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营里的张辽,张文远。”陆逊细细的将张辽如何牵扯到与华佗女弟子、与凌统的爱恨情仇?如何被曹操猜忌?如何苦苦求曹操想要救出那女弟子?如何被幽禁?包括如今,如何危险的局势,一并娓娓道出…
而随着这一系列的话语,徐庶的眉头也渐渐的凝起,他不由得感慨:
“竟还有这种事儿?”
“我与云旗公子均是觉得曹操生性多疑,此张文远深入如此漩涡,势必九死一生,若因为曹操的猜忌,让这一员虎将,这一员义士丧命,那…”
陆逊越说越是急迫…
徐庶则是深深的吁出口气,他表现出了与陆逊截然不同的镇定与从容。“我身处曹营多年,倒是比你们更懂曹操…当年我为了高堂,归于曹营,那时便意识到人生的方向,有时候并不能由自己选择,官场如战场,战场如地狱,朝生暮死,看不清前路啊…”
“故而,我入曹府之时,曾立誓终身不为曹操设一谋,不想曹操居然容下了我,还说既然不肯为他所用,便去教导他的幼子曹冲好了,曹丞相的胸襟手段,有时候,让人不能不佩服!”
说到这儿,徐庶顿了一下。
“后来我见过曹冲公子,发觉他秉性善良聪慧,我便想曹操这样的人虽智勇双全,然过于残暴,这样的人非我心中的明主,但他毕竟已经五十多岁,我就想能不能为了天下百姓,教导出一个仁慈明德、爱民如子的明主?”
“我为汉臣,我不会侍奉曹操,转而教导其子,未尝不是一条可选择的路,我等书生生于乱世,理想功业,便是辅佐一位明主,为万民开太平啊!”
似乎是回忆起往昔的岁月…
徐庶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将这些年在曹营,他的心境娓娓道出。
陆逊正直疑惑。
『那么?这与救张辽有何关联?』
徐庶的话再度吟出,“可谁曾想,曹冲染了急诊,不得医治,竟猝然夭折…我尤记得那苍凉夜色里,曹操那凄厉的惨呼,他说他‘悔不该…悔不该杀了华佗,若是华佗在,一定能救冲儿。’我那时的心其实也随着冲公子的不治身亡也碎了…这都是命,这都是命!”
提及曹冲不治身亡,徐庶的神情萧索,黯默。
他是真的将曹冲当做弟子,真的不遗余力的教授曹冲,可…
“再之后我便向曹操请辞,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我借老母归故乡辞别曹操,偏偏那时正赶上曹操南下征讨荆州,母亲的故乡正是荆州,我本以为…此行是九死一生,曹操也的确派人去追杀于我,到最后曹操也来拦截我,我与高堂均为砧板之肉,可曹操却当着所有百姓、兵士的面放了我。”
“他说起…他当年纵马踏坏麦田,割发代首的故事,他说我徐庶今日叛国,不杀有违国法,可他又说我实为全母之归乡之情,是为孝道,当年他曹操割发代首还欠着百姓们一条命,今日就因为我徐庶的孝道,因为百姓都希望救我徐庶而还百姓这一条命,也赦免一个义士!”
起初这么一大段话,陆逊还没有听懂,可随着话语的深入,他懂了…
他意识到徐庶要表达的是什么。
曹操生性多疑不假,可他对义士,前有关羽过五关斩六将,后有徐庶携母南归…曹操都不曾杀害呀!
曹操对义士的情是凌驾于他的猜忌之上。
也就是说,徐庶要表达的意思是…
“我懂了…”陆逊张口道:“徐先生的意思是,无论曹操对张辽是何等猜忌?他…他都不会加害于张辽。”
“没错。”徐庶颔首,“曹操这人是奸雄不假,却也是世间罕见的真性情,他对义士有着超乎一切的执着与情义!”
