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勃然变色,木然不动,两只眼睛盯着孔明,一言不发。
“但若此战大败,江东陷于曹操之手。你家主公,自然求和。到那时节,众人为求自保,更会将你推出抵罪。唯有周郎之死,可救江东,可解曹操之恨!”
“你家主公,胸怀大志,必不会臣于天子!他岂会为了你区区一将,舍弃天下?”
“是故此战输赢胜败,你必有一死!”
帐下吕蒙、凌统、韩当、甘宁等辈,各自惊惧,面色煞白。孔明之话,句句在理,想要反驳,却又无从下手!
周瑜脸色逐渐又白转红,沉默良久,冷然问道:“你又如何救我,让我谢你?”
孔明舒腰站起,将羽扇背在身后,淡淡说道:“唯有荆州,可以救你!”
“荆州若破,江东胜败输赢,都无有你周郎容身之地!”
“荆州若在,可助你败曹操,保江东!江东虽胜,但荆州始终是你心腹大患!”
“你主公,是猎者,而你周郎,是猛禽雄鹰。荆州,便是你的保护伞!既不可吞没,也不可养大。”
周瑜手抚摸着剑柄,往来缓缓的度着步子,低头沉思。
良久。
“哈哈!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要我出兵,助你荆州抵挡曹贼而已,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周郎忽然转身,看着孔明,抚剑大笑!
“周郎果然不愧是周郎!哈哈!”
孔明也抚掌大笑,之前紧张尴尬的气氛,化为乌有。
“虽是如此,你的分析,也不无道理!我当谢你救命之恩!”
周瑜走进孔明,低头附耳,低声说道。
“不必如此,三分天下,势在必成。你我皆在此棋局之中!”
孔明笑吟吟的说道。
“孔明智谋过人,胆识不凡。不愧是卧龙先生,刘皇叔的谋主!”
周瑜笑吟吟的说着,又在无形之间,讥讽孔明虽有大才,却不能以谋主身份,辅佐刘备。
“岂敢……我兄长诸葛闻德之才,胜我十倍!我能早晚聆听教诲,已是受益匪浅,于愿足矣!”
孔明连连摇手,慨然叹息说道。
……
鄱阳湖水寨内,周瑜大排宴席,与诸葛亮并排坐在上首,其余众将,分列两方相陪。
“孔明,孙刘联盟,势在必行,还要多赖你从中斡旋协调,同力破曹!”
周瑜端起酒杯,其他众将,也各自高高举起酒杯,共同敬孔明。
诸葛亮急忙起身,双手捧着酒杯,谦逊的躬身向周瑜和众多猛将行了一礼。
“亮何德何能,不过奉我兄长之命行事。若果然能促成合作,亮之幸也!”
周瑜举杯,一饮而尽,将酒杯倒立,放在孔明面前。
“孔明此去荆州,我周公瑾在此立誓,曹贼不败,我绝不会动荆州一草一木。荆州军前,但有所需,我必竭尽全力相助!”
周瑜正色说道。
孔明只好相随,也连续干了数杯,其余众将,自然不能落后,各自随同干杯。
甘宁、韩当等人,想要分别与孔明对饮一杯,却被孔明谢绝:“军情紧急,不可耽误,亮别了酒席,便要急急回转襄阳,向主公军师禀报详细,因此不敢贪杯。若他日大破曹贼,在把酒言欢,可好?”
周瑜见状,挥一挥手,其他众将也便不再勉强。
酒席散罢,周瑜亲自驾船,将孔明送出鄱阳湖口,一路上查看水军阵营,将士威武。
孔明看到周瑜练兵有方,布阵精妙,也十分佩服,自觉单以行兵布阵而论之,自己未必赶得上周瑜。
“也许我兄长诸葛明在此的话,可以看出周郎布阵的缺点和命门。而我却觉得周密完美,毫无破绽!”
孔明心中暗想!
出了鄱阳湖口,孔明弃了大船,上了自己的独木小船。
周瑜挽着孔明的手臂,一直到了小船之上,方才松开。
“孔明,你我皆是大才,今日虽各为其主,却力同心。他日三分天下,早晚不免兵戎相见!”
周瑜孔明惺惺相惜,各自伤感。
……
荆州城内,太守府里。
二十万兵马,各自调派已毕,所有的战略布置,皆由诸葛明军师一体承担。
此刻,诸葛明正端坐在桌案之前,细细的看着各方斥候送来的折报。
他甚至信息战的重要性,因此自从掌管荆州,便强化斥候网络,不论许昌还是柴桑,甚至曹操的军营,周瑜的鄱阳湖水师大寨内,都有着他安置的眼线在内。
但这一切,都是他一手亲自操作,纵然是主公刘备,亲信马良,爱将赵子龙,也丝毫不知。
“军师,曹贼前军已到宛城,席卷荆州,不过是数日之间的事,然而孔明入江东,至今杳无消息。我心中实在不安……”
刘备如同热锅里的蚂蚁,心中焦虑不安,无法镇定,此刻正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绕圈的度步,一会儿又站到府门口眺望片刻。
“是啊军师。孔明虽然多智,但江东也是龙虎之地,谋士成群,若孙权诚信投顺曹贼,拿下孔明,作为觐见之礼,岂不是……”
马良欲言又止,眉头紧皱,也是忧心忡忡。
孔明智力超群,他日必是主公成其大业的股肱之臣,若是才出山,便成了这场大战的牺牲品,未免太过可惜了。
“孔明下江东之前,也曾得军师指教提点。他自己也聪慧过人,纵然有危险,应该也能逢凶化吉。可是周郎之谋……”
简雍话说到一半,也戛然而止。众人心中,多有替孔明的安危担心之意。
诸葛明微微一笑,环视众文臣一眼,缓缓的站了起来,伸手扶住刘备,将他轻轻的按在座椅上。
“你等众人,皆看低了孙权了!”
