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不好了…满府君与吕常将军夜袭敌寨,却…却纷纷遭遇埋伏,分别被困在敌寨之中!”
此言一出。
“什么?”傅巽下意识的吟道。
赵俨却是意料之中般的摇头,他愤愤然的握紧了拳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们的对手是关羽,若不探明情况,一味求胜…那…那一定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赵俨无比悲怆的望向床上躺着的曹仁。
曹仁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沉寂…
他回忆起了他与曹仁昔日的对话。
那时的曹仁问他,“先生之名,仁早有耳闻,昔日治理混乱的郎陵县,恩威并施,一打一抬,便震慑住了群小。”
“官渡之战时,汝南的李通强征棉布欲送往前线支援丞相,以表忠心,也是你对他力劝‘各郡反叛、人心浮动,强征棉布,表忠心是小事,失了人心,丢了城池却是大事’,由此可见,先生是有大智慧,兄长又特地嘱咐,说先生乃颍川才子,故而,曹仁请教先生,如何抗关羽?”
曹仁是由衷发问的…
那时候的赵俨用手蘸水,在桌子上只留下了两个字固守!
口中则说“不贪功、不冒进、不应战,襄樊无忧矣!”
起初曹仁不以为意,还与关羽硬碰硬,可…结果,输的很惨。
从那时起,他才意识到赵俨的能耐。
当即按照他说的“不贪功、不冒进、不应战”的方略,愣生生收起了天人将军的攻势,选择学乌龟做据守大师。
果不其然以此对抗关羽成效斐然。
可…偏偏,曹仁在最不该倒下的时候的倒下了。
赵俨部署的固守战略…再无人实施。
“不贪功、不冒进、不应战”也成了一纸空谈。
人人都渴望击败关羽,一举成名。
而这…便是最大的破绽。
“子孝将军,末将负了子孝将军哪!”赵俨无限的哀婉痛惜。
傅巽却连忙提议,“如今,赵将军不应该去接应满府君,接应吕将军么?”
“接应?呵呵…怕是已经不用接应了。”
果然,赵俨的话刚刚脱口。
“报。”又是一条急报,“禀报赵将军,满府君、吕常将军均已中伏,阵亡当场…”
这…
这下傅巽双腿已经有点儿站不稳的味道了,他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他张大了嘴巴,却一句话都无法吟出。
赵俨则是无比艰难的开口,“我们的对手是关羽啊,他…他岂会给我们接应的机会。”
言及此处,赵俨连忙吩咐,“传我军令,襄阳城今日起,所有城门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所有将士严阵以待,无论何种情况,都绝不可出城迎敌,违令者斩!”
“好…好…”傅巽双腿都软了,他连忙就转身,就去将这条军令传出。
他知道…满宠与吕常的死,对于襄樊意味着什么。
不夸张的说,如今的襄樊已经彻底没了主心骨,只能…只能靠着这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去强行坚守了。
反观赵俨…傅巽向门外走时,他是一个劲儿的喘着粗气,胸口处跌宕起伏。
他不是天人将军曹仁;
他也不是厉辣阴狠的满府君;
若论及排位…他在这襄阳城中,怕是要排到第五、第六位了。
可莫名的,前面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晕厥,要么还没回来。
莫大的压力一下子涌到了他的身上,压得他无法呼吸,根本就喘不过气来。
而赵俨的模样,其实就代表着襄樊城中仅存所有文武的模样。
很快,满府君、吕常将军阵亡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襄阳,到那时候,一定会有更多人像他赵俨一样,紧张到无法呼吸,悲痛到不能自己。
“好在…好在…”赵俨强行咽了口吐沫,他喃喃道:“好在文聘将军去焚烧战船,若…若关羽的那批战船被烧了,那…那枯水期失去的,涨水期时还…还能夺回来,夺…夺回来!”
赵俨的想法很丰满。
可无疑,现实又一次给予了他当头一击。
就在…傅巽尚未走出大门时。
“报。”
又一条斥候的消息传回,“文聘将军、牛金将军没能烧了敌船,被…被支援赶到的关羽阻击,文聘将军、牛金将军…他们…他们阵亡了!”
斥候是用极致沙哑的声音吟出这番话的。
傅巽本疾驰向外的脚步,突然间犹如灌铅了一般,他下意识的回过头,难以置信的望向那斥候。
也就是说…
满宠死了?吕常死了?牛金死了?
