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是何人?”
“在下吴郡陆逊,奉荆州关云长四子关云旗之命,将一句话转告徐先生。”
随着陆逊的张口,这老者停了船,露出了几许好奇。
当然,因为年龄的缘故,陆逊并没有把这老者当做是徐庶本人。
这老者问:“什么话?还有,徐元直认识这位云旗公子么?”
陆逊如实回答:“其实,他们并不认识,云旗公子让我转告的话,也是刘皇叔在信中写给关云长的…”
陆逊侃侃道:“襄阳城已经被关将军攻下了,汉室中兴的希望已经就在眼前,刘皇叔在信中说,要关将军务必再下新野一城,因为新野城有一段刘皇叔的回忆,那还是当年徐元直离别时,他命人伐尽道路上的树林,可现在…这树林又一次长高了,刘皇叔要关将军夺下新野,就是要再度将这树林伐尽,因为…这些树木,在徐庶先生离去时,阻挡了他望向徐庶先生的目光!”
陆逊把关麟交代他说的话悉数全部都说了出来。
当然,事实上刘备没写这封信,这都是关麟杜撰出来的。
但关麟笃定的事,徐庶离开刘备,他的内心中是感激与内疚的,否则他也不会把诸葛亮荐给刘备,更不会留下书信告诉刘备如何对抗曹操。
也正是基于此,关麟笃定,这一番话,特别是刘备的那一句“吾欲尽伐此处树木”一定能让徐庶心头悸动连连!
此刻的陆逊,他就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人虽未必是徐庶,但一定认得徐元直。
果然,当陆逊把话讲完,眼前的老者面色微变,沉吟了几分。
“老先生…敢问…”陆逊正欲开口。
这老者摆了摆手,“你的话我会替你带给徐元直,若是有缘,你们自会相见…”
说完这老者划桨离去,也不见顺风顺水,可他的船却划的飞快,很快就消失在了陆逊的眼中。
这时…鼓子岛上突然挂起了大风,直到将陆逊所摘取的“耐冬花”全部丢弃,大风才停止!
等回到岸上时,这个鼓子岛的经历让陆逊有些迷茫。
心里嘀咕着。
『那老者到底是否认得徐元直?』
那边厢…
那老者划桨离去,行过很远,船舶方才停住,老者的神情有些特别,像是眼眶中含着泪。
这时,船舱中一位老妪缓缓走出,他走到这老者面前,伸手摘取了老者贴满面颊的胡须与白色的眉宇…
卸下这些胡须的老者,顿时变成了一个英俊的中年男人。
这老妪问:“吾儿单福,自打你带我隐居于此后,这还是你第一次如此落寞,如此神伤…吾儿是想方才那年轻人的话,还是想那片新野城外的树林?”
呼…
卸掉了一切伪装,从老者形象变成中年形象的正是徐庶。
他是为了躲避曹操才刻意扮做老者…
他本以为,他的后半生就该在此间侍奉老娘。
可今日,那陆逊的出现,陆逊的话,陆逊带来的那所谓“云旗公子”的话,还有他心心念念的玄德公的话,特被是那一句“吾欲尽伐此处树木”…
一句句的传出仿佛印在了徐庶的心头。
这让他一时间悸动不已…也让他重新回想起那段跟随刘备,连战连捷,得遇明主,主臣相知的峥嵘岁月!
他也想到的,他带老娘从曹营离开时,一路上的凶险…脑海中坚守的那句“曹营无知己,夜夜思故人。”
他更想到的是,若他再去追随刘备,那老娘会不会又一次被曹操给请到许都?娘年龄大了,经不起这般折腾了!
本欲助君,奈何忠孝不两全……
(Ps:《三国志》中徐庶母亲并无跳井,这里采用《三国志》的设定。)
“你不说话…为娘如何不懂?”
徐母仿佛只用了一眼就看穿了徐庶所有的心事,“为娘能看出来,你不是想那新野,想那树林了,你是想那为你砍去整片树林的人了!”
说到这儿,徐母的神色变得黯然,她自责起来,“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你如今还是刘皇叔的军师,你还是大汉的忠贞义士…你还会是中兴汉室的希望,是刘皇叔的肱骨…都怪我,都怪我”
徐母说着话就想要往水中跳。
徐庶一把抓住:“娘,这如何怪你呢?”
徐母的声音幽幽:“如何怪我?既然你问,那我这个当母亲的自然有话告诉你,我就将我憋在心头数十年的话告诉你。”
“你听好了,人各有命,当母亲的所期所盼的…唯独儿子功成名就,做一个高洁的义士,在治世做能臣,在乱世迎难而上挽救万民于水火、危难,匡扶岌岌可危的时局,在千年之后仍能为世人所赞许!”
“元直,你需晓得,你学成本事,做刘皇叔军师,讨伐逆贼曹操,个人安危、荣辱牵扯着数万黎庶的安危,牵扯着中兴汉室的希望,可你当年却怎么就做出弃英主而…而投身曹营来见我一个老婆子的愚蠢、迂腐之举?”
徐母的声音慢慢变得冷冽,变得严肃,“这些年你弃明投暗,我不屑与你攀谈,我整日面色没有光彩,可你难道就不懂么?就看不出来么?事到如今,你唯一做错的事儿,就是弃刘皇叔而投曹操这逆贼!”
