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时几名甲士行至两军阵中,在地上铺上油布,摆上案几,将酒盏、酒樽、酒器悉数摆在上面。
最上方还架起一架华盖大伞,此为遮阳。
甚至还不忘将一块木桩给固定在一旁,这是用来拴马的。
意思再明白不过,久别重逢,故人叙旧,只关云长与徐公明二人,便是牵马、持刀者也不许靠前。
果然,关羽将青龙刀递给周仓,他骑着赤兔马独自一人行至两军之间的那一方油布。
徐晃也要策马向前,他的副将徐商、吕建异口同声。
“将军,会不会有诈?”
言外之意,那酒中会不会做文章。
要知道,这徐商、吕建均是后来曹操配给徐晃的副将…远不是当年跟着他从杨奉那儿转投曹操的这批人。
徐晃对他们并没有好脸色,摆了摆手。
“这是关云长啊!他岂会行此下三滥的伎俩?”
徐商再劝:“将军,昔日…曹丞相与袁绍于官渡对阵,也曾在两军之间邀袁绍饮酒,席间多有阿谀奉承之态,最终等到了太阳升高,艳阳之下…两军冲锋,袁军迎着烈日,视线受阻,故而大败…如今…”
不等徐商把话讲完,徐晃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你休要多言,我岂不知此事!”
“可现在是正午,我军在西,敌军在东,若是拖延时间,那太阳西落,晃得的也是迎面向西关家军的眼?何足怕哉?”
说完话,徐晃也将大斧抛给亲卫,驾马向前…
不多时两人均已经行至那华盖伞下。
关羽这边,周仓、关银屏、关兴、关索、王甫、赵累均紧张了起来。
徐晃这边,他的儿子徐盖,参军赵俨,还有徐商、吕建也神情凝重…特别是赵俨,他方才没敢劝关羽,是因为的确是故人相逢…
但隐隐,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可具体是什么?赵俨又说不上来。
华盖伞下,徐晃捧起了漆角杯,只见杯底荡漾着一个“枣”字,他笑道:“好一个‘枣’字,专程雕刻,云长是有心了呀!”
关羽笑道:“跟随我大哥二十年,过去的许多事都忘记了,可每每对镜,看到我那红枣般颜色的面颊,总是会想起枣,也想起公明…”
关羽说着话,像是一阵心驰神往…
而他的话也让徐晃的思绪刹那间回到了曾经的河东郡…
回到了儿时的家乡,回道了他与关羽相识的那片枣林!
原来,在关羽为人“看家护院”之前,也曾卖过‘红枣’。
卖枣必“打枣!”
而打枣的故事,就要从关羽小时候说起。
关羽是河东解良人,并非出身名门。
但就像是每个父母都有着望子成龙的想法。
在关羽年少之时,他的父母省吃俭用供他去私塾读书,盼关羽学得一些诗书…
但是关羽的成绩一塌糊涂,众多书籍中,他唯独对《春秋左传》感兴趣,走到哪里都把《春秋左传》带在身上,时时刻刻的读,更是幻想成为《春秋左传》中那些武艺高强、锄强扶弱、匡扶社稷、义薄云天的英雄!
故而…
学业荒废,更多的心思放在练武上。
偏偏关羽练武的天赋还不错,机缘巧合,得刀神“唐斩”传授刀法,有幸学成一招半式的刀法。
怎奈父母病故,这让关羽那本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为了生存,只能靠卖红枣为生。
恰恰,卖枣就必须要“打枣”。
在北方农村生活过的都知道,北方打枣用的是一根长杆。
打枣有点儿类似于“劈砍”,偏偏枣树又有很大的弹性,每每挥砍上去,枣树的反弹会将更重的力反馈回来…
一来二去,春去秋来,关羽每天疯狂的打枣,几年下来,竟成功的练出了一身力气,就连刀法也更纯熟了许多。
甚至,他将这封力气与刀法融会贯通,创造出了属于他自己的“春秋三十六路”刀法,更是着重练成了前三刀。
不夸张的说,单论前三刀的爆发力,就是吕布碰到了也得哆嗦一下。
而他与徐晃的结识,正是因为一次打枣,徐晃见关羽力气齐大,打枣也有章有法,他自己也尚武,于是就心痒难耐,两人斗了起来。
整整一百个回合,最后关羽略胜半招。
不想打斗之余,徐晃一个不小心竟劈坏了几棵枣树。
这下,主家不干了,要赔偿…徐晃本欲说出实情,哪曾想…关羽只说是自己打枣时不小心劈坏了,可以留下来做工赔偿。
为这事儿,关羽给主家做了一个月的工,徐晃便陪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期间,两人白日里一道做工,晚上就比试武艺。
这使得两人的武艺更是突飞猛进。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
再加上,关羽与徐晃出身相似,又都武艺高强,彼此互相欣赏,互相切磋,渐渐的成为相交莫逆的好友。
之后便是天下大乱…
这一对好友之间…那截然不同的际遇!
