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是同款铁球,这个铁球比起戴胄的要小一圈,重量不如戴胄的沉重,而且在一个铁球上,林枫还看到了一个明显的“周”字,看来是刺史周正专门找人定做的,戴胄的铁球上则什么也没有,磨的十分光滑。
“本官绥州刺史周正,见过林寺丞,见过孙郎中。”
周正拱手开口,态度十分热情。
林枫与孙伏伽对视一眼,然后笑呵呵回礼。
林枫说道:“周刺史不必多礼,我们初来绥州,接下来还请周刺史多多配合。”
周正忙道:“大理寺与刑部共同查案,本官自当尽力配合。”
“不过……”
他话音一转,疑惑道:“不知为何突然要重查甘青案?此案不是已经结案数月了吗?”
林枫笑呵呵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大理寺在整理卷宗的时候,发现此案还有些许细节不够完善,所以本官才亲自来此,为的是完善细节,让此案能够真正完美无缺的结案。”
“细节不够完善?”
周正皱眉道:“不知是什么细节?”
林枫笑道:“还请周刺史见谅,这些暂时还是机密,待我等查完之后,自会告知周刺史。”
孙伏伽看了林枫一眼,旋即点头:“周刺史只需要配合便可。”
周正忙点头:“是,本官一定全力配合。”
他看向两人:“林寺丞和孙郎中舟车劳顿,不如先休息一日,明日再查?”
“不了。”
林枫摇头,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还是尽快调查吧,查完了我们也好早些回去。”
他直接道:“还请周刺史带我们去见一见孙鹤琴与蔡翁义。”
周正闻言,自是不能反对,他忙道:“他们现在都被关在大牢内,两位请!”
周正走在前,林枫和孙伏伽跟在身后。
一边走,孙伏伽一边低声道:“为什么不将疑点告知他?你怀疑他?”
林枫摇了摇头:“倒也不是怀疑他,只是此案蹊跷太多,还是谨慎点好……我们初来乍到,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孙伏伽赞同点头。
几人很快到了大牢内,周正引着两人来到了一间狭窄的牢房前,他看着牢房内躺在冰冷地上的人,说道:“他就是城平县县令蔡翁义。”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力敲动铁栏,喝道:“蔡翁义,大理寺和刑部来人,要对你问话,你如实说来,切不可胡说八道,有所隐瞒。”
那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的人听到这声音,这才有了动静,他缓缓爬了起来,看到牢房外的众人,死寂的眸子没有任何变化。
似乎根本不在意什么大理寺刑部的人。
林枫将蔡翁义的神情变化收归眼底,想了想,向周正道:“周刺史,我们接下来要单独和蔡翁义聊聊。”
周正心思机敏,闻言忙说道:“本官去外面等候,林寺丞问过后,出来就能看到本官,本官再带林寺丞去找孙鹤琴。”
林枫笑着点头:“多谢。”
周正带着狱卒快步离去。
待没了外人,林枫看着牢房内坐在冰冷地面上的蔡翁义,缓缓道:“蔡翁义,本官是大理寺丞林枫,这一次来找你,为的是甘青被杀之案。”
听到甘青被杀之案几个字,蔡翁义那死寂的眸子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但仍旧变化不大,他看向林枫,终于开口:“案子不是已经结了么……”
林枫道:“的确结了……但很不巧,本官前些天翻阅卷宗时,从卷宗里发现了些许疑点,觉得甘青被杀之案或有其他真相,所以专门来此,要重查此案。”
“疑点?”
蔡翁义死寂的眸子终于生出些许波澜,他问道:“什么疑点?”
林枫看着他:“你不需要知道什么疑点,接下来本官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这关系到案子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也关系到……”
林枫顿了一下,缓缓道:“你究竟是判了冤案,还是你才是那个真正被冤枉的!”
刷的一下!
蔡翁义眼皮猛的睁开,他猛的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终于开始彻底不同了。
死寂的眼眸,在此时终于看到了一些生气。
林枫看着他,不给蔡翁义反应的时间,直接问道:“你真的对韩成林屈打成招了吗?”
蔡翁义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动刑了,但我没有屈打成招。”
“甘青当日就是与他一起同行的,根据脚印和现场的痕迹,可以看出……凶手肯定是同行之人。”
“他就是甘青的同行之人,我怀疑他是真凶没错吧?”
“而且凶手既然砍掉了甘青的脑袋,脱下了甘青的外衣,肯定是不希望有人迅速认出甘青的身份来,为什么不希望有人认出?还不是一旦认出了,很容易就怀疑到同行之人的韩成林身上?”
“所以我认为真凶就是韩成林,不可能有其他人……只是韩成林嘴硬不招供,我便动了点刑,让他吃些苦头,好让他开口,我错了吗?”
林枫眯了眯眼睛,道:“你有错也没错。”
“你没错……是你的怀疑很合理,韩成林的确有很大的嫌疑。”
“可你错了……错在你没有足够的证据的情况下,就用刑……这种情况下,韩成林即便招了,也会有屈打成招的可能!”
“周刺史因此怀疑你……这就是你给自己埋下的祸患。”
蔡翁义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点头:“我知道,所以被周刺史责备,哪怕最后被抓,我也没有怨言。”
“但我没办法啊,我是真的找不到其他的证据,韩成林又什么都不说,我不动刑还能怎么办?”
