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登笑着说道。
别看了,我怕你再看出点什么新的想法来。
……
东郡,鄄城。
郭谊走后,诸葛亮几乎日夜跟随荀。
早时跟随在侧处理公务,帮忙搬运奏札和各类书卷,出则为荀传话,接待来拜访之人士。
晚则在荀家中而学,有疑问时则寻荀作答。
一连十六日,如此往复丝毫不变,荀每到晚上,都倍感劳
累,但诸葛亮则越发清醒兴奋,仿佛根本不会疲累。
乃至深夜,都要练剑练武,方才洗净睡去。
第二日又会早起,前来叩门等候。
这份勤勉,荀在颍川后生之中未曾见到,而且诸葛亮天资十分聪颖,每有观阅之书,一遍则可隐约记住,数遍就能深思其意,对答解疑时又一点即通,而且能够举一反三。
荀是笃学之人,已经要想着如何藏学了。
否则他学得太快,当真可以平辈而论。
这勤学与天资,简直和他郭孟誉,相差无几。
这人若是日后可以博采众长,说不定能成一代名士,名垂青史,且在诸人之冠也。
这样的年轻人,荀都想收为弟子,悉心培养。
奈何,他已经拜了郭谊为师,而且也不是门生这种简单的关系,等同于是郭谊的儿徒。
这是日后要孝敬一辈子的,两人这种关系远超一般的师徒。
“夫治郡者,以人心为主,人心以固安得便,如此治郡当治人心,古籍曰,于士卒先者得随,于政之先者得心,固在于此。”
“此处,说的是人的品行。”
“而知政处,在野。其实说的就像是孟誉最近带你所行之处,知细微原理,方能加以改良。”
荀在教学解惑的时候,同时自己心里也在反思,此时一愣,有所得,故而笑了起来,“譬如我,我只知政令如何安民,但是不知此器能改良,就不如孟誉也。”
“而此法,需深谙此道,只怕是孟誉多年耕种于田土之地,浸淫此道,熟而生巧思也。”
话音说完,诸葛亮顿时愣了愣,喃喃道:“不对。”
“何处不对?”
荀也好奇,我这理解没错,怎生不对,你找七八个名士来,他们一样也会如此说辞。
你小子,别学郭谊这德行,总喜以反驳他人为乐。
但他表面,还是洗耳恭听的模样,并没有多说什么,耐心十足的盯着诸葛亮看。
“老师,是第一次知晓农具的做法,我一直跟在身旁,他先学了老农耕田的流程,又再学习农具的制作之法,而后弄清楚所有部件,方才苦思冥想所得。”
“那你老师是天才呗!十日就可解决农耕之事!天纵奇才!当世无人能及!”
荀直接麻了,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小嘴叭叭的!
你找你老师去!!
你们师徒俩简直,欺人太太甚!!
“文若兄长是生气了吗?”
“没有啊,我夸孟誉呢。”荀脸上依旧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但是因为某些缘故,嘴角在不停的抽动,看得诸葛亮心里一惊,也不再多言。
此刻,从门外走来一名家仆,趋步到荀身前,轻声道:“主人,祭酒派人来带话,请您前去府宅之内,说是有话要嘱托。”
“嘱托?!”
荀当即面色一滞,立身而起,“他怎么了?何故说嘱托?!”
“小人,小人是听闻,祭酒这段时日一直抱病在家中,咳嗽不止,入冬之后更是身体发虚,每日昏昏欲睡,且伴随身体各处疼痛。”
“许,许是……”
“我这就去!”荀脸色大变,顿时着急起身,临了还不忘转头来看向诸葛亮,对他略微拱手,急切道:“你且回去。”
“今夜,无法再教你什么了。”
诸葛亮也同时而起,双手拱起道:“我随兄长一起去,祭酒对老师有举荐之恩,学生当同去,另外,学生可请高顺将军派飞骑去下邳寻老师回来。”
“嗯,”荀略一思索,点头道:“好,你跟着来吧。”
戏志才,戏志才……怎生忽而病重,今年冬日百姓安宁,你怎反而倒了!
第90章 要不,死马当作活马医?
