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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主公等等,我要策论要献!
衙署之内,过庭院而至内屋,刘协背手看着堂上的一张案牍,神情略微有些淡淡的忧伤。
等曹操到了他身后,躬身行礼时,刘协才动容而回,指了指那案牍的一角,轻声道:“此案上,刻有鸡鸣时辰度表,是朕小时淘气,不愿受此束缚,于是每每等待时辰到,无聊时所刻。”
“门外的经幢,是太后当年宫苑中的那两座。”
“这床榻一侧的木雕,是当初一位宫中技艺超凡的匠人,蒲犁所造,奈何此人现在也已经不知去向,可能早已死在了乱世之中。”
“光是正堂这里,扩建宽敞,高庭如殿,便是耗材高昂,且其内陈设多是当年宫中的旧物,其中以太后、父皇所赐之物为主,皆是我所熟知之物,想来爱卿费了不少苦心。”
刘协颇为伤感的说完了这番话,回头来再看曹操的时候,双眸已有些感激之色,他没想到这位在外枭雄,心思居然会如此细腻。
离乡如此多年,洛阳当年鼎盛时期诸多堪称国宝的工艺雕铸之物,哪怕只是一个栏杆,都是铭记于心,思念非凡。
原本以为在洛阳那一场大火之中,几乎都已付之一炬了,沦为历史尘埃落于焦土。
谁能想到却还可在这里再看见。
若非是曹操有心准备,怎能寻得到这么多旧物来讨他一点温情。
此刻刘协稍稍走近曹操,天子临驾到近前,曹操虽说心里并不惧怕,但还是下意识的躬身不去直视。
刘协道:“多谢,爱卿忠君之心,这些年已少有人能为朕着想了。”
曹操低下头来,虽说已经忍不住想要笑了,但还是尽可能保持同悲,让陛下能感受到其共情之意。
但他忍不住啊。
嘴角实在是止不住上扬,若非是极力忍耐,现在可能已经快到耳根子了。
郭孟誉,你太棒了。
他稍稍沉下念头,此刻在脑中想了很多。
想到了在当年追击董卓时,被徐荣在卞水大败,想到了此战中死去的鲍韬、卫兹;想到曹臻的父亲,曾扮作自己的模样赴死;想到了家中许多亲属,死在了徐州迁徙的路途。
慢慢的,曹操也悲伤起来,这短短的几个呼吸,他已经将这些年悲伤的事情全想了一遍。
叹道:“唉……陛下心安便好。”
“爱卿,为何叹息?”
刘协伸出手,将曹操扶起,盯着他的面庞凝望,十四岁的少年,虽说初具帝王之仪,但他没有帝王之威,故而这双眼睛里,多是渴求情义的感动。
曹操长舒了一口气,欣慰的笑了起来,沉声道:“此前在外,不可露此柔情扭捏之态,现在细想下来,陛下年少则遭贼人所虏掠,现在终究得以安宁,心中算有安慰了。”
“只是,这也非是我等取巧来讨得陛下欢心,而是这些年所得,都应当惠之与民,令百
姓得以归附,方可稳固社稷。”
“至于如何重振朝纲,当是以民为主,方可得民心依附,汉所以乱,因民不安而起,民心沦丧则世道不安,如此高居庙堂之官吏,无论以如何政策下发,都难以平复,只因此事,救亡之事应当从地而起。”
“爱卿真是……”刘协听这些话,仿佛早已在很多大儒的口中听闻,但听曹操再说起来格外有力量,其原因他也很快明白,是那些大儒不过是在思量,而曹操乃是真正这般做的。
且其心笃诚,其意深远,能在这样的乱世之中,还可以真正做到以民为本,所以刘协坚信方才曹操所说的那句话,没有钱,但是为君所想,故而布置。