林枫对蔡翁义的做法不置评价,动刑算是古代最常见的查案方式了。
如原商州刺史江贺成,就喜欢在审问之前不分青红皂白先打十大棍,是为杀威棒,为的就是杀杀嫌疑人的威风,吓破嫌疑人的胆,让嫌疑人不敢说谎。
蔡翁义只是做了一件其他官员都会做的事,但也因此,存在屈打成招的可能。
如果没有周正亲自参与调查,没有后来冒出来的孙鹤琴,蔡翁义这样做也没什么后果,可有了其他的真相,那蔡翁义就只能倒霉了。
林枫继续道:“韩成林招供后,可曾说出甘青的头颅被藏在哪了?”
蔡翁义点头:“他说了。”
“哦?”
林枫道:“在哪?”
蔡翁义道:“他说被他埋在了蛇山山顶的一棵树下,只是我们按照他说的话去找,却没有找到头颅。”
林枫眯了眯眼睛:“他在说谎?”
蔡翁义抱着脑袋,好像很是头疼,他摇着头:“我不知道……按理说他都招供了,没必要说谎了,可我的确没找到头颅。”
赵十五这时抱着膀子道:“那就很明显了……他是被你屈打成招的,本来就没有杀人,但被你屈打成招,你又要头颅的藏身之地,他只能随口编撰一个。”
蔡翁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道:“也许这就是真相吧。”
林枫看着蔡翁义痛苦的样子,沉思片刻,道:“你还收受了孙鹤琴的贿赂?”
蔡翁义再度沉默了。
林枫见蔡翁义不开口,冷笑一声,淡淡道:“你既认为凶手是韩成林,又为何要收受孙鹤琴的贿赂?难道真的如周正所说,你是为了帮孙鹤琴脱罪,让韩成林成为替罪羊?你之前对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遮掩你罪卑鄙本性的谎言?”
“没有!”
蔡翁义被林枫这句话刺激的顿时瞪大眼睛,眼珠往外凸,他双眼通红的盯着林枫,大声道:“我没有!我读的是圣人书,一直以圣人之说约束自己,我岂能做出这等罪大恶极之事?”
林枫不受影响,仍是那般淡淡的语气:“既如此,那你为何要收受孙鹤琴贿赂?这岂不是和你所说的话背道而驰?”
蔡翁义咬了咬牙,终于道:“不是我收的,是我的夫人。”
“你夫人?”
林枫意外,他和孙伏伽对视了一眼,孙伏伽也摇头。
卷宗上并未说明此事。
林枫道:“你夫人为何收受贿赂?”
蔡翁义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夫人为什么收受贿赂,我哪知道这个贱人发什么疯!竟敢背着我做出这等事来!”
林枫和孙伏伽更意外了。
收受贿赂的是蔡翁义夫人,蔡翁义对此丝毫不知?
林枫眯了眯眼睛,道:“你夫人现在在哪?”
蔡翁义张着嘴,嘴不断发抖,他死死地咬着牙,沉默了好半晌,才低下头道:“死了!她也要和我一起流放……她那么娇弱,哪能受得了那样的苦,被关进大牢后不久就自尽了。”
说完,蔡翁义就再度躺了下去,他眼眸重新变回了死寂,再度如一滩死水一样毫无波澜,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毫无生机的气息,仿佛已经认命了。
再也不愿挣扎了。
林枫皱了皱眉头,蔡翁义夫人收受的贿赂……结果被关入大牢后不久就自尽了?
真的是自尽吗?
可蔡翁义明显不愿再多说了。
他想了想,见蔡翁义不愿开口,也不勉强蔡翁义,林枫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走吧。”
孙伏伽跟着林枫离开,他低声问道:“子德……你对他夫人收受贿赂,而他完全不知情的事情怎么看?”
林枫反问:“孙郎中怎么看?”
孙伏伽道:“我是不太相信……身为一家之主的他怎么可能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而且他夫人得如何胆大包天,才敢背着他收下那么多的贿赂?”
“所以我觉得……他是故意将一切缘由都推到他夫人身上,这样他至少还能留个只是判错了案,但自身清白的形象。”
“反正他夫人已经死了,还不是他怎么说怎么是?”
林枫想了想,看向也露出思索之色的赵十五,他笑道:“十五,你也在思考?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赵十五闻言,连忙道:“义父,我也觉得他在说谎……我倒不是觉得他夫人做不到,而是觉得孙鹤琴那样一个精明的商人,如果知道蔡翁义不知晓此事,怎么可能将那么多的钱财送过去?”
“如商人赵德顺一样,赵德顺都能在被关入大牢的那么危险的处境下,做出那么多的事,给我们留下那么多的线索……这个孙鹤琴即便比不过赵德顺,但确定钱财是否送到了蔡翁义手中,蔡翁义是否知晓,应该还是能做到的吧?”
林枫有些意外的看向赵十五,道:“可以啊,都知道从第三方论证了。”
赵十五被林枫称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孙伏伽也点头:“赵十五说的没错,这样想,倒是也能支持我的推断了。”
林枫眸光微闪,他回想着蔡翁义刚刚的种种反应,眯了眯眼睛,没有轻易做出结论,道:“还是先去见见孙鹤琴吧,也许他能知道些什么。”
几人刚出去,周正就忙走了过来,问道:“怎么样?问出什么了吗?”
林枫摇了摇头:“和卷宗上一样。”
周正道:“这个案子是本官判的,本官有信心不会出错。”
林枫笑了笑:“我也不是就认定这个案子肯定有错,只是有些细节需要补全罢了,结果未必会有区别。”
周正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本官真以为自己哪里出错了。”
林枫笑道:“周刺史不必紧张,本官可从没说过你错了。”
周正忙点头。
林枫道:“带我们去见孙鹤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