“可即便抛开这份情义,如今的曹操依旧不会杀张辽、杀我、杀云长。他现在不畏惧任何人,但有一样东西是他晚年必须要小心维护的,那便是人心,屠徐州时的曹操只是一个将军,遇到家事巨变,会意气用事,不顾人心,可今日的曹操是丞相,是魏公,天下十三州,九州都掌握在他的手里,曾经的他杀戮太盛,晚年他必须找补回这份人心…”
“所以…”
到最后,徐庶的话锋一转,变得严肃,变得犀利,“所以,如果曹操的行径会让你们觉得,他是要加害张辽,那一定是假象,是曹操要利用这假象做些什么,或者是迷惑你们!这才是最危险的!”
随着这个话题聊到最后。
“咕咚”一声,陆逊咽下一口口水,他长吁一口气,喃喃吟道:
“我懂了…我懂了”
这一刻的陆逊,他不仅懂了张辽的处境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他更是懂了,徐庶的出山…能带给荆州,能带给巴蜀什么?
徐庶对曹操,特别是曹操的性格,有着特殊的理解!
这才是云旗让他陆逊千里来寻徐元直的意义啊
…
…
寿春城,依旧是那一方书房。
依旧是一方桌案,案上铺满一幅硕大的地图,曹操与贾诩的对话还在继续。
“云长、元直、文远皆是义士,我如何舍得加害呢?”
曹操的话正在吟出,“孤故意惩罚文远,幽禁文远就是做给他们看的,孤已经决定,若文远能替孤立下大功,那孤就放了那华佗的女弟子又有何妨?昔日华佗伤不到孤,可因为华佗的死,孤却失去了最疼爱的儿子,这些年…孤对他的恨都不及对孤自己的怨了!”
俨然,话题从张辽引到华佗,再引到曹冲…
曹操的神情变得落寞了几分,他又思念起那个最聪慧,他最疼爱的儿子了。
贾诩听过曹操的话,轻声感慨道:“昔日丞相追关羽,放关羽,追徐庶,放徐庶…须归即遣,知叛弗追,今日的张文远,丞相有错不罚,故布疑阵,委以重任,丞相如此胸襟,古今无人能及,只是丞相打算给文远一个怎样立功的机会。”
曹操沉默了一会儿,“文和讲,将那一对关家父子拆开,将关羽诱入新野、平鲁、偃三城,然后以盛势之兵围困攻城,围城打援…如此,我大魏岂不需要一员良将?”
一下子,贾诩全都明白了,他深深的颔首,“丞相是要将这份擒关公的大功送给文远么?”
“哈哈哈,若非如此…”曹操笑着道:“文远这些时日受的苦,还有他心心念念要救的那女子受的苦,岂不都白费了?”
这…
贾诩微微顿了一下,可很快,他的眼珠子一定,笑着感慨道:“其实,如今的文远还大有用途啊!”
“何用?”
“丞相说那华佗女弟子与文远将军、东吴的凌统都有牵连,丞相会如此猜疑,那孙权如何不会?现如今,丞相大可以推波助澜,趁机阴孙权一把,只需一封信笺,若能让孙权借此除掉凌统,那江东年轻一辈的人中,可还有足堪大任的将才?”
唔…
此言一出,曹操的虎目几乎完全瞪大。
他先是慢慢吟出四个字:“借刀杀人?”
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朝着贾诩感慨道:“不愧是你啊,老毒物,你这一来,擒关羽,诛凌统,你的计略,毒的很哪!”
曹操整个人亢奋了起来,他就差把『你好坏呀,我好喜欢』这八个字给写在脸上了!
…
…
襄阳城外,关家军驻扎的营地。
关羽自从胳膊处痊愈后,就将关家军的驻地从襄阳城迁往城外。
这样,随着侯音带两万南阳弩手退回江夏。
算上傅士仁收编俘虏,扩充至的一万兵马,陆家军的两万兵马,关麟原本的一万兵马,襄阳城内如今的驻军达到了四万人。
而关羽的关家军经过此前败仗,如今也有超过两万。
这是第一次在襄樊战场,荆州兵的数量超过曹魏的兵马,且士气高涨,战意高昂…是难得的局势。
关羽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竟然能打这么富裕的仗!