说起来,便是关羽短暂降曹之际,徐晃也是对他多有照顾。
只是,私下里,好友是好友;
一旦放到公义上,徐晃的眼睛里不容沙子。
此刻,好友相见,自是叙旧的话,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两人从河东郡聊到了许都,聊到了官渡,聊到了斩颜良时。
徐晃笑说。“我与那颜良对垒,二十回合便败下阵来,不曾想,他却被你一刀劈了,你那时候也不想想,我徐晃就不要面子了么?”
“是赤兔马快,或者…”关羽想到了儿子关麟的话。
想到了他说,大哥曾嘱咐颜良,让他在战场上留意长须的战将…所以,这才误打误撞,趁其不备,一刀给斩了。
当然,这事儿颜良已经死了,是真是假,他关羽也不知道,随便怎么说都无所谓。
“或许真的是巧了吧!”关羽沉吟一声。
这一句话倒是让徐晃有些意外,“几年不见,云长还是变了!”
“变了么?”
“若是曾经,云长怎么会说是赤兔马快?怎么会说是巧了呢?”徐晃再度提起那漆角杯,一脸惊愕的模样:“云长该说是我徐公明学艺不精啊…是我这些年功夫都放下了呀!这才是曾经的你啊,是曾经你的性子啊!”
随着徐晃的话,关羽自是一阵怅然。
是啊,他琢磨着,他怎么会说出“赤兔马快”,说出“巧了吧”这样的话?
难道…是云旗?
是屡屡在与他剑拔弩张之下落入下风后,他关羽的性子真的潜移默化的变了么?不再那么的高傲,反倒是懂得谦逊与低调…
『不是,一定不是!』
当即关羽重重的摇了摇头。
“你别说,这荆州的酒带着一股子枣味儿,竟是有滋有味。”徐晃又饮了一樽,可他的语气带着些怅然若失,“多希望能与云长一直这么喝酒下去啊!”
两人聊着聊着,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关羽忍不住抬起头看看天,看看那太阳。
只是,关羽不擅长隐藏,这样的动作,还是被徐晃给注意到了。
一下子,徐晃变得警惕了起来。
“云长?你在等太阳?等阳光?”
“算是吧!”关羽也不会说假话,既被识破,索性就坦诚了。
“这,不对呀…”徐晃眯着眼,“太阳东升西落,时间越久,晃到的应该是你关家军的眼睛才对。”
关羽最后饮了一樽酒,他缓缓起身。“话是这么说,可这些年,不…是这几个月,关某学到了一句。”
“什么?”
“凡事总有意外!”
随着关羽的话,徐晃也起身。“意外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东边降落?”
却见关羽不再回答,只是去解开徐晃的马绳,将马牵给徐晃,“公明啊,关某让你先回去准备、准备,这一仗…我定将你生擒咯,这酒喝的意犹未尽,到江陵城,咱们再喝不迟!”
“你…”徐晃不明所以…“云长?你莫不是在唬我?”
“上一次咱俩交手还是在那枣林,一百招关某才赢你!”关羽一边解开赤兔马的缰绳,一边感慨道:“这一次,想来用不了那么多招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分别上马…
关羽最后朝徐晃笑笑,“公明务必全力以赴,这一天关某等许久了”
说话间,关羽已经勒马而回。
就在此时,关家军的军阵已经摆开,正面是联排的偏厢车,偏厢车之后则是连弩…
徐晃也驾着褐色的马匹退回军阵。
因为关羽的话,他多少有些心神不宁,却注意到了关家军军阵的变化。
『是打算靠偏厢车与连弩么?』
『云长,你这是小觑我?我徐晃可不是那鲁莽的曹子和!』
心念于此…
徐晃指挥若定:“全军听我号令,骑兵避开那偏厢车,从两翼找缺口进攻,步兵缓缓前行…那连弩的射程不过几十步,只需掩护我军弓弩手至两百步内,万箭齐发,敌军车阵必破!”
“各军团,按之前演练的破偏厢车阵的战法,出击”
俨然,徐晃也是有备而来!
一时间…
“咚咚”的马蹄声响彻而起,震耳欲聋…
尽管是雍凉兵,可在徐晃的指挥下。
各兵团训练有素,井然有序的朝关家军发起了第一轮,也是最凶猛一轮的进攻!
…
…
第276章 欲争山西第一勇烈,终沦为一方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