
曹昂思来想去,此事的确做得,而且还可以赌,自己的书信送去许都,往返也就一日夜,若是父亲还要商议思量,两日足矣。
此两日也不会有什么分别,我直接动兵,到时候陈词恳切些,得到了回复定然也是准许。
赌一把。
“好,立即出兵,自陈留到夏丘,而后再立刻突袭袁术所在,同时命陈元龙自广陵发兵,南下再取扬州之地,将东陵占据。”
“嗯,好军略。”
东陵亭,有数条河流,数个渡口,都可以占据要道,日后乃是袁术漕运粮食的重要通道,只要占据此地,他就只能改道。
走
旱道运粮耗损就会增多,且他们一旦突袭了九江郡,那么更远的东陵渡,袁术一定不会去管。
甚至连消息都不会听到多少,只顾着稳固寿春形势。
“现在要考虑的是,若攻占了九江,如何守得住……”
曹昂苦笑了起来,按兵势来说,的确是贵于神速,攻敌所不备,或许能有所得,可若要守住,很难。
袁术肯定会派大军,不断进攻失地,到时候即便是据城而守,实在是太难了,不知要死伤多少将士。
郭谊叹道:“去了再说吧,不行将领地再让给他便是了。”
……
行军途中,至梁国。
曹昂终于明白了郭谊那句话的意思。
“再将九江还给他,意思是……我们就专门去劫掠是吧?!”
好家伙,不愧是你兄长。
为何对徐州就要以仁义,但是对袁术,却肯直接抄掠为主,这样一来,我军在九江的名声不就完了?
郭谊当即苦笑,“说是抄掠,其实和百姓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凡袁术所辖,攻占之地本就不会剩下什么钱粮,百姓早已被榨干,还活着是为了饱腹之食而已,要抢也是去抢那些豪绅和官吏。”
“若是走城中,百姓说不定会很配合的站在家门口,让我们去抄掠呢,此时就该以曹氏之政,广为传播,让百姓迁徙到下邳和蓟县、谷阳一带,这样一来,可以和当初破徐州一样。”
“当然,结果可能会不一样!”
郭谊在马上扬鞭,只是浅浅的猜测了一番,路上行军路途遥远,几人也不能一直说话,骑兵速度很快,有典韦率领轻骑跟随,穿越了太丘到蓟县的一条河流,并无险阻。
而后直下谷阳。
连夜取了向县、龙亢两城,占据了一条水,趁夜直入到怀远,然后进攻钟离。
此时的钟离守军有一千八百余人,但在夜间根本想不到会有敌袭,郭谊和典韦在林间伐木得捆木,用车轮制作成简易的冲车,在前段装配了刀尖等尖锐物,反复集合十数人之力冲撞。
终破开城洞,同时有将士沿着云梯向城墙攀爬,敌军迎敌不整,最终在城内的兵马来不及调防,而城上根本没有多少准备,被陈留兵先登,而典韦和郭谊一前一后,杀入了城洞之中,自下而上带人杀上城内。
于是死伤数十人后,城中的将士见大门已破,不知敌军有多少,就此投降,得众八百余人,其余尽皆逃散,城内百姓已无业,在道路瘫坐者甚多,全然不像秋收之态,倒像是冬日严寒时候路上冻骨灾群。
郭谊等在进城后,沿途看街道多是坍圮残垣,除却少许完整的宅院、府邸,民居尽皆残破。
百姓无论老少,多在家门外背靠墙壁等死,见到刀兵来也不跑,只是面露恐惧绝望,也有些许希冀之色,在街边凝望。
这情况,他们怎么抢?
郭谊和曹昂看了就觉
得麻了,只能叹息:“连典韦这种人看了都不想抄掠了。”
典韦:“???”
“俺哪种人?”
曹昂此刻,面色灰败,身上染血,他作战时候也极为勇猛,此时长途行军,精疲力竭,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
也许,这一趟来的确会毫无所获,这座城也守不得,四面城墙都很矮,如果要筑城墙的话,非有半月之功才能有起色。
等待高顺率苗刀营来的话,还需要有两日,这两日倒是无妨,估计袁术的兵马也不会立刻到达。
但……
“不可退,我有破敌之策,”郭谊拍了典韦的肩头一把,面色笃定,毫无半点迟疑,此时闭上了双眼,仿佛在奋力思索着什么,同时口中不断出声,“这座城,上至义成,下达当涂,有河流通行,背靠山脉,后达虹县,若是守住钟离县城,等援军到后,可以与龙亢的兵马一起前后夹击。”
“子,你回龙亢去,等待高顺领兵到来,我与典韦守在钟离,等兵马一到,与义成下探哨,紧密查探袁术兵马动向,若是无兵马则罢,若有兵马来,我们前后夹击攻破袁军。”
“然后取其粮食以作补充,否则现在回军,在路上也会饿死不少人,此城中粮食只可供七日食用。”
“这……”曹昂的脸色顿时迷茫,但是却也不好反驳,环顾四周,实在是觉得不知怎么调动民众情绪,“这些百姓,在城中或许是拖累,趁着现在没有阻拦,将他们迁徙走吧。”
“嗯,”郭谊连忙正色点头,“在龙亢可以有粮食分食,若陈元龙能取淮陵,则东走三十里就可以和我会和。”
“所以你无需担心,陈元龙一定不会辜负我。”
“现在,我有很多退路,所以和典韦据守此城,也是让附近士子,百姓看看我曹军的决心,也看看袁术的丑恶行径。”
“知道了!”曹昂也不再多嗦,他明白郭谊的能力,不会做逞能的事情,他在家中还有这么多家业,还有我妹妹做妻子,怎会为了一座小小的城池放弃大好生涯呢。
郭谊和他伸手相拍,于胸前紧握在一起,沉声道:“子,你记住,在龙亢一带一定要先行将家风四处传扬,令人用纸张、树皮、布匹等写曹氏内诫令,发于各地。”
“好,我知道,攻心为上!”
袁术的行径在淮扬早已经快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了,骄奢淫逸不说,战时根本不会管治理百姓的事,导致了民生一年比一年差。
而曹氏的内诫令,正好与之完全相反,倡导家里人从不奢侈,对内奉行节俭,对外则是提倡体恤百姓,慷慨于政。
大部分曹氏、夏侯氏的人都是以此为依据而做,形成了风气,在许都士子之中广为流传,而且连许多公卿大臣都曾经听闻过。
只是他们听说,但是不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