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的休息,让甘宁想通了。
也让甘宁感觉到,的确有一支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如果再联想到此前的陆逊、凌统…
那么…不难推理出来,这支看不见的手,多半与那关家四郎关麟关云旗有关。
故而…
甘宁有此一问。
倒是这一问,让凌统与诸葛恪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他们带着些许担忧望向关麟…
关麟却表现出一如既往的坦然。
“之前伯言就问过我一个问题…这么大的代价,把你甘兴霸弄到荆州来值得么?我是这么回答的…”
关麟的表情有些悲怆,微含泪光的双眸却灼热似火,“我说…把你甘兴霸留在江东,那才是真的残忍!”
这…
随着关麟的这一句,甘宁不难回想起方才关麟的话。
特别是那句…
『你能说这些年甘宁不努力么?你能让他去找自己的问题么?』
『他一直很努力,可扎心的事实就是,在江东,他就是流再多血、再多汗,也只能居于这么个杂号将军!』
明明甘宁不喜欢关麟的这句话,觉得这句话是杜撰,是谎言。
可…切身的经历,还有与孙权共事多年的经验,不断的告诫他,这话…是真的!是毋庸置疑的!
而顺着这句话继续往下推导。
他留在江东,最终注定的结果…多半真的是“残忍”那两个字!
想清楚这一条…
甘宁努力的撑起身子,准确站起。
张仲景提醒道,“你还很虚弱,不能起身…”
关麟却示意,让他想干嘛就去干嘛吧…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拦,是不可能拦住的。
却听得“踏踏”、“踏踏”的脚步声低沉而厚重。
终于,甘宁行至关麟的面前。
诸葛恪与凌统都有些紧张的握拳,生怕甘宁要做出什么过激之举。
就在众人紧张到极点的时候。
“啪嗒”一声,甘宁跪下了,铁骨铮铮的硬汉这一刻朝关麟单膝跪地。
这是军礼!
而伴随着这一幕的发生,甘宁的话接踵而出,“我以往觉得,普天之下,没有人真的懂我!可方才迷离之际,我听到你的那番话,我惊到了…你,关家四郎,比我甘宁自己都了解我!”
甘宁的声音有些沙哑,更带着伤口并未痊愈的虚弱。
可他尽可能的把语速放慢,让每一个字显得坚定一些与从容不迫一些。
“你是了解我的,自打我在益州反叛失败,迫于无奈背井离乡后,我…我一生的夙愿就是为了再度回到那巴郡,诚如你说的…衣锦还乡!”
“当年周郎给了我希望,所以我能为他拼命,为他拼死效忠,只可惜…他倒在了西征巴蜀的路上,倒在了巴丘…现在…你,你是有一个带给我这份希望的!衣…衣锦还乡,我和那八百…八百离开兄弟的衣锦还乡”
说到了心中的痛处,甘宁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也柔弱了许多。
他的眼眶中还裹挟着热泪。
再坚强的男儿也挡不住“归家”的诱惑,许多时候,不是不归…而是还没能锦衣玉袍,不能衣锦加身!
关麟看着眼前的甘宁。
其实所谓的衣锦还乡,也只是他的猜测。
他猜测的原理是,往往人缺什么就会显摆什么?无论是曾经的甘宁,还是现在的甘宁,这般招摇过市,还有那所谓的“锦帆”…
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衣锦还乡”,为了向家乡证明,他甘宁甘兴霸当年没有输,他回来了…
他这些年闯出了赫赫声名!
“甘将军…”不等关麟开口。
“云旗…”甘宁打断了关麟的话,他接着说,一丝不苟的说,语气坚定的说,“求你,替我救下来苏飞与孙皎这一对兄弟,我…我替你打曹魏,我替你荡平江东,我要…要闯出一番威名,我要…如你说的…衣锦还乡,与我那八百兄弟的魂骨一道,衣锦还乡,八百兄弟锦衣还”
…
…
第466章 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江东,建邺城。
刑场上,刀斧手的刀高高的举起,映着惨白的小雨的清晨。
今日问斩的是甘宁的好兄弟苏飞与孙皎!
一个是与甘宁互相成就,彼此成全。
另一个是与甘宁摒弃前嫌,不打不相识。
说起来,他俩的悲剧是在前夜,是孙权下令『从即日起,将甘宁定为我东吴之国贼,若有人收留甘宁,那视同向东吴宣战!』
无疑,这么一纸诏令后,甘宁在东吴的名声就全毁了,从一个英雄,沦为人人喊打的存在。
所为“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在这个时代,人是把名节看的比生命更重要。
不忠…这个名声会让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这也是为何…
苏飞与孙皎哪怕是迎着孙权的震怒,也坚持要去闯吴国的宫廷。
只是,结果…是注定的。
孙权这么心思狠辣、阴郁的一个人,岂会因为他俩,为甘宁平反?