也正是因此,关羽一如既往的推行每年的“冬至春来”之际,都会进行了“绝北道”战略,意在涨水期前拦截住中原与北境对襄樊战场的一切支持。
此刻,一张舆图摆放在关家军大帐内。
关羽坐于主位,周仓站于一旁,长子关平、次子关兴、三小姐关银屏悉数、五子关索站在一边,另一边站立着的则是王甫、赵累两将。
关羽正在部署“新一轮”绝北道的方略。
“与去年时一样,王甫率一万军驻守于平鲁东北五十里方向,关平率五千军驻守于新野城西侧,本将军亲率一万军驻守郾城东南五十里处…三寨联营,互为犄角,阻挡一切曹魏来犯之敌!”
关羽这话脱口,关索连忙道:“父帅,今年的局势与往昔不同,襄阳以破,四哥对进攻樊城也有计划,似乎关家军无需再去绝北道,断了曹军的归路!”
这话脱口,关羽白了关索一眼…
当然,他也知道,今年的局势似乎没必要“绝北道”。
但是,他是在城头望楼里,意外的听到过云旗的部署,知道他是打算在明年七、八月涨水期时对樊城施以水攻。
既是水攻,那就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如果再细化下来,那讲究的就多了,是阵地战、地道战、堑壕战、心理战、间谍战、气象战!
诸如此类多种形式的战场…
最重要的…天时是暴雨,地理则是地势的高低,至于人和…
那就是若暴雨不足以冲垮堤坝,就需要人为来掘开堤坝。
要知道,汉末三国之前,水攻虽然有很多次,诸如“晋阳之战”、“鄢郢之战”,甚至还有水神韩信的背水一战。
但事实上,想要打水攻,引水灌城,那可是一个大工程。
最难的两步分贝时,修运河把水引来,还得修堤坝不能让水跑了。
等到关键的时候凿开堤坝方才引水灌城!
这不仅需要大量的人力,更需要处于绝对的优势,让敌人在城里不敢出来,否则…水攻,就只是说说玩儿罢了!
故而此番关羽“绝北道”,最真实的目的,是占据地势,在北方开拓出一方空间,待得来年,云旗一旦决定水攻,那关家军随时可以挖通汉水,修筑堤坝,在适当的时机引水灌城!
说白了,这一切…都是关羽在为云旗打“掩护”,打“辅助”,人为的创造出“地理”与“人和”!
当然,他心里是这么想,但表面上不能如此说。
他狠狠的瞪了关索一眼。
“维之,你的意思是,要把一切的压力都压在你四哥身上?我等关家军就观望看戏么?”
呃…
关羽突如其来的冷冽的话语直吓得关索一个哆嗦,立刻就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关羽的目光。
关羽一手捋着长髯,目光如炬。
“关某只是伤了,不是死了,关家军此前是败了,不是亡了…”
“以往襄樊战场四面楚歌,关某照样绝北道,关家军何曾怕过?怎生?如今背后有襄阳城,有云旗的四万兵马?你们就提不动刀了么?”
“此前一战,关某与关家军失去,耻辱的,这一战该悉数夺过来了!”
又是一连两句,无比凌厉的话语…
这次的话直接让所有帐中之人低下了头。
“本将军意已决,明日点兵,后日过汉水…各营过汉水后,占据扼要之处,联营摆开,将樊城包裹于其中,一只兔子也不能跑出!”
“若曹操敢派人来支援,若平鲁城、郾城、新野城敢出兵攻我关家军寨,那诸位就策马挥刀,扫天下汉贼,青龙啸天,挥刀取寇首”
…
…
第377章 不能让吾儿孤军奋战
关羽在樊城地区战斗的时间太久了,非常熟悉这边的地形,甚至非常熟悉这边的每一座城。
比如襄阳城,是砖石结构的,这种城墙造价太高,只能在军事重镇如此修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