这么想来,他好像更有心了。
这样的忠君体国之人,比起大儒更加亲和,聊及政事还能教导于我,日后再夺天下,他也会归还我政。
甚至,将天下民心一同交付。
实在是忠臣。
其实,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有臣子为刘协介绍过了曹操的过往政绩,除却能够领兵作战,平定青徐黄巾之乱之外,曹操在很早之前就加入讨董的联军。
当时的他,还只是被董贼通缉之人,也就是在汉籍的官籍早已经没了,却依然穷追董卓西迁的军阵,然后在卞水被徐荣大败,吃了一场几乎灭顶的败仗。
这份赤诚,或许很早就已该传扬于四方才对,只是这些年听闻的全是袁绍、袁术、公孙瓒等名,实乃是公卿失职也。
“爱卿,曾经追击董卓车驾,要救回朕。”
“爱卿祖上也曾有大长秋,深受皇恩,如今这乱世,还能秉承忠义,忠于大汉的人已经不多了,卿远非李郭汜等贼能比。”
“那是,”曹操微笑而起身。
“什么?”刘协的脸色忽然一愣,听了曹操这个回答之后,一瞬间愣了片刻,感觉哪里怪怪的。
“臣说,篡逆之贼终为天道不容,忠君之人自有天道所酬,我等努力不会白费。”
“说得好,”刘协深深叹了口气,在旁的侍从、宦官也无不点头,连荀都深以为然,躬身而下。
好一句,篡逆终为天理不容也。
现在可见,人心依旧还是向汉。
“爱卿,日后朕该如何,才能重兴汉室?”
曹操笑道:“当亲贤臣,远小人耳,如今内患大于外贼,应当富民强兵,任贤举能,令各处诸侯广来朝拜,但若不肯来者,仍需以刀兵伐之,方可收复。”
“既然陛下假节钺于臣,那自然不必担心,钱财米粮、人丁惠政,臣在三州之地内早已安排妥当,现在不可立行废度,还是要暂行今年方可。”
“好,那就辛苦爱卿,除此之外朕还有一事,”刘协欣慰的笑着看向曹操,“卿说,亲贤臣而远小人,朕深以为然,不可重复当年常侍之乱,引董贼之危,故而请爱卿时常来陪同,为朕教学
如今之政,如何?”
“喏。”
曹操躬身而下,心里记住了这句话,同时也在思索日后该如何应付,又或者在何时才该真正让这位明白,他只是掌中之物而已。
此事,不可与外人道,却也该找心腹来商议。
“微臣,不一定能日夜都陪伴陛下,但若是公务缠身,会命心腹之人,贤良之士,入宫与陛下觐见。”
“善。”
……
刘协安置于许县,并且已经初步同意将此地当做迁都之地,体谅曹操粮食囤积之便,军士运送粮食之苦。
在当天夜里,便已经传告各处,命数月之内,起许县宫闱,准备祭告祖宗,预告更许县为许都,兴工事而造宅邸,且在许下周围山外田土开始军屯养民。
诏书还没有告知天下人,尚书录事已在拟诏待发。
跟随天子东归的臣子本身极多,故而各部官吏门生,开始加紧准备,而董承等想要进宫去面见天子,陪同左右。
无奈被拒绝,且刘协以一封书信勉励,望这些臣子……
以己任为重,无需勤于入宫,当兴百姓为主,不吝汉室之恩德。
这话说来虽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却像是擂鼓一般敲打在董承、杨彪,以及伏氏、丁氏等大部分将相要员。
说来就好像是……嫌弃他们一样?!
“那我们走!?”