可两人苦苦哀求,最终以死相谏…
于是,孙权就让他们死!
问斩!
此刻,钢刀迎着日影,在无比惨然的气氛下,断头台上的苏飞仰天嘶吼:“我死不足惜,唯恨…唯恨没有为甘兄弟平反,甘兄弟冤哪…甘兄弟冤哪!”
孙皎作为东吴宗室之人,感受着钢刀之上的森寒,他却止不住“哈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眼看着外面绑起了防止鲜血四溅的黑布,孙皎还能笑出来,苏飞忍不住问这个同命相连、共赴黄泉的友人。
孙皎的笑声变得苦涩,“我在想孙权继位十年,手下没了八个将军,我在想…徐琨、吴景、太史慈、周瑜、黄盖…他们死的时候,多半也会想到…我现在想的这些吧!他们也会有此临终前的觉悟吧?可惜晚了,什么都晚了!”
说到这儿,孙皎的声音已经有些歇斯底里。
即将被问斩,他还怕什么?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突然,他昂起头,像是要宣泄他心头压抑了许久的愤怒一般,他怒吼着。
“十五年了,孙仲谋…你身边死了多少忠臣、良将?你数得清么?你…你一定要所有人都离你而去,众叛亲离时,你…你才能醒悟么?来…砍了我,我在地下等着你,等着你狼狈不堪、魂归九泉的那一天!砍…砍啊!”
随着孙皎的话音落下…
“哗”的一声,钢刀狠狠的劈落,他的眼前仿佛陷入了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孙皎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倒是一旁的苏飞有点懵…
他目睹着那钢刀落下的一幕,心里嘀咕着。
『啥情况?』
『这一刀怎么就挥偏了呢?』
还不及细想,像是有什么重物,狠狠的敲击在他的后脑勺上,苏飞顿时眼一黑…也与孙皎一样,失去了意识,晕厥了过去。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作为监斩官的周循淡淡的叹出口气。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他已经不知道用这种方法救走了多少人…
但是,毋庸置疑的是,这种救人的方法真好用。
事实上,如今的东吴正处于多事之秋,鲁肃在江夏,吕蒙忙着操练水军,练习潜入,能腾出手来监斩的也唯独他周循了。
故而,这等监斩的重任,又一次落到周循的身上!
“唉…”
此刻的周循幽幽的叹出口气,他用极轻极细的声音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着:“唯可惜了这两个替死的犯人,移花接木,提早死了些,做了替罪羊!”
说话间,周循看着心腹将真的“苏飞”与“孙皎”救下…
将假的两人斩首示众。
周围的黑绸上溅满了血…
随着真的苏飞、孙皎撤离,一干心腹侍卫才将黑绸解下,那鲜活的“苏飞”与“孙皎”的人头正滚落在地上,而那缘木处,两具可怖的无头尸体早已倒地。
“咳咳…”
直到这时,周循方才清了下嗓门,高喊:“罪人苏飞、孙皎以下犯上,枉顾国法,目无尊上,本当施以绞刑,多亏吴侯仁慈,免其痛苦,于今日二月二…斩于刑场!以儆效尤!”
说话间,周循指着那地上的头颅,“来人,捡起头颅,封于箱中,悬挂于城门处…”
随着周循的话音落下。
一文吏登上城门居高临下的宣读着孙权的诏书。
“孤身为东吴国主,当统御江东,联合民众,力同心,一致抗外……设使人人都如甘宁?暗中谋刺,诛屠大臣,那东吴纲纪王法何在?孤不将此甘宁当做国贼?则江东倾危,故而…再有敢公然质疑、顶撞孤者,为国贼甘宁请命者,此苏飞、孙皎人头便是榜样!”
这一番话吟出…
不少人默默地昂首聆听。
黄盖的儿子黄炳,周瑜的侄儿周峻也在,两人彼此互视。
黄炳喃喃道:“这诏书哪里是给民众看的?分明就是拉拢那些大族用的…”
“唉…”周峻长长的叹出口气,“此所谓慕虚名而处实祸也…孙权与大族为谋,无异于与虎为谋!”
黄炳反问:“孙权与大族…谁又是虎呢?”
这时…忽然听见一个人高声哭叫而来,是江东十二虎臣之一的蒋钦。
他一步一步前行,悲戚万状…