戏志才府中。
前院至后院,都有人不断走动忙碌,外出去请人传信者毫无断绝,行色也多是埋头匆匆,彼此间不曾有交谈。
在内医官数人,都是面露难色。
甚至有军中将官在此,已将此事告知了主公,但曹操人在东郡濮阳巡察军情,要赶回来仍需一日左右。
眼下,曹操和郭谊都不在,平日里关系甚密者无非便是这两人耳,除此之外,那就是当初举荐了戏志才的荀了。
看到荀出现在中庭,所有人仿佛才找到主心骨一般,医官们连忙上前打礼,口中急切道:“荀君,祭酒之病因风寒起,乃是体虚所致,现在喝下药汤后不见好,身体燥热,火旺不下,现在仍旧还需等待。”
“我等,已经去准备药材,有几味药方可试,但能否熬过来,还得要看他自己了,荀君可速速进去,祭酒弥留之际,要见荀君,此病非是疫,乃体虚所致,荀君可进与之相谈,但切记不能太过亲近病体。”
荀听闻大概,便已明白了当下状况,体虚之事已经说过志才许久,但他一则忙碌于公务,二则是寻常并无节制。
饮酒、美色皆不惧,享乐过多而苦难早来。
才至于此,现在病重暂且还没有生命之虑,但担心继续恶化难以医治,所以才叫他来。
这么一想,荀稍稍放下心来。
当然,也腹诽了几句,这话说得,我还亲近病体……说得我们好似……
不过他还是对医官拱手感谢,“多谢几位,还望尽力施救。”
“当然,当然,”那老者勉强微笑,还以一礼,“只是,如今药方几次若都无效,还是要多请名医,荀君在兖州地位尊崇,可请大公子去寻些医者最好。”
“老朽等,定当全力,不过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知道。”
荀点点头,旋即快速走进了屋舍内。
他听闻过的许多这些事例已经太多了,每年冬日时的风寒、疫病等,都要带走不少文人武将,此乃是无可避免的事。
但所治之法不算太多,一旦难以根治,日后还会有病根落下,汤药只是辅助,真正凭借的还是本身的体质。
荀刚走进来,踩在木质地板上时,就已经听见了急促的咳嗽声,连喘息都不顺畅,仿佛有浊声杂物。
他快走几步,见到侍从正在扶起戏志才喝药,方才走到内堂,道:“志才,我来了。”
“来得好,”戏志才勉强的回应了一句,挥手让四下都撤退出去,又招手让荀到近前。
等人都退去,荀在床榻一侧坐下,扶戏志才靠在了榻头墙上,他才松快的长舒一口气。
“之前,孟誉总说我迟早要完,却没听从,没想到今年冬日真遭此灾,早知不饮这么多酒了。”
荀看了看床榻周围,还有不少酒坛子在,当即面色一
寒,眉头紧皱,“不是说不喝,这些是谁人喝的?”
戏志才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背,轻声道:“医者说我,时日或许无多,全凭体质耳,我既已如此,何不趁此时机快意洒脱,又待何时?”
“我既知体质无康健,唯有快意心头方为上佳之妙,即便是去了,倒也无愧于来世一遭,文若,今日叫你来乃是交托后事。”
“郭孟誉,心中泰然,无争大志,此唯为民计耳,此与我多年夙愿相和,你当与之交好,千万不要因其门第出身,思绪跳脱而疏远。”
“其第二事,我且问你,若是有朝一日主公夺得天下,会如何进言,劝他置于何地?!”
戏志才猛然抓紧了荀的手背,此事需得问及清楚,他在弥留之际想到了此等隐患,心中好奇忧虑,疑团丛生。
说实话,若是当年还在东郡起家,力求壮大时,根本不会思考这些问题,那时候要纯真一些,只想搞钱搞人而已。
现在不一样了。
三州之地,雄争天下之姿。
兵甲数十万,粮草足备。
此为立争之本,他们这些谋臣、武将数年苦心经营,终于挣到了足够的本钱,可以去图争中原腹地,夺得天下大统,这些后事平日里当然可以不想。
但是戏志才知道自己快死了,想要一个答案罢了。
荀陷入了沉默。
但戏志才还是一直紧握其手,道:“平天下者,非我主不可!汝知其雄才伟略,不可再妄动心思。”
“当初,君以颍川士人之便,弃袁绍而奔东郡,便是看准其人有平定乱世之才,那我问你!是否曾心想过,乃是这位盘踞东郡,居于鲍相之下的太守人手短缺,只需加以掌控,方可助你恢复汉廷!?”
戏志才有些激动,说到这的时候再次咳嗽,咳得是面红耳赤。
他叫荀来,就是为了听他一番话,想探一探,这位颍川名族的友人,是否对未来十分清晰,若是他的心都还在乱,必不能成事。
“这,”荀坐在榻上,面色凝重不断思索,叹了口气道:“非是你所说之因。”
“乃是讨董时,明公曾独追天子,遭致大败;初见时,明公曾倒履相迎,诉其心志;东郡得便时,举家创业,其心向万民,只为光复也;以及,无数次日夜深谈,明公待我如亲,承蒙其恩惠重矣。”
说到这,荀不免动容,起身踱步,负手而谈,感慨道:“为谋臣者,无不期盼此主,设一计得用,想一策得举,举一人则得青睐,如此夫复何求?!”
“我等虽身负才学,却也苦于世道艰难,无可施展之地,如今唯有重铸我汉之声威,才有我等立身之本,天下皆裂土,何为立足地?”
“说得好!”
戏志才眼圈极深,身体略有虚弱,但听见此话,却还是强撑着起身来。
荀缓缓走近,长叹道:“明公于
我,宛若黑夜中的一缕皓月之光,为这漆黑世道,照了一条路。”
“如何肯背弃也……”
戏志才已经坐在了窗边,盯着荀目光深沉,还是很激动的问道:“那若是!族中桎梏,往随之志,两难之时,如何决断呢?”
荀:“……”
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是在问,当以后主公真的要走上那条路,而旧族、汉恩等顾为枷锁将他拷住的时候,要如何抉择。
他虽然没有回答,但是荀脸上一点都不迷茫。
已经重新回到了稳固成熟的模样,微笑着道:“自有决断,等天下一统,复见光明时,这些就已不是难题了。”
戏志才眼眸微微晃动,思索荀这话的意思,他有所猜测,但是不敢确信,不过最后,还是不再疑虑于此。
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荀。
道:“既如此,你将他请出来,可抵我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