“若你娘活着,只是让你被一个‘孝’字所拖累,那我何必存活于世?若我死了,能让你后半生回到刘皇叔身边去救赎,那我死有何故?死有何怨?”
这时候,徐母的声音已经变得发颤:
“如今天赐良机,你…你…你给我回到刘皇叔的身边,你速速给我滚回去,否则…今日起,你非吾儿,吾非汝母!你…你拦的了我一时跳河,却拦得住我一世寻死么?”
徐母…
这一刻的徐母所彰显出来的唯独四个字舍生取义!
自古中华,从不缺这样的女性。
母亲唤儿打东洋!
妻子送郎上战场!
…
…
第376章 此前的关家军是败了,不是亡了
“娘?”
“娘…”
晨光熹微,鼓子岛传出徐庶焦急的呼喊声,声音尖锐,惊起了树上巢里的雀。
不过是一夜过后,徐庶醒来时,鼓子岛上已经没有母亲的人影,只留下她的一封信笺,还有一朵耐冬花,一副药材当归!
徐母是提醒徐庶,他的孝道已经保全了,该回去了履行他践行的“义”字了。
望着这当归,徐庶不由得垂泪哭泣…
至于那封徐母留下的信…
这信不是徐母写给徐庶的。
徐母要对徐庶说的话昨日已经全部说话,这是一封徐母写给刘备的信。
徐庶念着上面的字眼,“吾儿辅佐刘皇叔,起兵反曹,顺天意,行仁义,怎奈吾被曹操所俘,曹操指明要吾儿,为了高堂,吾儿不得不来归曹营,因私废公,背信弃义,罪莫大焉…”
“老婆子教子无方,自知有愧皇叔,今独自遁去,再不为吾儿拖累,吾儿当归,望皇叔不弃。”
一字一句,言简意赅,可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是徐母的坚持与果决。
因为她已经让儿子错过了英主一次,不能再错过了
“娘…”
“娘”
徐庶的声调变得愈发凄怆,足足两个时辰,他方才从这信笺中走出,方才从母亲遁去的事实中走出。
他没有去寻母亲,因为他知道,倘若他这个时候不是回刘皇叔那边,而是去寻找母亲,母亲知道后一定会更伤心,做出更极端的事儿。
呼…
呼…
长长的呼气声后,徐庶紧紧的握起拳头,我一手抓住那当归,一手抓住那耐冬花。
他左手的握着的是天下的大义与公理;
右手握着的却是母亲留给他的温暖,像是“耐冬花”一样能耐住严寒的温暖。
终于,徐庶满面泪痕,他跪朝向门外,他喃喃开口。
“儿子徐庶…儿子徐庶知道该如何做了!”
“玄德公为我,尽伐那新野城外的树林,儿子徐庶也该为玄德公,去重新栽起这些树木,也栽起玄德公复兴汉室的希望!”
…
胶州灵山寺外的官道上,陆逊单人匹马几次,他在马上摸出关麟赠予他的锦囊。
将锦囊打开,取出一块儿白绫,借着初晨的日光,他看到白绫之上的字,依旧是刘皇叔的那一句“吾欲尽伐此处树木”!
依照关麟讲述的,只这一句话…
只要能传入徐母的耳中,就足够让徐庶回心转意。
当然,因为毕竟是在胶州,陆逊无法大张旗鼓的调查徐庶与徐母的位置,只能小心翼翼的问询。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快速驶来,超过了陆逊的马儿,直接横在了官道上,拦住了陆逊的路。
陆逊使劲儿一拉缰绳,马长嘶一声停住,正直疑惑,昨日那鼓子岛中遇到的“老者”徐徐走出了马车。
陆逊看着老者,惊喜道:“前辈可是要告诉我徐元直在哪?”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招了招手,示意陆逊上了马车。
陆逊也不迟疑…当即翻身下马,跳上这马车中。
马车驶离,一路无话,行到一处僻静之所。
这时,老者方才打开窗子,然后将面颊上贴满的鬓白的须发悉数卸去,六十余岁的羊毛恍若年轻了二十岁一般。
陆逊意识到了什么,惊问:“阁下就是…徐庶徐先生么?”
“是我!”徐庶侃侃站起,“我遥记得当年曹冲公子不幸病逝后,我以老母心念故园为由,辞别曹操,那时曹操派人来追捕于我,不曾想…如今,风水轮流转,倒是轮到我徐庶去追逐别人了!”
徐庶是前辈,尽管他曾经露出过的光芒在绚烂的星空中只是一闪而逝。
但这光芒太过闪亮。
他与刘备的情义也太过深厚。
得知是徐庶本人,陆逊一本正经的行礼,“晚辈拜见徐先生。”
“你是荆州来的?那是如何来的?又要如何回去?”
徐庶问出这一句,陆逊就懂了,徐庶是有意与他一道归去。
当即他的心头大喜。
『成了,成了…果然,云旗的方法是有用的,刘皇叔与徐元直之间,是金不换的、是无法撼动的情义!是那片新野树林间的情义!』
陆逊连忙表明归去的路线,并且提问出关麟派他来此最关心,也是最迫切的那个问题。
“徐先生,如今时局有些变化,荆州的关麟公子托我来此,一是请徐先生出山,二便是求徐先生救一个人?”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