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将桌子上的卷宗整理了一下,然后拿起一份卷宗,道:“萧公,还请借一步说话。”
萧瑀闻言,眸光陡然一闪,他知道林枫昨夜来后,就一刻不停的开始检查那个偷天换日的贼人林枫以前断过的卷宗,试图从中找到那个家伙的秘密。
现在林枫主动要和自己单独交谈……难道发现了什么?
他与林枫对视了一眼,然后神色平静道:“走吧。”
说着,他便负着双手,迈步离开。
林枫笑着跟了出去。
待两人离开后,有寺丞小声道:“看寺卿对林寺丞的态度,林寺丞的寺正之位,肯定没问题了吧?”
“我早就知道林寺丞是人中龙凤,他历经大难而不死,否极之后是泰来,以后林寺丞恐怕要一飞冲天了。”
听着同僚们的闲聊,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韩克己一颗心哇凉哇凉,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
……
嘎吱——
萧瑀推开了自己办公房的门,带着林枫走了进去。
林枫好奇的看着萧瑀的办公房,只见一张大桌子正对着门,桌子上此刻正摞着一些卷宗,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位于一侧。
靠着墙壁的位置是一排书架,书架上放着书籍和卷宗。
茶具被随意摆放在桌子上,阳光照耀进来,茶杯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房间的布置很朴素,完全是一个公事公办的办公房应有的样子。
萧瑀让林枫坐下,笑着道:“本官和玄成不同,玄成做什么事都一丝不苟,所以办公房很干净整洁,本官则懒得多了,只要顺手就行。”
林枫笑道:“只要不影响处理公务的效率,一切自然是以舒心为最佳。”
萧瑀哈哈一笑,虽然眼前的林枫不是在自己手下六年的下属,可这个林枫更懂语言的艺术,心思玲珑,说话好听,比以前那个沉默寡言的林枫更让萧瑀喜欢。
萧瑀来到桌子后,指着茶壶和水壶,道:“想喝水还是茶?”
林枫道:“都行。”
然后他就见萧瑀定在了那里,双眼紧盯着茶壶与水壶,眉毛发颤,嘴角颤动,似乎那水壶与茶壶是多么恐怖的东西。
林枫懵了一下,不知道萧瑀这是怎么了?
那茶壶和水壶都很正常啊,以他对细节的观察力,都没发现什么问题,萧瑀难道发现什么了?
“咳。”
萧瑀咳嗽了一声,道:“你还是说一个吧。”
林枫:“……那就喝水?”
萧瑀顿时长出了一口气,表情迅速恢复正常,他拿起水壶,就要给林枫倒水,道:“喝水好,茶水太苦。”
林枫忙道:“萧公,下官自己来就好。”
他接过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看向萧瑀,道:“萧公喝茶还是喝水?”
萧瑀又一次定在了那里。
林枫眸光微闪,他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萧瑀该不是有选择困难症吧?
他试探了一下,道:“要不萧公也喝点水?”
萧瑀舒服的点头:“也好。”
林枫彻底确定了,果然是选择困难症!
魏征有强迫症,萧瑀有选择困难症……这些大佬还真是特点分明啊。
小插曲过后,萧瑀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本名册,他将名册交给林枫,道:“这是大理寺所有人员的名册,里面标注了官职名字和性格,还有一些人的画像及外表特征,你看看,记下来,免得未来和他们接触时犯了错误,暴露你的问题。”
林枫忙点头,他刚刚在办公房内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就是怕说错话,把人认错,叫不出名字……有了这名册,就能暂时解决这些问题了。
萧瑀继续道:“原大理寺丞林枫沉默寡言,除了公务上的事情,与其他人基本上没什么私交,所以你也不用太紧张,正常和他们交流就行,若是有人问你为什么性格有了变化……”
林枫笑着说动:“我就拿出老一套借口……脑袋撞坏,遭遇生死困境,导致性格有了变化。”
萧瑀笑着点头:“这样就好,反正之前我们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林枫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说完这些,萧瑀神色认真了几分,道:“子德……对了,你真正的字是什么?”
林枫已经跟他们说过自己就叫林枫,所以名字称呼不用换。
林枫摇了摇头:“虽然我撞坏了脑袋是借口,但那一撞,的确让我失去了不少重要的记忆,我不记得自己的字,也不记得自己当乞丐的一些事……所以我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字。”
萧瑀想了想,道:“那就暂时继续用子德吧,本官也叫惯了……不过这个字和林枫其实不太搭,等我们解决了四象组织后,若你不嫌弃,我们帮你想一个字,算是迎接你的新生。”
林枫忙道:“如此甚好,多谢萧公!”
萧瑀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事,好了……我们说正事吧。”
他看向林枫,正色道:“子德,你主动提起要和本官单独相处……可是发现了什么?”
说起正事,林枫神色也认真了起来。
他说道:“我一共翻阅了他审批的卷宗共三十六份,后来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脑袋混沌,便没有继续翻阅下去。”
“而在这三十六份卷宗中,我发现了一份卷宗……可能存在一些问题。”
萧瑀眉头微蹙,忙问道:“存在问题?哪一份卷宗?”