众人微微一怔,大惑不解,纷纷盯着军师。
“孙仲谋城府之身,超乎你们的想象。江东人人可投降,唯独他不可投降。只要投降,他必死无疑!这个简单的道理,便是鲁肃之流,都能想得明白,何况贵为人主的孙权?”
“但他若表明了立场,又如何能看清楚手下文臣武将们的立场?是故才表现的事态难决,优柔寡断。却让周瑜这个少壮派出来收拾局面,打击主和派的势力。若无孙权默许,周郎敢立斩陆绩?江东陆郎,可非寂寂无名之辈!”
刘备那颗焦躁的心,此刻依然上下起伏,难以控制:“我所担心的,就是孙权误信他人,委曲求全,坐视我荆州被灭不理。”
诸葛明哈哈大笑:“主公放心,此刻孙权畏惧的,是我荆州坐视他江东不理,任他江东灭于曹贼之手!”
“孔明此去江东,非但没有丝毫危险,还会被处处待为上宾,孙权周瑜,皆认他为救命之主!”
众人再次哗然,不知军师为何如此自信。江东远在千里之外,波谲云诡,情势复杂,怎能处处如军师所言?
但刘备对诸葛明信任有加,从不怀疑。听了诸葛明的话,心里果然踏实了许多。
“主公,兄长,我回来了!”
正在众人议论之际,一人意气风发,飘然而入,风神英姿。
正是卧龙诸葛亮!
众人欣喜若狂,急忙迎了上去,将孔明引入正堂。
“孔明拜见主公,拜见军师!”
“此一趟,幸不辱命!”
孔明现在刘备和诸葛明面前恭敬的行礼,再拜说道。
“孔明,到底如何,你快说来听听。你这次去往江东,我们全都担心你的安危,唯独军师说你安如泰山!”
马良第一个挤出人群,来到孔明的面前,迫不及待的说道。
“诚如我兄长所言,我这一趟去,孙权引我作上宾,周瑜更甚,差点与我结拜为兄弟!”
诸葛亮目光看了诸葛明一眼,皆是崇敬之意,乐呵呵的说道。
“细细说来,细细说来!”
刘备也急切的问道。
诸葛亮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清茶,一饮而尽,润了润喉咙,带着一路风尘,将如何依照军师诸葛明的安排,恫吓孙权,智激周瑜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此皆我兄长军师的功劳,我不过是依计行事,不值一提。”
孔明说完,淡淡一笑说道。
但底下听的众人,却知道这简单的一句话之后,是如何的凶险和激荡人心!
若是换了旁人,恐怕见不到吴候,便已经死于江东氏族人之手了。又如何能出入吴候宫,漫步水师寨,看似危如累卵,实则安如泰山?
刘备听得入神,如听传说一般,孔明叙说完毕,沉吟良久之后,方才回过神来,慨然赞叹!
“诸葛卧龙,不负盛名!”
孔明叙述完毕,众人无不盛赞其智谋无双,敬佩其胆识过人。
但孔明并无骄纵之意,在他看来,这些不过是在兄长诸葛明的授意之下,自己略作变通而已。
“军师,吴候承诺,资助我粮草十万石粮草,不日送到.周公瑾也承诺,曹操不败,绝不会动荆州的念头,且我军前若有需要,他必鼎力相助。”
孔明回转身,来到诸葛明面前,郑重说道。
他与诸葛明从小长大,深受诸葛明抚养栽培之恩,但在太守府中,职级不同,位有尊卑,所以从来不叙私情。
“十万石?主公,如此可好?”
诸葛明微微一笑,转头去看刘备。
“军师料事如神,早有安排,早知如此,我何至于如此惶急……”
刘备大喜,一拍大腿,哈哈大笑着说道。
曹军驻宛城,兵锋所在,呼之欲出!
但襄阳钱粮,多以用于征南平定蔡瑁张允时所用,存储不多。
且樊城屯粮十五日,江夏十万水军,开销巨大。
而桂阳虽有积蓄,但远水不解近渴,且兵马战将都已安置停当,早就没有多余的人马运输钱粮了!
刘备因此而忧心忡忡,烦躁不安。
诸葛明谈笑自若,似乎早已将之抛在脑后,哪怕悠闲之余,与马良马谡对弈解闷,也不理军粮之事。
刘备心中十万惶急,又不便明说,只好窝在心里,才会辗转不宁,来回踟躇。
刘备喜气洋洋,坐在席位上,看着孔明,盛赞说道:“孔明不带重礼,不带一兵一卒。一趟江东,数日而已,不但替我解决了东南隐忧,还提回十万粮草,如今我不须防备江东之患,又不缺粮草,便可全心全意,应对曹兵了!”
蒯良久在荆州,听到刘备说话,眉头微皱,出班说道:“主公,荆州与江东有深仇大恨。江东孙坚、凌操,皆死于江夏。我荆州黄祖,也被江东所杀。对方虽说有联盟之意,不可轻信啊……”
诸葛明一摆手,不以为然:“蒯良说的也有道理,但不符实际。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我与江东,此刻的共同之敌,就是曹操。而我荆州,则是横在江东和曹贼之间的一道长城。纵然不能退敌,也能阻遏一二。江东若愚蠢到自毁长城,也活不到今天!”
蒯良依然心有余悸:“那万一……”
诸葛明神情坚毅,丝毫没有迟疑:“不会!没有那个万一!这是人性使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