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忙着下结论…”曹仁一如既往的谨慎,他的眼眸深深的凝起,只是…那对关羽诈晕这主观臆想中的质疑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抹巨大猜忌的松动!
“是啊!”赵俨补充道:“那关家四郎不是明日要为关羽刮骨疗毒么?若是诈晕,谁能扛得住这份‘刮骨’的痛苦…不妨再多等一日,或许…荆州的时局已经彻底变了。”
呼…
徐晃又一次深深的呼出口气。
赵俨这话,他是相信的…
诚然,这段时间,江夏战场那关家四郎关麟大方异彩,给曹魏造成了不少麻烦。
可事实上,那也只是麻烦…
荆州,最大的威胁从一开始起都是关羽,他的勇武,他的威望,他的气概!
只有关羽,能够影响到双方将士心理层面…
关羽只要在,那关家军将士士气瞬间到达顶点,一个个生龙活虎…
而敌军士气瞬间折半,惶惶不安!
就是这份不容置疑的威慑,如同张文远对上东吴鼠辈时的威慑。
不等徐晃再开口,曹仁提议道:“公明今日就不要走了,等明日刮骨疗毒的消息传回,你、我再行计议…或许,真如赵将军所言,荆州的天要变了,咱们收服南郡的机会来了!”
“那就依子孝将军。”
徐晃深深的点头,他把脑袋转向门外,朝向的方向正是江陵那边!
『刮骨疗毒!』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终于要见分晓了!』
…
…
这一日,江夏的天气格外冷峻。
但江夏一支四千人的队伍正在快速的行进着,为了避开敌人的耳目,他们特地放弃水路,要从陆路赶至江陵。
要知道,这中间需要走过一条名唤“云梦泽”的泥泞地带,当年大名鼎鼎的“华容道”就是这里的一支,这是一条隐秘…却并不好走的小道。
好在并非涨水期,泥泞不在…
倒是帮了大忙!
看服饰,如今正在快速穿过云梦泽的军团乃是陆家军的兵勇,为首的是江夏的长史诸葛恪…
士兵们一边疾行,一边不断喝水,可仍然嘴唇干焦,冷意十足。
这里太冷了,也太干了。
凛冽的北风如刀子一般挂在诸葛恪的脸上,那硕大的土块儿不断坠落在地图上,这时候,陆逊的儿子陆延策马赶上,把一皮囊水递给诸葛恪。
“长史,喝口水吧,刚烧过,热乎的…这该死的云梦泽太冷了,也让弟兄们歇歇吧!都走了一上午了!”
诸葛恪抿了一口水,“陆公子,非是我不体恤你手下这些陆家军的将士们…而是云旗公子让一个月悄无声息的运四万兵,这运兵就如救火,他让咱们一个月,咱们得按着二十天去做,这才能万无一失…告诉弟兄们,加把劲儿,到公安城前一刻都不能迟延,等到了那儿,有的是时候取暖!歇息!”
陆延看着诸葛恪如此认真的表情…一时间沉默无语,他发现…这诸葛恪在提到关麟时,就像是他的父亲陆逊那般执着!
到了晚上…
急行一夜的诸葛恪,被陆延扶着踉踉跄跄的回到帐篷里。
话说回来,别人是跑这一趟,可他诸葛恪已经跑了几趟了。
每次都是四千人…每次都要避开轻松的水路,要选择这泥泞的山路,要做到绝对的隐秘,每一次将兵马送抵公安城后,他就即刻返回…再送下一批!
此刻,他直接趴在简易的床上,陆延看到了他衣服处的一片殷红,连忙揭开了诸葛恪的衣服,发现腿上一片血渍,他又惊又痛道:“诸葛长史,你这腿,再这么跑可就废了,你看都流血了…明天你还是坐车吧!”
诸葛恪笑着说,“陆公子,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这次陆家军四千人里,有一千多比我年龄还大,他们都受得了,我有什么受不了的?哪有坐车的将军?这让走着的将士怎么想?还能有劲急行军么?”
陆延不解,叹了口气,“看来,诸葛长史跟我爹一样,明明是做文官的材料,可却偏要卷入这战场…也不知道你们究竟发不下什么!”
“哈哈…”面对这话,诸葛恪一笑而过:“放不下荆州,放不下军队,放不下这时局,也放不下名利…或许最放不下的是云旗公子的嘱托吧!”
诸葛恪笑着继续感慨。“陆公子觉得这运兵难,可训练兵士们练习蹶张弩更难,可廖化将军…不一样完成了,几天就能训练出四千弩手,都是在云旗公子手下做事,我不想证明什么,但也不想被人给比下去了!”
说到这儿,诸葛恪“哎呦”一声,像是伤口沾到衣服上,撕开衣服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继续道:“趁着还年轻,多为这局势做些事儿…多立下些许功劳,这样在日后,别人提起我们诸葛氏一族时,才会竖起大拇指,说里面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好样的!”
陆延莫名像是受到了鼓舞…他擦了擦眼睛,说道:“我与云旗公子接触的少,我是不懂,他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你,让父亲,让廖化将军,如此不辞劳苦…”
“哈哈!”诸葛恪大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我已经预感到这一次,定是场能够载入史册的大捷!”