林枫将自己带来的卷宗递给了萧瑀。
萧瑀接过卷宗,目光向上看去。
只见这是一份经过大理寺审理,刑部复核,最终判决为流放与斩首的案子。
被流放的人,是绥州五县之一的城平县县令蔡翁义。
这起案子源于一起报案。
五个月前,有猎户向城平县县令蔡翁义报案,说在城平县界内的蛇山上,发现了一具无头尸首。
蔡翁义接到报案,立即带领人手前往蛇山,然后在蛇山的半山腰树林内,发现了这具尸首。
尸首头颅缺失,外衣不知所踪,全身上下只有一身里衣,除此之外,周围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因此无法及时判断出死者身份。
死者周围因不久前下过雨的缘故,地面上有许多脚印,还有打斗的痕迹,可以看出死者在死前必反抗过。
且死者心口处有明显伤口,仵作检查,伤口是被匕首之类的利器刺穿心脏,因此仵作断定,死者是先被刺穿心脏而死,死后被割掉了头颅。
在死者的后方,能看到两双脚印并排而行,脚印未有重合,可从死者这里开始,再往前去,便只有一双脚印。
蔡翁义借此断定,凶手与死者是同行之人,中途因某种缘由动手杀人,杀人之后砍下了死者头颅,脱下了死者外衣,慌忙逃窜。
因此只留下了一双离开的脚印。
但死者身份不明,无法进行下一步调查。
所以为了找到死者身份,蔡翁义脱掉了死者的衣服,发现了死者右腿小腿处,有一块烫伤的伤口,伤口呈五角状,借此特征,他在全县范围内发布告示,寻找死者身份。
最终,有人根据烫伤特征,认出死者是同村的甘青!
蔡翁义忙找到甘青家里,得知甘青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母亲,而从母亲那里知晓,甘青和其结义兄弟韩成林在不久前,一同去往商州投奔韩成林做生意的叔父。
正因此,哪怕甘青一直没有消息,其老母亲也没觉得有什么,自然没有去官府报人员失踪的案子。
蔡翁义接老母亲去辨认尸首,最终彻底确定死者就是甘青!
因为死者与结义兄弟韩成林同行,所以他当即命人前往商州将韩成林带回,进行审问。
最终,韩成林认罪,承认甘青就是他杀的,蔡翁义因此判其死刑,将案子卷宗呈递绥州刺史,借由绥州刺史递交大理寺审理。
可这时,绥州刺史周正却在查阅卷宗时,发现了问题,他认为蔡翁义只凭一双脚印就让韩成林认罪伏诛,很不合理。
毕竟有那么大脚印的人,不会只有韩成林一人,这不可能作为铁证让出手狠辣的杀人犯韩成林轻易认罪。
所以周正准备亲自问询此案,他见到了韩成林,经过询问韩成林,得知韩成林是被屈打成招的,是县令蔡翁义为了尽快结案,不断用刑,最终他坚持不住才招供的。
绥州刺史周正一听,勃然大怒,决定亲自审理此案。
经过他的探查,他得知当日有人见到商人孙鹤琴也去了蛇山,并且还有人见到后来孙鹤琴亲自去过县令蔡翁义府里,给蔡翁义送了一箱子东西。
周正当即意识到这可能是一起官商勾结的命案!
他立即命人将孙鹤琴带来,同时严加审问,最终孙鹤琴招供,承认是他杀了人。
他说他与甘青在上山路上偶遇,结果甘青见财起意,要杀他夺财,最后被他给反杀了。
而他给蔡翁义送的一箱子东西,都是钱财,是为了让蔡翁义帮他,他不是故意杀人的,不想因此而死。
周正根据孙鹤琴的供词,派人对蔡翁义府里进行了搜查,果真找到了那一箱子钱财!
至此,一场官商勾结的杀人之案,就此真相大白!
绥州刺史周正将两个案子并案递交给了大理寺,正是前大理寺丞林枫审理的,因为证据确凿,且孙鹤琴与蔡翁义都相继认罪,人证物证俱在,所以那个林枫做出审判——孙鹤琴犯杀人与贿赂官员两重大罪,秋后问斩!
而蔡翁义身为县令,明知凶手身份,却收受贿赂,制造冤案,从重处罚,故此判处流放巂州,秋后执行。
问斩与流放是大唐最严厉的两种处罚,寺丞做出决定后,还需要寺正与少卿相继审核,因案子证据链清晰,人证物证齐全,所以一律通过了前林枫的审判,案子也就此递交刑部。
萧瑀看完了这份卷宗,他看向林枫,道:“此案本官也知晓,虽然当时本官很忙,没时间复批此案,但少卿还是向本官说过几句,因为一切都很周全,所以本官也就没去管。”
“而且现在看来,卷宗事事描述的都很详尽,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不由道:“子德,你说这个案子有问题……哪有问题?”
林枫喝了口水,才不紧不慢开口:“疑点有二!”
“两个疑点?”萧瑀一愣,这么多?
就听林枫道:“第一,死者的头颅在什么地方?从案子开始到结束,死者的头颅一直都没被找到。”
萧瑀蹙眉道:“卷宗里不是说了么,杀人凶手也就是商人孙鹤琴说,他杀了甘青之后,将甘青脑袋砍了下来,扔下了蛇山的悬崖。”
林枫道:“可后来衙役去寻找,并未找到。”
萧瑀道:“蛇山有蛇,也有其他的动物,或许是被狼什么的吃了。”
“就算被吃了,那骨头总该有吧?人的头盖骨十分的坚固,那可不是轻易能被咬碎的。”林枫说道。
萧瑀皱了皱眉头,旋即道:“这倒也是,但也可能是被什么野兽叼走了,所以才没找到。”
林枫点了点头:“的确有这种可能,那说第二个疑点吧。”
他看向萧瑀,道:“孙鹤琴杀人也就罢了,为何要砍掉甘青的头颅?还要将其扔下悬崖?”
萧瑀看了一眼卷宗,道:“孙鹤琴说他怕杀了人后,被别人发现,所以才砍了头颅。”
林枫说道:“被谁发现?发现什么?”
萧瑀蹙眉道:“当然是被后来上山的人发现,发现甘青的尸首。”
“就算发现了甘青的尸首又如何?”
“会迅速报案啊,这样他不就有了嫌疑了?”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