就连…就连那江夏铁壁文聘也死了么?
这…
这…
傅巽惊恐的抬眸,他只能把目光投向了赵俨的身上。
他意识到…如今,如今的襄阳城已经仅仅只剩下赵俨…这么一个将军了!
他是全城的希望。
“赵…赵将军!”傅巽大声喊道。
可这道声音却犹如一道惊吓…伴随着“咚”的一声,赵俨整个人晕倒在地。
他已经是…是一只“惊弓之鸟”!
其实不止是他。
整个襄阳城,早已是…是一只“惊弓之鸟”了!
“赵将军…赵将军…”傅巽连忙去扶赵俨…“传医官,传医官…”
此刻的赵俨,他勉力的抬手,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道:“速速…速速传消息于汉中…速速传消息于曹公,用五百里加急,不…用八百里…八百里加急!”
言及此处…
“噗”的一声,赵俨剧烈的吐出一口鲜血。
“赵将军,赵将军!”
谁能想到,这豪横的曹魏,这诺大的襄樊,此刻…竟再无大将,究是赵俨都要去做“先锋”,都要成为全村…啊不,是成为整个曹魏襄樊一隅的希望。
一时间,这一方寝居再度乱成一团。
唯独曹仁,此刻的这位‘天人将军’尤在床榻上,一如既往的睡得安静、安恬!
谁曾想,襄樊局势已经彻底变了天!
…
…
第178章 这一夜,这一仗,某人赚麻了
一夜过去,风吹走了一切尘埃,也吹走了那因为烈火而生出的无限恐惧,无限焦灼。
伏虎山山谷之中,古木依旧参天,藤蔓依旧缠绕,依旧不时有早起的虫儿被鸟给吃了。
一时间鸟语花香,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倒是清新的空气与那谷口处火焰燃烧后的焦灼空气,汇聚在一起。
却是让关羽心头生出一种别样的沁人心脾。
伏虎山那葫芦谷口,石碑依旧伫立。
此刻的关羽从这石碑旁走过,他再也不好奇,云旗能不能答出这块儿“伏虎山”石碑的故事。
说到底,那关公斗白虎精的故事,不过是孔明杜撰的。
可…
昨夜的惊魂,昨夜的迫在眉睫,昨夜的生死一线,却是历历在目。
谷口处的偏厢车阵已经被烧成了黑色,除了一些“百炼钢”的架子,还依稀伫立外,那些木头…早就被火焰吞噬、融化。
看到这一幕,关羽尤自一阵心有余悸。
他无法想象,究是糜芳提前收到了云旗的提醒,可又是什么?能使得他糜芳做到这一步。
一步不退!
置生死于不顾!
似乎,他那贪财好利的性格与这等“无畏”奉献,是完全不搭边儿的事儿。
关羽再眺望向远处的战船。
它们一如既往的伫立在那儿,纹丝不动。
仿佛…昨夜那凄惨的战事与它们毫无关联。
关羽这才意识到,糜芳没有夸大,这些战船,真的是一艘…都没有被焚毁。
倒是糜芳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云长啊,这一战可烧死了我不少部曲,方才点了点,足足有六百多,这些抚恤算下来,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还有奴隶市场,现在一个精壮的男子,都要卖到十万钱了,哎呀,且不说我这六百训练有素的部曲,这又是多少钱哪!”
糜芳开始哭穷了。
离开了战场,他又如期而至的变回了那个贪财好利的江陵太守,那个刘备的废柴小舅子。
打仗归打仗,谈钱归谈钱,一码事!
倒是关羽还在感慨这一仗的凶险,并没有立刻回应糜芳。
糜芳急了,一把拽住关羽的胳膊,“云长啊,我得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我都这样了,我手下的部曲都这样了,我的损失的都这样,如此这般,这般如此,那让云旗铸新城的事儿,云长若再讨价还价可就没意思了啊!”
图穷匕现。
糜芳又是邀功,又是哭穷,绕了一个大圈子,他的目的就是这个。
特别是那句“再讨价还价就没意思了啊”。
这相当于,直接让他糜芳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就看你关羽答应不答应了。
听到这儿。
关羽一下子就懂了,他起先还一直在疑惑,是什么驱使着糜芳能做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