说这番话时,诸葛恪的眼中有光!
…
…
第331章 为了大兄,为了荆州,也为了云旗
第三三二章为了大兄,为了荆州,也为了云旗
关羽晕厥的那处军帐,本就是江陵城内,关家军驻地最当中的一处帐篷。
今日,因为关羽要“刮骨疗毒”,这里早已经围的水泄不通。
不时的有军士议论。
“刮骨后,二将军真的能醒来么?”
“但凡二将军还有一口气在,怕是刮骨时就会醒来吧?毕竟谁能扛得住,这份疼痛呢?”
“可仲景神医不是说,二将军只是吊着一口气么?莫说刮骨,就是寻常的疮口痛感传来,亦是痛不欲生…这刮骨,二将军最后的这口气能扛得住么?”
“二将军岂是你、我可比?这世上就没有他扛不住的!”
话说到这儿,突然一名年轻的关家军将士张口问:“若是…若是这刮骨之下,二将军依旧没有醒来呢?”
随着这一道声音传出。
此间一众军士沉默了,他们能感觉到,这等刀子在骨头上磨砺的感觉,但凡人还有一点知觉,怕都扛不住吧?
若…若如此,二将军依旧没醒来,那…那怕就不是还有一口气在了!
怕…怕是二将军已经…
顺着这个想下去,越想越是可怕,而所有的军士想到这里时,一切思虑戛然而止。
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愿意再往下多想一步。
关羽是他们的军魂哪
距离大帐最近的位置,关平、关兴、关银屏…以及方才治好伤痛…姗姗来迟的关索,他们齐聚于此,望眼欲穿的看着那大帐。
俨然薄薄的一层帐布,无法阻挡住这么多人的望眼欲穿。
其内人影的一举一动可以清楚的看到。
王甫、赵累站在一干兵士的前头,亦是无比担忧的望向其中。
周仓则守在军帐的门外…
一百余关羽的亲卫,此刻则因为紧张,手不安的抬起,却仿佛无处可放…最后,只能交错在一起,彼此的手握在一起。
这么一百多张手彼此一握,仿佛一个个都充满了力量,他们开始齐声吟出他们的将军康健时最常吟出的话语。
“以关某观之,如土鸡瓦犬耳!”
“窃闻义不负心,忠不顾死!”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
仿佛,他们要用这一声声二将军的声调…去唤起他们的将军…
周仓守在大帐门前,环视周围…
今日这里,不止是来了关家军的军士,城中的许多百姓,乃至于许多士人纷纷到此。
当然…这是关麟授意过的,他的原话是。
“我爹虽然对我不好,又骄傲、自负…浑身没有啥优点,但其一生终究还算是光明磊落,不过是区区刮骨疗毒,何须躲躲藏藏?”
当然,关麟潜在的话是。
『统统都放进来,还有那些眼睛、细作…都特喵的给我放进来,让他们在军帐外看着…这刮骨疗毒,我爹要吟出一声,我关麟立马就不跟他姓了!』
当然…
尽管老爹历史上有过“刮骨疗毒谈笑风生,只伴了浊酒一壶”的事迹…
可当真…
这件事儿就要发生,且就要发生在眼前时,关麟也是止不住的紧张啊!
此刻…
关麟是为数不多待在军帐内的,满头白发的他深深的凝视着在床上躺着的老爹。
这时的关麟不觉得他的白发有多酷炫,他心头那块儿大石头高高的悬起。
紧张…
太紧张了。
关麟知道,这对老爹是一场大考!
反观此间大帐内,除了关麟外,还有卓荣、卓恕、凌统三人。
关麟不认识凌统,只以为他叫卓统,是给女大夫卓荣打下手…年纪轻轻倒是生的魁梧,像是个将军的料儿!
至于卓恕,因为“千里赴期”的故事,关麟对他是信得过的。
如今的大帐内,卓荣展开了她的褡裢,铮亮的铁八件排成一排,她一边拿起一把刀细细的用酒冲着,一边冷静的望着关麟,“公子,我若刮骨…需得与公子约法三章,问切由我,动刀由我,医治由我!”
关麟回望了老爹关羽一眼,然后重重的点头,“只要能刮去我爹臂膀处的毒,能让他痊愈,一切都依你!”
“好!”卓荣继续说,“现在,我告诉公子步骤,首先我会于静处立一标柱,其上钉大环,将关将军的左臂穿于环中,以绳系之,然后蒙住其面颊,用尖刀割开皮肉,直至于骨,刮去骨上箭毒,用药敷之,以线缝其口!”
卓荣的声音不低,这是关麟要求的,无论怎么治都喊出来…
让外面的人听清楚。
果然,当这一道清脆的女声传出时,账外所有人都怔住了。
又是标柱,又是大环,又是绳子、刀子…
这…无论怎么听,都感觉是莫大的恐怖,都让人惊掉了下巴。
只不过…
他们终究还是天真了。
关麟的回答让他们的下巴再一次惊掉:“费这劲干嘛,我爹左臂都中毒了,完全使不上力气,就是醒了也抬不起手来,不会影响到你们,直接刮骨即可!”
关麟的这一番话,宛若刮骨的对象是一块儿木头,根本就不是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