董承略微肥胖的身躯在殿前不高的阶梯下,气得微微发抖,但虽然发了几句牢骚,却还是不敢大声。
他明白这简单的宫里,很可能已经有太多曹操的耳目。
并且也明白,这些耳目会在今后的数月,乃至一两年之内,不断的增多,直至整个大汉的内宫之中,不会再有二心者。
到那个时候,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会在曹操的掌控之内,他也能拥有足够的权力,来排除异己。
这些事,只要做得漂亮,那么对曹操不满的人也不敢太过放肆,就算有刚直之辈指出,也会被曹操打为乱臣贼子而捕杀。
他走了几步,两旁的卫士也将目光看向了他,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再留于此处,肯定会被告知曹操。
末了也只能愤然跺了跺脚,背手离去。
遭到如此反差对待,董承感觉自己的地位将会一落千丈,以后会不会见不到天子了。
他知晓天子遭曹操蒙骗,但是现在又不知道如何进言,更加难以猜测这曹操到底是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
可他明白,自己和曹操接触下来,他曹孟德一定不是什么乱世仁德明主,绝不是普通的英豪人物。
他绝对是一名乱世枭雄,以仁义做面目,实际腹有大略军谋,且野心定然不只是匡扶大汉那么简单。
若是日后久之,他极有可能是如同王莽那样的窃国之贼!
董承想及此处,无不是心痛愤怒,火从心中而来,于是在整日极度愤怒的状况下,一直愤怒到了深夜而不眠
。
……
与此同时,在衙署外的某个宅邸府院之中,曹操叫来了郭谊和荀,一同商议今日之事,再将彼时发生的事情好好商议复述一遍。
曹操此时面色还是很严肃,抓着郭谊已经说教了半个时辰了。
郭谊就只是低头吃茶、吃酒、吃肉,时而点头称是,听取曹操所言。
荀在一旁偶尔帮忙说几句话,但是却也不敢多说。
因为此事,在曹操看来,是郭谊自作聪明了。
你如此讨好于天子,的确是将许多所谓的“祸乱”都深藏,可是却不痛快!
这不是我要的效果!
“你此计而来,反是捆住了我的双手,我如何能自用其权?!若是他日后要提拔不满我的官吏,我是支持还是上书反对,一旦反对,今日之举岂非是白费心机?!”
“搞什么名堂!”
“你说,你在搞什么!?”
曹操在郭谊面前的案牍敲打了三下,让他不得不上身仰起远离了桌案。
而后咋舌了几声,略有无奈的看向荀,又转头回来,耸肩摊手道:“就,东搞一下,西搞一下嘛……”
“哈……”曹操微微后仰,而盯着郭谊,只感觉不可思议,你现在对我就是这个态度?!难道连计策都不肯说了?!
他,他好像在耍我啊?
郭谊撇了撇嘴道:“留住天子,当以情也,毕竟现在境内真的支撑不起如此多的钱财,而将天子迎回许县,那么就可以让颍川士族,乃至附近士人、豪雄相随,资以钱财而归附,求取功名。”
“咳咳……”荀轻咳了一声,同时不经意的看向郭谊,以提醒这话别说得这么直白。
我就是颍川士族的人,你可以说,但能不能别当着我的面来说。
曹操稍稍止住了怒火,左右都看了一眼,算缓了口气,然后坐到郭谊的面前,认真的问道:“是否,还有什么策略想告知于我?”
郭谊很是坦然的面露难色,哭丧着脸低下头,略有委屈的嘟囔了起来,“设计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如此长远之事。”
“只觉得,如此能令天子、公卿等,对主公戒备之心稍减,有助于此时安定,且日后拉拢天下人才……”
“而且,小婿也是反复与子商议,方才会一同决议……”
“唉!”
曹操听闻这么一说,当即就长叹了一口气,仰天惋惜道:“不怪你。”
这如何能怪他,若是要怪,便怪自己已经起行,没办法商议,且就算是派遣哨骑来送信,也很难有所决议。
现在这等仁义忠臣,托付之事,也只好再继续多演一段时日了,数年之内,君臣和谐也并没有问题。
只是不畅快而已,且孟誉如此做,等同于侧面劝诫他,将仁义贯彻到底,难道他还是更喜我忠臣于汉室?!
不过却也无妨,只是如今暂且保持这等关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